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二次讨论

作者:北石JJ 更新时间:2025/8/13 15:45:46 字数:15084

罗曼牵着马来到宅邸的门口,正在他要把马拴上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接过了他手中的缰绳,替他栓起了马。

“您回来了,老爷。”

一名须发皆白但身型板正、精神矍铄的老人栓好了马,想要接过罗曼的行礼无果,便拿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水桶,一边给罗曼擦着靴子一边问好。

“弗兰克,之前就说过不用在这里等着的,已经很晚了。”

罗曼拿过了老人手中的毛巾,自己擦了起来。

应该说达斯特是很会做表面功夫的,不仅给罗曼准备了气派的住所,也安排了侍从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达斯特本想为罗曼再安排几位女仆,遭到了他的严词拒绝。因此,整栋房屋只有面前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这位老管家一生都在坚持这一职业,前任大法官居住在这里时,管家就在这里任职,再往前的日子里,他也是一直在北部湾地各处富人宅邸里坐着仆役的工作。房屋空闲时期,也是这位管家负责维持宅邸的基本运转。

罗曼从未在这位老人的脸上看到过多余的表情,管家也从未做过逾矩的事情,出色的职业素养让老人能够很好地了解他主子的心思,并且懂得不必要时尽量少说少做的原则,这种无微不至的照料让罗曼每天都感觉浑身不舒服,长期以来一直是他作为扈从在照顾自己的恩师卢瑟的生活起居,晋升为了骑士后,因为很多复杂的原因,也一直是处于照顾他人的位置上,这几天的生活,双方因习惯产生过不少冲突,也都默契的选择妥协放任对方的习惯,就这么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相处至今。

“我还要忙一些事,你快些休息吧。”

“您的意思,老爷。”

“叫罗曼就行。”

管家不可置否,行了个离转身去后院修剪草坪了。

罗曼没有在客厅停留,背着口袋前往衣帽间,换下了随罗夏一组人训练时弄脏的衣服,更换了一套一模一样的白色制服。亚麻布的白色上衣和灰色的长裤,以金色的丝线做装饰,并在胸口中心组成了阿莉斯塔女神代表的天枰标志。

随后又背着包坐到客厅坐到了沙发上,见桌上已经摆好了管家准备的茶水。

掏出嘉宾席的身份牌扔到了桌上,罗曼将包里的药品一件件的拿出清点,给伤口消毒的烈酒、治疗创伤的药粉、一些缓解红肿疼痛的薄荷泥甚至是一副应对骨折的夹板。

罗曼清点后小心收好,掏出了一个靛蓝色的笔记本翻看起来,前几页画着几幅用墨水笔描成的简笔画,都是一些记录北部湾景色的作品。再往后翻,是一篇用娟秀小字写成的草稿:

【任务简报】:

“正如上次的联系所说,举办方所说的无限制格斗给自身的暗箱操作留足了空间,为选手统一准备的宿舍、食堂和医疗护理设施都创造出了封闭的空间,至少迄今为止都没有泄露出里面的信息。

本轮次我方遇到的对手选择了统一的武器,组成了严格的军阵,名义上是上次比赛的优秀选手,假设他们是主办方为了暗箱操作雇佣的打手,那么雇佣价格一定得不偿失,举办方并没有对此感到很意外,但工作人员的神色惊诧不已。这场比赛的主办方在暗中谋划着什么,来自本地人的工作人员和上层的配合看起来并不默契,很多势力也一定发现了北部湾比赛的不寻常,派出了相关人员探明究竟。今天这赛方却如此明目张胆地暴露自身的底细,让人深感疑惑,就好像是在告诉所有人自己这里有秘密一样。

除去在酒馆收集信息到外,我欲意进入宿舍区一探究竟,这是个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如果只是蒙着眼逃避这些事情,接下来也绝不会落得一个安全的处境。参与比赛的本地选手较少,大部分都集中在主办方安排的选手宿舍与食堂中,宿舍区和医疗所就像一面不透风的墙,迄今为止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草稿的下方记录着赛场、住宿区以及主办方各大商会的坐标,以及一些外部结构的简笔画,这些内容都被另一种字迹密密麻麻地通篇勾画注释。

罗曼再向后翻,之后用同样字迹写下的,从各方收集来的关于比赛的各种见闻:

“选手们的状态明显紧张,不少人在私下讨论赛方的不寻常举动。我注意到几个外地选手频繁出入于赛场的后台内外,姿态鬼祟。住宿区内外可以看见有工作人员频繁的进出,却少见选手从中自由的出入,显然在防备什么。这些细节让人更加确信,赛方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再往后就是另一种字迹,这些都是他自己写上去的:

比赛第二日:

