罗曼站在一片纯白的空间中。
“又是这里。”
每天晚上他都会踏入这个地方,从罗曼迈进宿舍区以来,一股沉重的压迫感就如影随形,其来源好像一个庞大存在充满恶意的凝视。白天无时无刻不在的压迫感在夜晚才会稍加减轻,可一旦他入睡以后,他就会在梦境中被拉入这片纯白的空间,和各种不同的深渊孽物搏斗。
一开始只是几名轻松解决的邪教徒,后来逐渐变为愈发恐怖的怪物。而在这几天,这个怪物变成了体态遮天蔽日的九头蛇,它们的每个头都有独立的意识,每个头都有自己的特点,喷涂着注入毒液烈火等各式的毁灭之力。
到了这个境地,罗曼已经无法再考虑如何战胜它们,只能拼尽全力保住性命。拼命斩下一个头颅,其余的头颅就会立刻将死去的头颅分食殆尽,变得更加强大,被斩下的头颅很快就会长出新的来。
九头蛇贪婪而无穷无尽,罗曼不是没想过放弃,第一次与九头蛇搏斗后,他惊恐的发现,在梦中的战斗会原封不动地作用到他的意识上。受到的伤害让精神更加衰弱疲惫,梦中留下的伤口会转化为身体上的疼痛,影响现实中的行动。
这或许是某种诅咒,一种在逼他屈服的诅咒,如果他在重压下放弃了,或者在梦中战败了。现实中的他也将彻底战败万劫不复。
“可事到如今也……”
身心已经到达了极限,本以为还能再坚持几日,可这次九头蛇已经空前强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剧痛,他的末路提前到了今天。
“有些不甘心啊,明明刚有了些眉目的。”
脸上和左手传来了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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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喂!醒醒,再睡晚上就睡不着了。”
疼痛让罗曼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看到他正躺在床上,床上原本躺着的少女正坐在床边,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抱歉,这是怎么了?”
房间里熟悉的布置,肩膀和手上传来的触感让他意识到自己回到了现实,他没有死。
“还怎么了,你差点就没命了!”
罗曼艰难的坐起身,脸上传来剧痛,手上传来了比起脸上十倍的剧痛,看向自己的手,见少女正紧握着他的左手,拿着一根羽毛笔,将笔尖刺入血肉拧动着。
“罗夏,我已经醒了……”
“哦……”
发现罗曼已经清醒,少女这才松了口气。
“你刚才一边睡,呼吸和心跳一边减弱,差点睡着睡着睡死过去了。”
她一边解释着,一边偷偷将那根叫醒他的羽毛笔藏到身后。
“总之,谢谢你了,可如果两个手都扎过了该这么办?”
“关注点在那里吗?!不能再有下次了!”
“没用的,没用的。”
“罗曼!”
她转而一脸严肃地看向他,隐隐有些生气。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人命关天,我希望你能够坦诚地告诉我。”
“这种诅咒不可解,我讲给你听也是给你徒增危险。”
“还没完成任务,就想一死了之?我告诉你,如果你想逃避责任,我就昭告天下说‘罗曼是个懦夫’后再自杀去神国嘲笑你。”
“不要胡闹。”
“我告诉你,我上面有人,我醒来之前就是一番死里逃生,有人出手保下了我,还给了我解决现状的力量。”
“呵呵。”
“你笑什么?”
“没什么,你这丫头。我可以说,但你要和我保证,如果你没法解决,听过这些后就立刻逃出北部湾,我会掩护你撤离,从此以后离这越远越好。”
“行,我答应你,所以快点说吧。”
“真是输给你了……”
…………
罗曼苦笑着讲了出来,他很不想说出这些秘密,这种无法战胜的诅咒自从踏入宿舍区后就一直铭刻在他的灵魂上,他已经试过了所有的办法,都无济于事。这时候再说这件事,等于就是把罗夏拉下水,除了给她徒增烦恼和危险外,没有任何帮助。
同时他的心里又有一丝侥幸,少女说的或许不作假,她昏迷时的状态和他有些像,都是很不安稳地挣扎,似乎是在和一些看不见的东西对抗着,可她却很快的安稳下来。哪怕这些都是他的臆想,他也希望这个神奇的女孩能给他带来一些转机。
“唔……”
“你还是快点逃吧,我来掩护你。”
讲述之后,罗曼也冷静了下来,心中怒骂着自己的软弱,他竟会在绝望中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少女身上,还无耻地将她拉上了贼船。
“先别急,等我确认情况之后再说。你现在还能感受到那种压迫感吗?它在哪?是什么感觉?”
