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色已经微明，远处也传来附近村庄的鸡叫声。
“熬了个通宵啊……”
罗夏从书堆里抬起头，掐灭了油灯，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缓解一下熬夜后的头晕目眩。因为从罗曼那听到了睡觉就会丧失关键记忆的情报，莉娅决定在事情被安排好之前先熬着。
床上的人听到了鸡叫声，翻了个身，耸了耸鼻子，有些疑惑地睁开眼，看见坐在一旁的莉娅，猛地坐了起来。
“早啊，睡得还好吗？”
“谢谢你，托你的福，睡了第一个安稳觉。”
骑士清醒过来，看清了少女的脸，急忙起身示意少女躺下。
“罗夏，你没睡觉吗？快休息吧，接下来我能搞定。”
“逞什么能啊你，刚脱离生命危险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接下来还有事情没解决呢，比如出门和比赛怎么解决，还要探明这里的真相和幕后黑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昨天你昏过去的时候，赛方的执行委员达斯特找过我，希望我可以成为嘉宾，这样我就能离开宿舍区了。”
“你！你不早说！我这一晚上白折腾了，早知道我就不应该管你，让你自己憋不住连夜投奔达斯特，让他给你想办法！”
屁股传来了冲击，莉娅正气得朝着自己屁股猛踹，每次自己因为经验不足或是因为不小心犯错，她就会突然生起气来。
“抱歉，我以为我还能再坚持几天，那人的表现实在可疑。本想等你醒来的时候商量这件事，结果被耽搁了。”
罗曼没什么痛感，只是感觉腰腿上有个柔软的东西的锤打着，让他浑身不自在。
“所以你就这么放着要事没说睡过去了？！唉……我是觉得，那个神秘人的邀请是可以考虑的，我是觉得，你要是死了肯定会闹大，所以才要这么把你看管保护起来。如果你彻底的拒绝，他们绝不可能就此放过你，你就顺着他们来。这种敌强我弱的局势下，明着撕破脸总是我们更吃亏。保底你也是个圣骑士，他们下黑手一定会顾虑审判庭的怒火的，审判庭施加的压力越凶，我们这里就越安全。有道是‘单赢不如双输啊’，要是咱们真被逼上绝路，那就脖子一抹，把审判庭天军引过来，大家都别活了。”
少女又说出了奇怪的理论，罗曼一琢磨觉得挺有道理，心想是谁教她这些歪理的，还挺有趣。
“嗯，我明白了。”
罗曼毫不迟疑地接下了提议。
“你…你好歹质疑一下啊，提出一两个修改意见什么的，显得自己好歹听了些。”
“你已经被攻击一次了，如果我不在的话，再遇上昨天下午被那些人围堵的情况怎么办？”
“原来是这事啊，那人保护了我一次，暂时没有危险的，你要是就是不放心也不能表现出来，更要在宿舍区露面，不然我绝对会被当成你的软肋来拿捏你。”
“好吧……具体我应该怎么做？”
“你等个半天，我做个隐蔽身份的东西给你，兴许会方便你的行动，备几件工作人员的服装，一般不会太刁难你。如果遇到无法处理的状况，就像昨天一样找到我，想方设法让我清醒过来。如果我实在不相信，你就说这句话，我一定会相信你的。具体内容是……”
虽然屋子里没有人，但罗夏还是装模作样地凑到了罗曼的耳边，悄声嘀咕了两句做了做样子。
罗曼不太喜欢少女贴近的动作，之前的动手动脚也是，这次凑到耳边说悄悄话也是，少女袖口棉布和颈部磨蹭瘙痒，还是耳廓处湿热的气流，身旁隐隐传来的树脂香味，都会让自己产生前所未有的不自在。可每次拒绝的话到了嘴边都说不出口，没有正当理由反对，就是说出口了也一定会惹她生气。
见罗曼点了点头，莉娅随即抽出一张纸写清单，写到一半又翻箱倒柜地找出一本书翻看，最后甚至对着书抄了起来。
“变妆基础？”
“你看什么呢！有着功夫你给我换件衣服出去，看看怎么在外面行动不被诅咒缠上。我先说好，不可能白给你的，清单得拿帮我带的饭来换。”
扭头看见罗曼一直在盯着她，小脸一红，挥了挥手打发走了他
罗曼随后去了一楼，尝试着换上了别的衣服，结果一踏出门就会被锁定，最终发现比赛用的服装和训练时的护具传出去不会有危险。瓦尔被罗曼这一番换装达人的行为艺术吸引，上前来攀谈。罗曼陷入了两难，一些要隐瞒一些事情的他答得漏洞百出，结果就不小心供出了罗夏的名字。正在罗曼觉得万事休矣的时候，瓦尔反而没再刁难，低着头走掉了。
等到他端着早饭回来时，莉娅刚刚写完，末了拿着这张涂涂改改后的纸条，夹到那本写着酒馆采访记录的笔记本递给了罗曼。罗曼接过笔记本揣到了怀里，一脸愧疚地说出刚才和瓦尔等人交谈的事，她也是一愣，揍了罗曼一顿后抱着脑袋苦恼了起来。