“幸而得到帮助,经过交流,住宿区的乱象缘由可以初步概括为一种的能大范围蛊惑他人精神的武器,主办方通过梦境和在住宿区内张贴的图像以达成大范围使用‘女巫之舞’的效果,并且通过规范选手群体的统一行为,以此监视和锁定不受影响者。我本人已经被锁定,出乎意料的是,比起被扫地出门,主办方的人事主管达斯特反而发出了邀请,希望我能够加入嘉宾团体,这是在令人费解,显然达斯特的邀请没有留下拒绝的余地。”

比赛第三日:

“嘉宾们并不是能接触到秘密的群体,他们是被严防死守的,是被赛方供养起来的,不仅有专门的给予私人使用的住宅,衣食住行也是充分保障的,嘉宾中有来自各地的显贵,赛方意图通过这一行为麻痹外界的神经,吸引外部的赞助。

依靠兰迪阁下容貌的伪装,我能够趁机出入于赛方后台和住宿区的办公地点,令人意外,这些人对于精灵的容貌十分恐惧,我提出的问题和要求他们都会尽力满足。”

比赛第四日:

“赛场的风气出现了变化,选手的状态出现了失控,据此赛方解释是比赛进入白热化,为了奖金和荣誉,选手的手段愈发激进。这个明显的谎言并不能令人信服,在比赛中使用违禁药品是整个大陆比赛中公开的秘密,但北部湾大赛中的药物更加危险,根据赛中选手和被医疗部门中伤员的症状来看,这种药物无限接近于‘勇士之血’其对身体和灵魂的侵蚀很严重,显然幕后已经开始做些什么了,情形在急转直下。我需要再次借助她的智慧。”

比赛第六日:

“第二日的猜测并不完全准确,赛方的阴谋不只是使用‘女巫之舞’,这只是一个开始,深渊邪教在使用一种更加邪恶不为人知的手段影响者众人的灵魂,这种影响是灵魂层面的。影响人的灵魂,其手段所需的手法太过精密,使用者非深谙此道的巫祝不可,并且成功率不高,因此很少被使用,留存在审判庭的记载也极少,除去血樱教派的‘狂怒传承’或者白首鹫的‘血色奉献’意外,没有其他使用过的案例。所以除去摧毁源头外,没有其他反制的办法。越来越多的比赛选手多次出现迷茫、恍惚甚至是发狂的现象,其中有些人并没有表现出‘勇士之血’的症状和后遗症,具体原因尚不明确。

已经是需要加快行动节奏的时候了,随着比赛的进行,能够出现在赛场和宿舍区的人逐渐减少,赛场内外的局势开始动荡,幕后势力正在筹划采取行动。就目前来看,粉碎阴谋的初定目标很难实现,必须在事态无法控制前,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探明情况,至少要获得主谋和从犯的名单,尽可能减少接下来冲突带来的人员伤亡。虽然知道了应当行动起来的方向,具体的措施则毫无头绪”

合上笔记本,一股紧张感席卷了罗曼,危险迫近,自己却困坐愁城。烦躁中随手翻看着笔记本上的内容,最后一篇的前半段和第一二页的字迹相同,后半段是自己写上去的,罗曼逐渐将注意力定格在第一篇任务简报的草稿上,整本笔记从前到后写出了很多的猜想假设,却很少能见到站得住脚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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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罗曼赶回福利院时,罗夏正和孩子们在一桌吃饭,她一边给孩子们讲故事,一边从孩子骗取孩子碗里的肉块。眼见上午那会还被打得神志不清的少女不到一天下来就生龙活虎的样子,罗曼感到有些好笑。

“孩子还要长身体,就不要抢他们的肉吃了。”

“我也在长身体好不好,而且这都是他们自己给的,根本原因还是叔叔给你们的肉太少了,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

说吧罗夏就和孩子们笑作一团,正当她开始怂恿孩子们招罗曼要糖吃的时候,罗曼看不下去一把拽走了她。

“哎呦疼疼疼……我的饭还没吃完呢!”

“……”

把她强行拉到了旁屋里插上了门,少女立刻挣脱了他的手,揉着手腕,一脸嫌弃地远离。罗曼看到这样自然是一个头两个大,唉声叹气起来。

“你是不知道你的处境啊,我为了不被那些人发现悄悄把你带了出来,你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地开始瞎闹腾了,要是消息泄露出去怎么办啊?”

“抱歉,让你担心了。”

“你……算了,我们说正事。”

罗夏很干脆地低下了头,见惯了少女死缠烂打的样子,这样的态度反倒让他不适应。见气氛逐渐严肃下来,罗曼借此切入了正题

“就像上次你告诉我的那样,现在的状况正在急速地恶化。”

“这是!?”