“……还有,虽然有轻有重,但是从未离去?它无处不在?给人一种被窥视的强烈危机感。”
“我可能有办法,你先准备一身干净衣服。我回屋处理一些事情,然后咱们一起过去。”
“过去哪里?”
“休息室洗浴处!”
少女急忙跑出了门,发出靴跟和木板的敲击声和两次开关门的声音,罗曼连头也没抬一下,直到少女跑远,他都一直沉浸在错愕中。
…………
不一会,房门被扣响。
罗曼前去打开了门,少女正站在外面。她外面披着平时穿着的翻毛外套,一只手从里伸出抓着领口,另一只手上提着装有毛巾和衣物的篮筐,在晚风里拢住了胸前和锁骨裸露的皮肤,身上穿着棉布做成的睡裙,睡裙长度刚刚能遮住膝盖,裙筒下伸出两条白皙修长的小腿、纤细的脚踝,没有穿鞋,晶莹的脚趾微微蜷缩着。她脸上带着自信满满神色,对着罗曼眨了眨眼。
“走,去洗个澡吧,比赛后一堆事情焦头烂额,换一换思路,洗洗更健康。”
罗曼一听到洗澡就全身一僵,想起自己曾经在浴室的经历,不仅感觉到浑身不舒服,加之少女正穿着睡裙,更加剧了他的不适感。同时内心感到一阵急躁,虽然少女表现得很自信,可提议做的事情让他觉得不切实际,已经得知秘密的她现在却置身险境,还一脸轻松地提议去洗澡?
少女见来人没有反应,不由分说地推着他的后背,一步步推到了楼下的洗浴室。
“先去脱衣服吧。”
“这不好吧,男女之间轻易进行这种行为太过随便了。”
“色魔,还做起和良家少女共浴的梦来了。这里只有你要脱衣服,记得把毛巾围到腰上,要是敢脱光的话小心我揍你。”
她的反驳整的罗曼更窘迫了,仍是挥着手说“不行不行”,少女可不管这么多,一把扯下他的外套,再把他推进去拉上了帘子。
正在罗曼蹲在更衣室里面红耳赤的时候,门外传来了笑声,是少女的偷笑声漏了进来,也有可能是她故意发出了可以让他听见的笑声,她总是热衷于捉弄自己。
帘子拉开,罗曼扭扭捏捏地走了出来,仍是穿着贴身的衬衫和裤子。少女身上套了一件干活穿的粗布围裙防水,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纤细的手臂。她手里拿着一块毛巾,有些戏谑地看着他
“你倒是先害羞开了,真不怕把衣服沾湿吗?你要是乐意的话就这样吧。”
她拿瓢往盆里舀了半盆水,试了试温度,中间池子里的热水是用做饭后柴火的余温烧的,深夜的水已经没有了什么温度,只是伸进去不冰手的程度而已。
取了些炉灰洒在了罗曼头上,拿起麻布方巾在头上搓了起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下来洗澡吗?”
罗曼没有回答,因为她正用炉灰给他搓着头发,害怕灰落到眼睛和嘴里,所以紧闭着眼睛和嘴,只是晃了晃头表示抗议。
头顶上传来轻笑声,他的头被按到水盆边缘,用瓢舀着水一下下浇在他头上,冲掉了头上的炉灰。
“怎么样,有感觉压迫感减轻一些了吗?”
“没有……好像有一点,要不你再多洗一会试试?”
少女又接了一盆水,走到他的正面,对着他指了指水盆。
“真不怕被洗成秃头啊,来,洗洗脚看看?”
见事情有转机,罗曼不再质疑少女的行径,也不再纠结自己任人摆布是不是丢脸的事情,顺从地遵照她的指示一步一步来。
奇妙的是,随着少女手上的毛巾一步步的搓洗,他身上的压迫感就好像真的被一点点洗去,那个庞大的存在正在对他逐渐失去兴趣。
“现在还有被凝视着的感觉吗?”
“……轻了很多。”
罗曼有些诧异地看着蹲在身前的少女,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先用干毛巾帮他擦干。
“你听不见那个声音,可能是圣骑士天赋异禀的原因。结果坏了这里的规矩,也难怪会被关注。”
“声音?规矩?”
“我先说结果吧,你只要一觉得有不对劲,就过来洗一洗,能解决绝大多数的问题。至于原因,咱们入住那一天,领路的人强调我们务必保持……”
“洁净?”