“如果是瓦尔的话尚且安全，我们的事情很有可能已经暴露了，接下来尽量少和我接触，伪装道具的材料你就放到我鞋架上的右靴子里，我做好之后会放回去，我们非有必要不要见面。”
罗曼对她的方案不可置否，就转身出去准备材料。
见罗曼转身出门，似乎是怕惊扰到别人，没有把门撞上。
…………
想找借口溜出去收集材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只是生活用品还好说，罗曼瞧着手中的清单
“貂的皮草一张、面粉三两、猪皮一张、牛乳五两、附地草一两、头发大量、灯芯草大量……大量是多少的量？”
这些都不是可以轻松找到的东西，出门前也必然免不了受到怀疑，罗曼思来想去没有一个安全快捷的好办法，想到自己远离罗夏多一分钟，罗夏就多一分危险，他决定铤而走险——伪装工作人员。
罗曼决定仿照罗夏盗取情报采用过的手段，决定假传圣旨，去骗一件工作服来。他假意又去楼下食堂中接了一碗粥，泼到了打饭的人身上，由于伪装地过于拙劣，喜提工作人员的一顿臭骂，好在他认错态度良好，工作人员没有多说什么，自己提议去帮他拿一件，不料那人竟拒绝了。
“我们有规章，工作服必须由本人亲自保管并使用。”
罗曼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陪同那人去领取，这次倒是没有遭到拒绝，只是要求在领取和更换时必须保持两步以上的距离。
罗曼有些急躁，计划还没开始，就在出门这一环遭遇了挫折，领取工作服后，正在工作人员去往更衣间更换工作服时，罗曼干脆铤而走险，翻墙跳进更衣室内，一个发狠用手刀劈晕了此人并换上了他的衣服，见到那人翻着白眼仅有下着的清凉打扮，担心他感伤风寒，紧紧堵好了门后从里面翻了出来。
这下出门后没有再遭到工作人员的盘问，罗曼恐生变故，脚下生风逃出了宿舍区。
和赛场与住宿区的暗流涌动不同，北部湾的大街小巷依然热闹非凡，市民在市场里和商贩讨价还价，街边的人围着街头的艺人拍手叫好，小巷中是游荡着闲散的混混和身穿破衣烂衫的乞丐。
猪皮牛乳一类的材料好买，但是头发和人的牙齿这样的材料很难得，罗曼便找上暗巷里的人。这些人在受过好处后，将罗曼引至暗巷深处的黑市商人处。罗曼从这些人手中买来了材料，惋惜他们没能懂得女神向善的劝导，忍不住询问起他们为什么要甘愿在城市的阴影做这些生意。
“你们没有想过更美好的生活吗？”
那些人听到罗曼的问题后就开始笑，继而发怒，拿起石头追打他。
“这难道不过分吗，我们没法选择自己的出生，结果却连自己应该怎么生活都没法选择。”
罗曼受了他们的殴打后没有还手，只是自言自语地叹息。那些人打累了，消了气。有些人觉得没趣，转身走了，有些人觉得悲伤，坐在原地闷闷不乐。
“大人，你是有所不知，这城市的阴影中潜伏着不可名状的危险，那些带人以有九个头的蛇的怪物为标志，出现在城市的每个角落。我们这些老实本分的，也被他们逼得没了活路。”
有一人垂头丧气地回答了罗曼的疑问。
“活跃起来的海盗和杀人狂们使得附近的村庄永无宁日，这些人就逃到了城里，被带着九头蛇的人们收下做工。谁能比得过这些只图一口饭吃的人做工多呢，除了这里，我们无处可去。”
罗曼的心中已经了然，北部湾正被深渊邪教和其合作者持续地袭扰，九头蛇的标志正是这些恶人所崇拜的怪物之一，他这下隐隐感受到深渊邪教在北部湾的布局和阴谋，不寒而栗的同时感到愤怒。
罗曼不会因为这些人的殴打而生气，因为他们有自己的苦衷，他作为审判庭的骑士就是在为这些人过得更好而努力。在他们每个人都成为教典所规定的好人时，神国会降临，地上天国和女神的神国将让所有人共享自由和幸福。
人有是非善恶，依旧是女神的子民，都是在教典计划中的一份子，虽有恶，仍能在赎清罪过回到神国，最终在神国中得到安宁。
但深渊教团则不然，他们的蛊惑之术引诱身旁的人堕落背叛，用血肉实验亵渎神圣的身体和灵魂，试图通过禁忌的研究毁灭康莱德亚重新繁荣的希望。被深渊所污染的人会失去进入神国的资格，消灭这些敌人，不需要任何的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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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遍了大街小巷才凑齐了全部材料，罗曼看着手中的材料陷入了沉思
“这么多东西真的能全部塞进靴子里吗？”
少女这么聪明，肯定考虑过了，那就保留下一个靴子能装下的量吧——罗曼放弃了思考。