少女接过了罗曼递来的靛蓝色笔记本,发出了小小的惊呼。

“没错,第一天晚上和第二天那会,我们已经讨论过了,你亲手把她交给了我,这里面有讨论的内容和我这几天收集的信息。”

神色凝重地接过了递来的笔记本,开始翻看起来,她逐渐露出苦恼的神色,翻看的速度慢了下来,开始反复翻前翻后对照起来,随着苦恼神色的加深,她开始了诸如挠头、龇牙还有抖腿等各类肢体动作,在一阵子的细细品读后,翻看的速度又陡然加快,最后几页几乎是一目十行地看过去的。

她猛然把笔记本一扣

“这前面的字迹确实是我的,除去开头的简笔画,我对从任务简报开始时内容就没有印象,对你你所说的第一二天的事情也是,我没法确定这是不是你盗走我的笔记本做的局,会不会你实际上和那些人是一丘之貉。”

“果然,随着‘模因污染’的加深,受影响的人所植入的常识会越来越深入。”

罗曼释怀地笑了笑,这幅不怒反笑的样子反倒吓到了眼前的人

“‘模因污染’?这也是你写的东西,这个词是你想出来的吗。”

“是你先提出来的,我只是记录了上去。‘兰迪一直在为脱发自卑’。你说过,如果无法取得信任,就说出这句暗号,我记得下半句是‘他总是随身带着生发剂’,你醒来的时候,德西罗给你的纸条上也是这么写的。”

“???”

少女瞪大了眼睛,“啪”地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行吧,一定是我说的没错了,看来那张纸条确实是你写的。”

…………

“这样啊,局势已经失控了,就连我也被发狂影响了,你说的主办方有使用药物的迹象,因为发狂者大多是遭受失败和比分落后的人,可在我的印象里,我并没有在赛前接受药物的印象,我接受药物的记忆也是被那个‘模因污染’屏蔽了?”

“大多数发狂的选手在赛后都很难寻找到他们的身影,我能从宿舍门后传来的动静和医护处人员的交谈的内容推断,这种药物很有可能就是深渊邪教的‘沸血’,饮下后会抹去一些理智,并且消除恐惧与杂念,使人陷入一些幻觉中。至于你的情况,我很确定你并没有服用,‘沸血’的后遗症很严重,服用会让人在很长时间里行动出现障碍,直到下次使用‘沸血’才会缓解,你没有服药却发狂的现象也是让我疑惑的地方。”

“唔姆……”

罗夏撇开了视线,仰躺在了柴堆上,心不在焉地抽出一根根小树枝撅了起来。

“有思路了吗?”

“没有,具体还得琢磨一下。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说罢不知道从那里抽出一个袋子,从中捻起东西吃了起来。罗曼无言,想到少女可能自从上午受伤后就没怎么吃过东西,心中释然了些。

“我听到肚子叫的声音了诶。”

罗曼因为罗夏被打的事情一折腾,自己没能吃成午饭,见少女拿着布袋对自己晃了晃,也凑过来吃了起来。

装在袋子里的是许多黑褐色和白色的小方片,罗曼拿起一个黑褐色的小方片尝了尝,是很典型的干黑面包

“这个白色的是什么?”

“食堂大爷想照顾一下北方选手的口味,学着做了些北方人常吃的salo?总之是用盐和香料腌制的肥肉,结果做出来后,北边来的选手都被淘汰得差不多了,至于我嘛……”

“很合你的口味,所以都收下了?”

趁着罗曼张嘴的功夫,少女飞快地伸手,把一片腌肥肉塞到了他嘴里。

“我也吃不惯,毕竟不算是北方本地人,有便宜东西不拿白不拿而已。话说你最近去过北方吗?”

“嗯?最近是没有呜呜呜……”

刺鼻的香料味在鼻子里炸开,随后舌尖被咸味烫的发麻,勉强嚼了两口,浓郁的油脂在嘴里化开,除了充斥着口腔中的油腻,还有一股浓重的猪骚味。

“呕!”

罗曼的脸皱成了一团,黑面包的残渣和恐怖的油脂混合在了口腔里久久不能下咽,这时一个有些硬的东西递到了他的唇边,是水!罗夏把水壶递了过去。

“咕咚……哈,这是出自何人之手,真是无与伦比的味觉刺激。”

勉强是咽下去了,恐怖的味道还残留在舌尖和脑海中,罗曼苦着脸抬头询问想要这给他带来无比折磨的料理,就这么对上了一对眉眼弯弯。

“不应该啊?哦,可能是这个厨子没有很好地了解这玩意应该怎么处理,没有除掉骚味,香料和盐也快没有控制好,北方人做的不是这个味的。不过看你的样子,似乎还蛮享受的。拿着,你到时候可以去北方公国专程尝尝正宗的。”

眼含笑意地低了过来,罗曼想要拼命的拒绝下来

“不不不,这种来自深渊的东西……”

“我选的东西很烂吗?还是不想要我给的东西?”