“对,看来你也记得,只有洁净这一点是他用‘务必’一词强制的,所有不洁净的行为都会被这里的存在所警惕。”
“哦,原来如此。”
少女给他洗完脚,把水倒掉,正用那块干毛巾擦着手,突然眉头一皱,把毛巾扔给了罗曼。
“你最好把全身都洗一遍,用这块干毛巾擦身上先擦擦身上,我到外面等着你。”
毫不掩饰嫌弃的表情,用水槽里的干净水又洗了一遍手,一边洗一遍嘴上不闲着。
“经过观察发现,洗脚的效率是最高的,如果不是‘犯大错’,稍微拿水冲冲脚就完事了。这个原理也没搞清楚,我倒是听说,你们阿莉斯塔教会的信仰说,洗去脚上的尘土代表着对信仰的虔诚和敬畏。或许,这里的规矩和这一点有所联系。我先出去了,洗完了再叫我。”
罗曼默默拿起毛巾,开始仔细擦拭身体。原本怎么都驱除不了的诅咒,如今就好像身上的污泥一样,随着毛巾的擦拭渐渐脱落。心中逐渐浮现出了得救的喜悦感。
“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不用客气,一报还一报。”
罗曼把毛巾还给了少女,可她没接,只好尴尬地自己收着。
正在他踏出洗浴室的门槛时,那股沉重的压迫感再次袭来,罗曼有些惊慌,少女却像是早有预料一样。
“看来,洁净不止是洗白白,包括着装和生活习惯,我估计还有饮食。你先把鞋脱了试试?”
他注意到门外少女踩在地板上的裸足,模仿着脱去靴子,压力减轻了不少,再把裹脚布解下,压迫感又消失了不少。
“原来如此,难怪大家都把鞋子脱在楼下的鞋架上,原来是这个原因。”
“笨!都在这住了好几天了,本地的生活习惯都没发现吗?你要是早点学一些入乡随俗也不至于现在这么辛苦。”
那种压迫感已经减轻了很多,可是并不是完全消失。少女见状皱着眉头思索了一段时间,见再用清水冲洗没有效果,转身走进更衣间室,取出自己的一套麻布长袍递给了罗曼。
“我猜那家伙不喜欢你身上的‘女神味’,穿上我的衣服看看呢?”
骑士接过在身上比对了一下,身材矮小的少女穿着肥大的长袍,穿在他身上就显得局促,像穿上了童装连衣裙一样滑稽。见骑士捂着脸把她请了出去。
少女有些好笑地看着罗曼像个小姑娘一样拽着下摆立在那里,安慰道
“没事,只是暂时的,效果怎么样?”
“已经很轻了。”
“那……你试试这个?”
少女又拿出了一件灰白色的斗篷给他套上,斗篷一上身,罗曼感觉到如释重负,进入宿舍区以来第一次身上如此轻松。
“谢谢,谢谢你,罗夏。”
罗曼感激地看向少女,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
“能活就好,能活就好。保险起见,你再把身上洗一遍,然后把这身衣服披上……没想到真的有用啊。”
再洗过一次,身上有些披上斗篷的罗曼身上感觉轻飘飘的,有种大病初愈的感觉。
“别高兴得太早了,我们现在还搞不清楚原理,你只是暂时安全了下来。记得平时少露面,多拿斗篷遮着自己,以及改掉你那个糟糕的卫生习惯,最好进出一次门就洗一遍,同时记得多去找找别的办法……”
少女就这么絮絮叨叨地拉着他上了楼,平日里尖锐的言辞如今显得温暖亲切。
…………
“进来吧,记得关门。”
“不太好吧……”
“怎么,还要回你那个改得面目全非的房间?还架了个行军床在里面,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拉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径直走进去坐到了床边,拿起床边的书摆弄了一下又扔回了原位。罗曼跟进来,关上门,小心翼翼地向坐在床边神游的少女发问:
“罗夏小姐,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发现这些的?”
“这一切?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呀!”
罗曼被少女突如其来的回答弄得一愣,见自己的说懵了骑士,调皮地对着他笑了笑。
“我在你刚醒来那一会,也同样感受到了压迫感。所以在叫上你之前,自己先去试了一遍,效果很好,所以才拉上你一起的。”
“对不起,连累了你”
罗曼有些愧疚地对少女低下了头。
“现在才说?晚啦,我已经被拉上贼船了。还好有人出手保我,说吧,你说说这几天遇上的事情,咱俩对对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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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不寻常的波动,睡觉后会忘记东西。”
莉娅听完罗曼讲着这几日来的见闻,理解地点了点头,反倒是罗曼有些意外,这些经历实在是过于离奇,哪怕讲给审判庭的同僚,也会在先是被斥责为一派胡言,然后在写成报告交到上面拿去开会讨论好几天。
“怎么了罗夏小姐,你…相信我说的这些吗?”