罗曼走在归途的路上，同样是下午的斜阳，这次路上的自己只是形单影只，他感到有些怅然，孤军奋战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和自己一起商讨对策，一起面对危险，再回到一个人时反倒有些不适应。那种压在心口和头顶的压迫感减轻了很多，罗曼有了余裕去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做最好的打算，做最坏的准备’，她是这么说的。”
眼见自己的预判落空，罗曼咬咬牙，用一袋银币买到了两只信鸽，把手套和徽章寄到光辉港的朋友手里，两个手套里各藏着这几天他收集到的，宿舍区使用深渊手段的证据。
这是自己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接下来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如果他的朋友们收到其中任何一个，都会以罗曼已经遇害为前提，通知调动审判庭骑士团的军队前往北部湾。
一番折返再次推迟了自己返程的时间，到了门口时已是黄昏，工作人员见晚归的人抱着许多怪东西，不禁想探个究竟。
“这两张皮是干什么？”
“厨子要做肉皮冻。”
“头发和这些杂草呢？”
“护理部门要拿来烧炭当敷料。”
“这么一点的牛奶喝面粉呢？”
“拿来做宝宝辅食。”
“……”
罗曼照着少女的提示一五一十地回应了工作人员的询问，果然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对付来自深渊的敌人，他没有因为说谎产生一丝一毫的罪恶感。
正在他有些飘飘然地提着这些原料放到了规定的地方，回房间的路上，不放心地前往少女的门口窥探一下情况，面前的异常让他心中警铃大作——门还是想离开时那样虚掩着，昏暗的房间里没有光亮透出来。一股热流直冲上了天灵盖，他猛地冲入了房间内，发现罗夏正趴在桌子上上，打翻了桌上的墨水瓶，桌上的早饭没有动过的痕迹。
“罗夏！罗夏！”
“啊？你这是……哦，有这回事来着。材料都备……你怎么还穿着衣服！不要命了！快换掉！还有桌子这，一块帮我收拾好。不对！我不是说了咱们不能再直接接触了吗？”
“你有危险，因为我陷入了无端的危险，我决不能放任不管！”
“额……行吧，总之先按照规定收拾好。”
…………
在一番手忙脚乱的整理后，罗曼就遭到了她劈头盖脸地痛骂，并在她的勒令下双膝跪地正坐，而她则站在罗曼面前，抱着双臂得意洋洋地低头俯视他的这幅模样。
“啊~解气了，总算不用昂头看人了……不听命令的乱纪分子就要这么惩罚。我告诉过你不能和我接触，那就无论如何都不能。念在你是初犯，我就不采取更严厉的措施了。下次请把自己的善心和细致用在更应该用的地方，你要是再以这种不知所谓的理由找我气我，惩罚只会更严重。”
“是的，我知错了，罗夏小姐。”
“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有些太轻视这些人的手段了，总之你先在宿舍楼这里就近处转转，不要离开太远，最好别进你那个被监视的屋子。这个道具我在下午吃饭前应该就能做好，记得来拿，然后再去那个叫达斯特的家伙那报道，不要再节外生枝。我没法确保这之后自己的状态和想法，情报和猜想的纸质记录已经打包放在这了，一会都拿走，保不准再见到你的时候，我们是敌是友。”
“明白了，你要注意安全。”
罗曼一丝不苟地低头示意自己听到了，虽然不知道少女自己为什么执意要让自己这么双膝跪地，他很清楚自己已经因为违反纪律被她惩罚了，如果不想再惹她生气，那最好不要再节外生枝。
“知道了就快去！”
又是一脚踢到了罗曼的腰上。
…………
见罗曼飞快地消失在了门口，莉娅露出有些心虚的表情，这件事她确实有责任，而且责任很大，刚才醒来时自己大脑很反常地出现一片空白，甚至想立刻大声喊人过来，盯着罗曼的脸半晌后才想起了这两天的事情，如果没有罗曼的破门而入，自己真的有可能完全忘记这件事情，又不敢留下纸条提醒自己，她没法保证被彻底侵蚀后的自己还有没有理智，会不会看见自己的纸条后告密。
她过于轻视侵蚀的威力了，而且其作用方式和威力都远超预期，一时间事态超出控制的焦虑感和罗曼没有听从自己命令的气愤让她没有控制住情绪，全都迁怒到了罗曼身上。
“真是的，就跟小孩子一样。”
莉娅定了定神，开始清点罗曼带回来的材料
“让我瞧瞧啊，这玩意会不会少了点？”
想到是自己一拍脑袋让他放到靴子里保密的，莉娅就瞬间泄了气