弯弯的眉角落了下来,发着光的眼眸黯淡了下来

“嗯,确实味道不太好,倒不是说你的选择不对,就是个人的口味这方面……”

“拿着!”

柔声细气的请求变成了逼迫,少女鼓着脸颊把袋子拍到了他脸上

“……不,我觉得挺好吃的,给我来点。”

“那可一定要吃完哦!北方人常说,喝酒会带来悲伤的结局,这东西作为下酒菜,就是救赎悲伤的良药!常打开看看,心情会好。”

“……总之,谢谢你的食物。”

“不用客气~☆虽然你没有去过北方公国,我还是想问一句,桦叶城那个亚历山大公爵和你们审判庭骑士团有什么过节吗?为什么影响力冠绝整个康莱德亚的阿莉斯塔教会和审判庭骑士团偏偏渗透不到北境?”

“北方公国在教会内部被戏称为‘神弃之地’,不仅亚历山大公爵一任,历代北境公爵都极力压制阿莉斯塔信仰在北方的传播,北方独特的环境造就了其独特的信仰对象——对周边环境的崇拜。崇拜着诸多从山峰到风雪多种现象的各个聚落,内迁至北境的山外蛮族带来了原始信仰,融合成了对天父与自然之灵为代表的多神崇拜,认为众神是一种来自世界之外的高等生命体,在在世界上制造磨难,筛选出有资格进入天外天父居所的人。”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可是我在北方公国很少见这些人搞什么崇拜仪式啊。”

“阿莉斯塔教会因为严守对阿莉斯塔的信仰而被北方民所厌恶,因而除去少数北迁的南方人外很少增加信徒,不愿被信仰分割全力的北境公爵和查士丁尼帝国雷霆教会达成了合作,作为制衡多神信仰的力量在桦叶城扎下了根,最终形成名为‘自性者’的分支。三者在北方公国达成了微妙的平衡,三方默认不再明面上做扩大影响力的行为,上层也乐见其成。”

“亚历山大公爵延续了以往的策略,禁止任何有可能威胁到他权力的实体进入北方公国,双方都忌惮着对方的力量不选择公开对抗,而是私底下小动作不断?”

“差不多是这样,这和现在的局面有什么关联吗?”

“那你们干嘛现在才这么急着在西海岸拓展军事存在,早干什么去了……趁着当初西海岸没完全发展起来,现在搞起来纯属费力不讨好,当地民众讨厌你们,各地的领主警惕你们,又用粗暴的非黑即白二分法迫害无辜的人,就我所知,你们在当地烧死的‘叛徒’可不比死在邪教和海上劫掠者手中的少。”

“这确实是我们的罪过,一些骑士被他们目睹的过多罪业逼疯了,导致一些人在绝望中做出了‘人人皆有罪过’的论断,这些激进分子组成的‘原罪派’正是高层严厉打击的对象,大多被放逐至赎罪营里,成为了所有人都头疼的麻烦。所以这些事情和现状有什么关系?”

罗曼有些不明白少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端端地突然掏出一袋零食,又把话题扯到信仰和政治矛盾上,便有些急躁地想结束这个话题。

“关系大了去了!你想想城镇内能发生如此大规模的同深渊邪教勾结的事件,上面一定有保护伞,这个保护伞哪怕不是城镇的管理者,也会是类似的存在,甚至更往高。北方公国研究审判庭骑士团在西海岸的势力扩张都快成了一门必修课了,审判庭的圣骑士本人就在北部湾,他们为什么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勾结深渊教团,他们真不不怕你把骑士团的天军摇过来吗?所以你想想他们的后手是什么,北部湾还和哪里接壤?”

自从罗曼说完了北方公国和审判庭骑士团的现状,少女的表情就不复刚才的轻松,而是阴沉着脸,语速变得很快,本来游刃有余的调侃变成了急躁的命令与斥责。

“难道说!?”

少女的提醒给罗曼惊出了一身冷汗,这确实是当前诸多反常现象最合理的解释,这些人想利用北方公国为后盾,脱离审判庭骑士团的控制。也就是说,即便是真的叫来了援军,很有可能也会因为来自北方公国的压力而被迫撤军。

“可是北境公爵怎么可能会任由手下的人和深渊教团勾结……”

“这里除了你和我,还有几个人知道上层勾结深渊的事实?他们都不傻,如果身上没有深渊的污染,用钱或者出让利益保住自己的职位完全可以商量,不是谁都像阿莉斯塔的信徒一样眼里揉不进沙子。”

“那……我们该怎么办。”

“你不会想啊!为什么到时候审判庭骑士团会看着北境公爵干瞪眼,你手里这个里记得又是什么?”