“怎么?找我求救,还怀疑我不愿意帮你?你这家伙好别扭啊。”
“不……我只是有点不自信,毕竟太离奇了,一般人都会怀疑真实性。”
听罢,少女从床上跳下来,用拳头锤了一下罗曼的头。
“你可太小看我了,这点超出常规的现象就像唬住我?我跟你讲,我晕过去那段时间里脑内的天人交战可比这猛烈多了!”
莉娅嘴上这么说着,心里有些打鼓,罗曼既然会找上她,显然是已经孤立无援了,那些审判庭骑士团的同僚都指望不上。原以为那个黑甲剑士支援自己的这些记忆、知识是锦上添花,没想到竟然是唯一的依靠。
“嗯,对不起。”
罗曼羞愧的神色更浓了。
“不过嘛,我觉得你的存在倒是救了我不止一命,你还记得那会第一次出去拿行李吗?我那时就受到了天外声音的严重警告,并且被锁定了。可一到你的身边就消失了,后面那次是全程陪在你身边,所以完全没有感觉,你应该帮我吸引了不少火力。”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太好了。”
“总的来说,你现在发现了两个问题,一个是深渊教团蛊惑人心的‘女巫之舞’,也就是满墙贴着的古怪标志,会让人下意识地将自己见到和听到的东西在脑子里合理化,认为是常识一样的东西,至于本身的性格和思维方式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另一个是那个监视着所有人的庞大存在,只要有人不合它的意思就会对其施压,在梦里杀掉呢个人,对吧,是这两个?”
罗曼点了点头。
“不过我觉得,在今天下午,我在被你撞到后,又被你胸口的吊坠烫了一下,然后就恢复了清醒。那时候我又遭受了攻击陷入了那个杀人梦境,这和那个存在只在晚上杀人的规律不符,这点可以记下来。”
“我明白了,那件事情我很抱歉,没有想到你会有那么大的反应,甚至晕了过去。”
“不许再道歉了,这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现在是一个战壕里生死与共的关系了。”
“抱歉。”
“我说你啊……”
…………
罗曼因为久违的轻松下来,疲惫感涌了上来,莉娅把他安顿到床上,坐在一边在他耳边嘚嘚。
“我之前从酒馆的客人那里打听过一些基本的消息,虽然我想你应该也了解过,记录的本子在那边的桌上放着,记得明天早上拿去看看”
伸手从床旁另一侧的包裹里拿出笔记本放到,敲了敲桌子向他示意。
“你找我的时机实在是早了点,就这么刚开赛的几天,我们没有展开调查,赛方也没有露出破绽,很难有什么实质性的线索。只能通过日常生活中捕风捉影来推测实在是不靠谱。”
“我觉得你发现得已经很多了。”
罗曼睁开眼抬起头,莉娅抬起头看向罗曼的眼睛,本想着这老实人什么时候学会反唇相讥了,却看见了他清澈的眼神。
“不过你的同僚们呢?为什么只有你注意到了不对劲,这种免疫能力是只有圣骑士才有吗?”
“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每个审判庭骑士都有传承的精神强度,在一觉之后,我再怎么提醒,都没能让他们清醒过来,所以我正怀疑他们,他们是常驻北部湾的机构,很可能已经和深渊同流合污了。”
“同僚背叛的戏码吗……就连住处都被监视起来了,这里几乎没一个安全的的地方,安全感低到爆炸了。”
“我在带晕倒的你回来时,他们叫瓦尔过来传唤我去办公处,现在想想,这就是在对我示威吧。”
罗曼说着,暗暗攥紧了拳头
“嘛嘛,别把人想得太坏,事情可能还没有糟糕到那种地步。有可能是他们为了不打草惊蛇,为了不被怀疑故意装出来的呢?你看就像现在这样,你坚持自我的行为差点害死了自己。”
莉娅拍了拍罗曼的肩膀,感受到肩膀上的紧绷的肌肉,试着掰开了他握紧的拳头。
“我最需要提醒你的,就是一定要学会伪装这一点。我是没想到你能这么特立独行,不只是没学着大家的生活习惯来,还把屋子收拾地那么个性,放着好好的大床不睡,自个架个行军床这事我是第一次见。”
“那个薄本上末尾说了尊重个人习惯。”
“那是挖的陷阱吧,一般来讲……他们可以通过观察门前鞋架上的鞋子,让修缮人员的看看屋子里的布置和卫生,留意住户的生活习惯。我是有感觉,监视着你的绝对不是那个非人的存在。”
莉娅无语地挠了挠头,嘟囔着‘这家伙总是这么实诚’
“你给我纠正的习惯,是西海岸当地的生活习惯吗?他们为什么对这种习惯这么在意?”