“啧，大意了，好在必要的材料没太少。”
实际上也不宽裕，这些材料只能容得下一次失败，如果搞砸了就前功尽弃了。
“冷静下来，不准乱跳啊，我的心脏！”
若有若无的温暖表明罗曼并没有离开太远，这个温暖的感觉倒是很快抚慰了乱跳的心脏。
“真是好用的吊坠啊，怕不是什么战团圣物一类的东西。”
甩了甩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后，莉娅闭眼回想了一下每次演奏前调整自己时心无旁骛的状态，随后埋头进入了紧张高效的制作环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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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金色传说！”
手捧着手中有点发光的头套，莉娅满意地端详起来。
要说这是头套有些不准确，这是个用猪皮精炼做旧后搞出来的仿真皮肤，再用动物皮草包裹好后段保证其耐用性，虽然工艺上因为熟练度不够没法完全发挥出原本的威力，得益于莉娅的巧手和罗曼准备材料时的用心，书本上的能够“以假乱真”的功效大概能发挥出七八成来。
她满足地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因为久坐有些发麻的腿脚，拿着头套跌跌撞撞走到门口，观察一番四下无人后塞进了右靴子里
“应该不会被别人察觉吧……头套由于材料上的不足导致的小瑕疵也是，只能寄希望于罗曼先生的聪明才智喽~”
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是有些没底的表情，没了自己的帮助，她不是很放心罗曼接下来会怎么样。根据刚醒来时的状态判断，她很有可能会忘记这两天的事情。接下来她就该下线静默了，所有的压力都给到了这个脑子不太好使，实诚得有些傻的圣骑士身上了。
想起那副好像明明因为孤独显得可怜的表情，在明确自己的责任时总是会强行振作起来，目光依旧坚定，这幅样子总是让人安心。
这样伟大的愚蠢，自己怎么可能忍住不管呢。
莉娅放松了全身的力气，背靠着门瘫坐在了地上，手指轻抚胸口
“看吧，果然冷下来了。”
拨开领口，盯着胸口正中的烫疤，默默感受着以它为中心的温度变化。
搞不清楚那个小吊坠究竟有什么功效，自从烫她这一下之后，她就能根据胸口的热度判断罗曼是近是远，在她陷入昏迷时，胸口的热度还帮助了她苏醒。
“这个温度，应该是快离开宿舍区了？”
随着温度越来越低，莉娅的意识也随之逐渐模糊。
“他能办好的吧，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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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怠慢命令的罗曼在楼下转着圈，持续围着宿舍楼巡逻警戒，吸引了很多旁人奇怪的目光。
晚饭的敲钟声响起，罗曼准时地来到了罗夏门口，一旁的鞋架上放着很多鞋子，最上层是一双比赛用的链甲护腿，而下层则是一双沾了泥的旧皮靴和那双旧皮革做的凉鞋。。
“是最上面的这个吧。”
果不其然，最上面这双的右靴子里装着一个布袋，袋子里是一叠皮革一样的东西。
靴子有两双，罗夏只是提到了把东西放到了右靴子里面，本想再敲敲门找少女询问一下，一想到刚才屋子里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和劈头盖脸的痛骂，不禁打了个寒战，收回了准备敲门的手。
“下面这双也算吧。”
保险起见，罗曼拿起来下面沾了泥的皮靴里找了起来，这支里面很空，没有在里面用袋子装上东西并仔细封口，在内部仔细翻找，只从里面掏出来了一团黑色的布料，还有些温热，显然是放进去不久的
“什么东西？有种古怪的味道，她这是何意？”
罗夏总是有很多奇怪的想法，不过事实证明都很有道理。哪怕是再古怪的点子，也有试一试的价值，想来这次也是借送东西的机会传达重要的信息。吃完饭后的住户已经在陆续回屋了，自己在别人门口疑似偷东西的行为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先带走再研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