“那还要搜集……”

“嘘,这一点做就是了。”

少女急忙用食指封住了罗曼的嘴唇,堵住了他将要脱口而出的想法。随后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背着手在房间里踱着步。

“总之根据这几天观察到的现象,可以否定很多我们一开始的假设,所谓的规则和‘模因污染’的猜想是错误的。我这几天观察下来,很多人生活习惯并不好,就算我也是积了老多的衣服没有洗,这些人都没有引起怀疑,所谓制定规则和用满墙的小广告植入暗示,只是方便了他们藏住秘密,更好地使用梦境武器而已。”

“至于你被监视,我想这和你能够免疫梦境武器有关,我现在觉得,所谓梦境武器更像是个随意涂抹的画笔,可以根据某个涂改这一天的记忆内容,除去一些比较安全、印象深刻的事物会留在脑海中,以保证记忆的连贯性,而一些不深刻的记忆,对于赛方的安全有威胁的记忆就会被覆盖成为无关紧要的东西。所有人的意识都在第二天早晨被回溯到了自己入住的那一日的状态,我现在对于这些天的记忆就称得上浑浑噩噩,只是保留了很多碎片化的片段在脑中,如果不是清醒了过来,根本意识不到异常。哼,这帮人净整些花里胡哨的。”

她背着手走了两圈,又露出了苦恼的表情,想抬头看向窗外,可见到偏房中没有窗户,便悻悻地抱臂靠在了墙上

“也就是说,梦境武器是一个可以操纵时间的机器,正在不断地重复一天发生的事情……罗曼,你们审判庭的记载中有过这种类似干涉时间、干涉命运的神迹吗?”

“我觉得这大概是不可能的干涉时间的代价太大了。”

罗曼当即摇头否定了少女的猜想。

“就我所知没有,阿莉斯塔女神掌管着万物的平衡,干涉时间、扭曲命运会给凡事的平衡带来巨大的震动,一定会引来神的惩戒,时间是凡世最无可违逆的法则。”

“你看吧,不过这方面的论述倒是有点科学的感觉啊,要是深渊那边有个掌管时间的神和她打起来会怎样。”

“很荒唐的猜想,深渊在第一次浩劫中为扭转败局,试图扭曲凡世的时间与命运没能得手。神国便建立高塔监视着凡世的一切。一切的灵魂都经由神国的手精校,阿莉斯塔引导着每个个体的命运,让他们在凡世度过一生的时间,灵魂因时间的积累愈发沉重,肉体因时间的积累愈发脆弱,一切时间留下的痕迹都随个体的死亡返还给凡世,只留下最纯净的灵回到高塔再度编织命运。”

“这就是这个世界关于时间和空间、生命与死亡、整体和个体的共识吗……扯远了,总之现在我们可以知道,‘深渊的爪牙’在北部湾布设了干涉梦境的武器,通过操纵记忆引导他人达成一个不为人知的目的。”

“人的神念千变万化,操纵人的记忆和心灵来改造人的思想是几乎不可能的,没有任何的先例是做到这一点的,深渊的蛊惑仅限于通过暗示强行的操控,或是用他们的邪术污染受害者。你在信息不完全充沛的情况下这么贸然地下了定论,太武断了。”

少女不似第一晚那样的逻辑清晰、条理分明,而是鲁莽地下达一个又一个论断,罗曼能感受到她内心是急躁的,似乎是在为一个迫近的危机而忧心忡忡。

“这也没办法啊,咱们只能这样在黑暗中摸索,根本没法看清全貌,只能根据摸到的东西来推测啊。”

少女大声地打断了罗曼的反驳,看起来很生气自己的想法被否定,又或者是在抱怨罗曼没收集足够多的信息,她边说着气鼓鼓地叉起腰,伸过头来瞪着罗曼。

“那好吧,既然你说我不能因为信息不足粗暴地下定论,我就先说我确定的。教团搞定了上层的势力当靠山,想要办成事情,就要有人,他们大概没法把自己手下的人大规模安插到城镇内部,如此大规模的人口变化不可能不引起警觉,所以他们一定收买了本地的地头蛇替他们做事。”

少女又开始焦急地在房间内转着圈

“根据达斯特的话推断,这个地头蛇很有可能就是以本地的商人团体为抓手。这个三位一体的联盟各怀鬼胎,共同以大赛为平台,梦境武器为工具,参与到大赛里的所有人为原料,共同炮制了一个不知名的惊天大阴谋。”

少女精致的面庞已经皱着了一团,眉头紧缩,眉头的疙瘩下面的双眼不停眨着,手也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一会揪着自己的头发,一会搓着脸颊,粗看过去竟像个张牙舞爪女妖。