罗曼检查一番穿身上的衣服,看向抱着膝盖坐在一旁椅子上的莉娅,很快移开了视线。莉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睡裙,意识到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毫不客气地在他的脸上踹了一脚。
“西海岸部分地区确实是这样,住着支起来的屋子,进门先换衣服脱鞋,临海多雨的气候导致住处潮湿,所以要把住处垫高,不把外面的泥水带进来。但我觉得他们似乎另有所图,因为他们对于卫生的要求太苛刻了。”
“另有所图?”
“不只是为了住处的干净卫生,不惜大动干戈地用各种邪道手段纠正人们的生活习惯,为了‘洁净’,我想这不是那个大家伙的个人爱好。会不会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比如某种宗教仪式,一帮人换上干净的衣服,洁净身体,共同食用的‘干净’食物,赤足走进圣坛上前去磕头……也只有这么荒唐的猜想,才能解释他们为何如此执着于这些细节,我瞎说的,别太在意。”
罗曼不知道说什么,所以一言不发,莉娅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随便找些话来给自己找补,顺便调整坐姿,跪坐在了椅子上。
“而且这里的装修也不完全是西海岸本地的风格,比如没有火炉,用纸做的窗户,滑动的门,挂一些描绘风景的画什么的,有一些远东审美的味道,如果真的有这么远的东边的话。这应该和商会的贸易路线有关。”
“东部和东南地区的山地丘陵里还有这样的审美风格啊……”
“不是那里啦,是远东,很远的东边,我这黄头发黑眼睛虽然像那里的混血,但是可是家乡不在那边,我家乡是查士丁尼帝国东南边陲的地方……总之家乡那有和极东地区,对,就是远东大荒原和精灵之森还要往东的地方接触过啦。”
“查士丁尼帝国……真是神秘,接触到了仅存在于神话史诗故事中记载的地方。”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说起保护我的人,在晕过去那段时间里,我做了很多的怪梦,先是梦见了一个黑甲剑士从九头蛇牙下救了我,然后托付给了我一些记忆。”
“我认为这些内容应该谨慎对待,梦的内容我没有定论,可能是巫术的可以引导和引发的共鸣,不一定都是好的。他们能操纵意识、操纵梦境,就不排除这种可能。就我观察你昏迷时的状态推断,你做梦的那段时间和我被叫出去是重合的,如果我没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是你的气场震慑了这些宵小的小伎俩吗,真是太伟大了!”
“身为圣骑士,分不清善恶,背叛了亲友,甚至连堕落的同僚都没法拯救,哪里能称得上伟大?只是个任人摆布的愚人罢了。”
“我觉得哪怕是能救一个人也很好哦,你救了我一命,没有你,我估计又要变成幕后黑手的提线木偶了。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认为,怀着一颗拯救的心,能救一个人,哪怕是不光彩,甚至到头来一场空。那也比只会独善其身,干看着什么都不做的那些‘圣贤’,要伟大一百倍。”
“罗夏,谢谢你。”
“这有什么可感谢的,你救了我一命。而且你这个妄自菲薄的毛病要改一改,总是这样不满足下去,你会走极端的。”
“你好像很了解我。”
“……废话,你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写在脸上啦。不过我觉得这个梦还是蛮真实的,那个黑甲剑士托付给我的记忆如梦境般放映给了我看,大多是战斗冒险的记忆,我身处梦境里就好像成为了不一样的人,在梦里认识了很多不一样的朋友,如同亲历般经历了漫长的冒险,那场冒险里也有你哦。”
一到讲故事,莉娅可兴奋了,讲故事这事总要争取一下。那场梦境如此真实,身临其境般,甚至是骑马时肌肉的酸痛和风拂过脸颊的触感都清晰可感,她兴致勃勃地给罗曼说了一段
“我们无法判断这些记忆的来源,对待起来一定要谨慎,而且过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会让你的自我认知变得模糊,一定要谨慎对待。”
“……这样啊,我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罗曼又给她泼了冷水,莉娅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她平日里除了吃喝没什么爱好,给人弹弹琴听故事讲故事是剩下生活的全部乐趣,好不容易有个能让她沉浸其中的冒险故事,却被罗曼好心的提醒打散了兴致。
“不过,其中可能有一些线索,讲给我吧,也许有参考价值。”
罗曼察觉到了莉娅的失落,如此改口道
“真的想听吗?你后悔也晚了哦。现在是睡前故事时间,看你什么时候睡着,我就把能让你保持清醒的故事片段改编成诗歌唱出去。”
莉娅的脸上立马多云转晴,眼里闪烁起兴奋的光芒。罗曼看着她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苦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