“这绝不是一个稳固的同盟,三方各自心怀鬼胎,保护伞一方的目的并不明确,但我们多亏了达斯特的言行,可以猜出本地商会是为了拓展自己的影响力,借邪教团的手提高本地商人被压制的现状——据我所知,西海岸地区的商业虽然发达,但商人群体依旧是作为领主的摇钱树而被压榨着。教团一方的目的好猜也不好猜,他们总是干些抓捕人口、活人实验、偷鸡摸狗和杀人越货的勾当,你没法猜出一个疯子是怎么想的,但是可以确定,邪教团这是技术入股,他们和这些人交易的依仗就在于那个梦境武器和他们的邪恶仪式。”

语毕,她颤抖着吐了一口气,这一番不短的发言好像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跌坐会原本自己躺着的柴堆,心不在焉拿起一根小木柴想要撅断,颤抖的手丝毫用不上力气。

“因为信息不足,我们既没法摸清楚他们的仪式是什么,也没法确保摧毁那个装置,就一定能破坏他们的计划,你手中的记录就是我们唯一的武器,你现在只需要不惜一切代价地保证自己活下去,保证给接下来到来的增援提供指引。”

丢掉木柴,转而仰躺在柴堆上,她小声喘着气对罗曼做出了安排。

“你太过急躁了,罗夏,我能感受到你内心在恐惧和焦虑着什么,以至于对现状过于悲观。我们还应该去争取更好的结果。而且于我而言,我决不能对他们下毒危害他人这件事视而不见,审判庭的骑士必须为保护无辜者而拼尽全力,独善其身是自己骑士资格的下达的死刑。”

“这并不是独善其身,这是要为了更伟大的目标所做的牺牲,罗曼。你要明白,你能够免疫他们的精神控制是我们多么珍贵的底牌,这些人疑似可以篡改人记忆的能力,那证明他们肯定会窥探我的记忆,我们现在所有的谈话和结论已经在他们的眼中暴露无遗,我们已经被他们锁定了。既然你已经掌握了这些人的罪证,我建议你现在立刻离开这里,今后避开我,去向深渊这帮人表忠心,兴许能够得到他们的宽恕。”

兴许是没有料到本该言听计从罗曼居然拒绝了她的安排,少女重新整顿了精神,向他重新说明了情况,并解释了自己如此安排的理由,不再像以往那样发号施令,主动放下身段对他提出了请求。

“这绝无可能,为了生存下去而穷尽手段并不可耻,但审判庭骑士不行,我们是女神的利刃,我们必须守住底线,必须永远以生命捍卫手无寸铁的人,如果连我们都做不到这些,那么信众又该怎么将阿莉斯塔视做他们精神的支柱,如果事件信任不存,那么人类又该如何作为一个整体继续存活下去呢?如果我今天出卖了你,那么我明天又会背叛谁,那些见到我出卖了你的人,又该怎么看待作为我所在的审判庭骑士团和我代表的阿莉斯塔女神?”

罗曼很清楚她如此安排的用意与决心,这番话就像一碗散发着香气的毒酒,听从了这个建议,自己就能够轻松地拯救城镇里的大多数生命,只要狠下心放弃眼前的少女和一些无辜民众,自己就能够成为一个英雄,兴许能够赎清进入赎罪营以来的罪孽。正因如此,这个建议他决不能接受。

“那信任着人类的你可真是正义啊,见到了这么多明目张胆的邪恶,你就没有认同原罪派的观点吗,圣骑士。”

“我奉还了女神的恩赐,我自愿选择了用自己的双手和五感去体会世界上的善与恶,我已发誓永不放弃对善行的追求。”

“真是严于律己的圣骑士啊,我记得甘愿自虐是一种值得提倡的苦修来着,你要不要在这些人面前表演一波自我鞭挞,然后高声喊出审判庭骑士的信条,然后感动得他们不再对着北部湾下毒手。”

阴阳怪气的声音传入耳中,少女仍是直直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戏谑。

罗曼抿着嘴撇开了视线,少女说得很有道理,现在的处境下,有条件地放弃一些原则的确可以拯救更多的人。但有道理不是他认同并实行的理由,自己的一意孤行显然激怒了眼前的人,他在避免进一步争吵,他不想和自己面前这唯一的战友争吵。

“退一万步来讲,深渊教团是疯子但不是傻子,如果一整座城被他们搞乱了,那么他们就会彻底地成为全大陆的众矢之的,我们要做的只是坚持潜伏下去,只要拖到援军到来或者敌人露出破绽,那么绝大多数的生命都会保存下来,甚至最好的情况就是一个人都不会死,你只要把我交出去纳投名状,好好地给他们当个沉溺犬马声色的嘉宾就好,其他人暂时都不会有危险,这没什么难度,和你守护万民的信条不冲突,以牺牲一个自愿的战士为代价。或是逃出去,就当是一场英勇的突围,把罪证送到援军手上,这一切就没有白费,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就当是为了我,忍一忍好吗。”

见罗曼仍是听不进去,少女再次做出了让步,提出了更加划算的提案,并且并不厌其烦地对他重新总结现状,再次申明了他们处境的危险,最后的语气已经接近哀求。

“好,我会听从你的建议的。”

“……诶~这就对喽,听人劝吃饱饭嘛,看来你那信条脑子不是无可救药。”

“把你拖入了危险我很抱歉,我这就离开,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虽然是被监视的嘉宾,我会想尽办法保护你的安全的。”

他相信少女在这一点上不会骗自己,她应该真的有这样的价值,那么自己更要保护好少女的安全,将她视作一名本该本保护的人、一个能左右占据的关键人物、一个亲密的战友,就算事态真的难以控制,虽然会有违自己凭己身追寻正义的理想,只是暂时地取回那股力量……

“你!你这个蠢货!不肯放弃少部分人,不愿意突围去送情报,就连我,现在毫无价值的人,潜在的敌人,你都婆婆妈妈拽着不放吗,你还是不是骑士了!”

她再也没法坚持自己的冷静,愤怒地咆哮起来,尖叫着抓住了罗曼的衣领。

旁屋弱小的结构无法承受大分贝的震撼,房梁上簌簌地落下尘土。

因为担心引起骚动,罗曼慌忙起身捂住少女的嘴,但少女非但没有就此安分下来,反而欺身而上,双手抓着衣领暴起,把他按倒在了柴堆上,正在罗曼慌张中想要起身,少女压了上来,用双膝抵住他的双臂,把全身的重量压上他的胸口上,一双冒着火的黑眸直逼过来。

罗曼就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如果她想要逼自己就范,那就用自己就全力去说服她。见面前的人执迷不悟,少女干脆松开抓着他衣领的手,掐着他的脖子把罗曼的头拎了起来,二人交战着的眼睛埋在了由暗黄头发围成的小空间里。

“你知道你不听命令的行为就是犯罪吗,那可是全城人的生命安全!你要是不照我说的去做,我就杀了你,然后拿着你的信物自己来完成这些事!”

“那很好啊,我坚守住了审判庭骑士的底线,全城大部分的人能够得救。审判庭骑士的传承会在骨头和心脏中停留,你把这些带上,可以保护你不被深渊的邪术侵害。”

“你!”

对视良久,掐住脖子的手逐渐用力,缺氧的痛苦让他难以保持专注,哪怕不能说话,罗曼也在坚持用目光回应、劝解眼前的人。

“咳咳咳……”

“你这表现真是让我不知道说你什么,你这样的笨蛋都能当圣骑士,真是替你们审判庭骑士团担心。”

少女一边说着,自顾自笑着直起身来,放开了双手,仿佛是放下了什么,放松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了罗曼的腰上,顺手搓了搓他的寸头。

“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这种对于你这么个把规矩长进脑子里的家伙来说很正常。你离开后肯定也会一个人单干,就这么继续下去撞得头破血流吧。你这烂好人的性格放在别处,高低要给你封个圣愚。”

说着面部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下来,露出了一直以来那副有点懒洋洋的表情,嘴角抿着微微上翘,眼里带着些无奈的笑意。

“看在你那番所谓‘信任’的歪理说得有还蛮感人的份上,让我再帮帮你吧,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过来的,也不差这一次了,我可先说好了,后果自负。”

“罗夏!谢谢你!”

从掏出那一袋子零食开始,面前的少女就变得非常陌生,不是初见时的活泼任性,不是第一晚的冷静温柔,她第一次展露出了自己的冷酷暴戾的一面,罗曼一度以为面前的罗夏已经被深渊教团影响了心性,当罗夏再次露出他熟悉的笑容时,仿佛与故友重逢的喜悦差点冲昏了头脑。

喜意涌上在心头,罗曼激动地坐了起来,却没能控制好力道,一个不小心把罗夏顶翻个底朝天。

被顶翻的罗夏揉着脑袋坐了起来,看向罗曼的眼中没有了刚才的怒意,反而苦笑着摇了摇头

“哈哈,这么说,整的好像是我要自愿给你卖命一样呢。所以不用客气,我这副聪明的头脑,拿去就是,尽情地使用我吧。”

…………

“他们的计策并不高明,这是一个花费了很长时间,需要很多步骤的计划,一定会因为很多意外的因素被打乱部署。”

一个小木棍指着墙上刻出来的好几个圈圈点点,罗夏用小石块在墙上罗列了所有的已知信息。

“很遗憾,你这神奇的免疫控制能力让几方对你都有所防备,所以要想能行动起来,你必须示敌以弱,必须做出一个能被他们拿捏的把柄出来,让几方都对你放松警惕,就是行动起来的时候。”

她摇晃着手指,指着罗曼,提出了奇怪的论点。

“这是什么意思?”

罗夏没有正面回答他的疑惑

“几方的利益诉求不尽相同,就目前这各怀鬼胎却装得一团和气的表现来看,他们之间爆发冲突是迟早的事情。如果幸运,我们还能看到其他外部势力的介入,局面一乱,这些人就会想方设法地拉外援充实他们的队伍,圣骑士的强大实力一定会被他们惦记,如果你有一个看起来能够被他们拿捏的把柄,他们就会把你当成潜在盟友对待。”

罗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看样子,你对于怎么自污已经有了些想法。关于接下来的行动,我有一个提议:迄今为止,我们的活动范围除了宿舍区就是赛场,你想想办法把场地扩展到全城,把卫兵和执法队也卷进来。拉拢一些你认为可靠的人,试着联系一些已经被淘汰或者即将被淘汰的选手,如果被禁止也没有关系,就当是试探他们的底线。”

“豁然开朗啊。”

罗曼听着分析,表情愈发明朗开,一旁的罗夏看着罗曼压不住的嘴角,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顺便伸手过来搓了搓他头上淡黄色的卷毛。

“那么快走吧。”

“有什么急事要办吗?”

“想什么呢,我要赶紧回宿舍啊,吃完饭就快封门了!明明世界都变了,还要赶着宿舍封门前进屋什么的。”

“我是给你戴上这个头套浑水摸鱼出来的,所以只要不从正门走让他们发现就好。”

罗曼拿出了头套晃了晃,头套上滑稽的光头兰迪逗得她捂着嘴噗呲噗呲地笑。

“那么罗曼嘉宾,你有何高见呢?”

“……宿舍管理人员总体是三组轮流来,晚饭后到凌晨前是夜间巡逻,凌晨到正午是负责赛前准备和选手的组织,正午到晚饭是这组主要负责宿舍区的卫生和后勤工作,我们只要赶着晚饭前后两组换班的时间溜进去就行。”

“我该从何吐槽这件事呢,是光明磊落圣骑士堕落到要跳墙头出去和女人私会?还是这个赛区的宿舍管理居然还要三班倒折磨人?”

“你在说什么东西?”

“没什么,总之事不宜迟,咱们快行动吧。”

…………

“所以说为什么我也进来了?”

“这不纯属意外事故嘛,我看你也不反感的样子。”

“明明是你故意一把我拽下来的。”

潜入宿舍区的时候,罗曼先是用肩扛着罗夏上了墙,又因为怕墙高摔到她,遂也爬上木墙墙头,扒着墙沿用身体当绳索让她蹭下去,快要着地时,身下突然传来巨大的拉力,她故意不小心把罗曼一起拉到了地上。

如此巨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注意,他只好急匆匆拉着少女在工作人员赶来前逃走,等待凌晨换班的时候偷溜出去。两人来到了第一晚他们约见的门前

“进来吧,鞋子拿进来,别让那些检查的人看见。”

少女把穿着的新靴子脱下摆在了架子的最上面,下面的鞋子摆放和第二天的看见的一模一样。

罗曼观察着屋内的陈设,一边熟练地拎着鞋子蜷身进门,头一偏躲过了门钩上挂着的脏衣篓。

“一次进门就这么熟练了啊,你莫非在闯空门这块很有天赋?”

“毕竟那一晚上精神很紧张啊……嗯?我和你说过我进过你的房间吗?”

没有得到回答,只听到哼了一声,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随后是拉开阳台门的声音。

“把鞋子挂阳台这边放放味,我一会给你接一盆热水烫烫脚,不然这屋子没法待。”

罗夏皱着眉对着他指了指窗台,随后拿上木盆准备出门,出门前回头补充道:

“既然借住了屋子,那就要支付劳动费用,这些大号的衣服你得帮我洗了,反正一把力气,不帮忙拧个衣服也是闲着浪费。”

她一顿强词夺理后就合上了门,丝毫没给罗曼回答的机会,这幅模样和她第一晚的粗暴行径非常相似,这件屋子会无形中提高她的暴力倾向吗?不过一想到是罗夏又是给他铺床又是接水的,也就释然了些。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接热水给他洗脚,罗夏没解释也没跟他客气,把盆放在桌旁就走掉了,有些发烫的水让他无处下脚,想起她刚才嫌弃的眼神,自尊有些受伤的同时又害怕罗夏真的会因为异味而将他赶出去,赶忙将泡进了烫水里。

“啊……”

虽然被烫的有些难受,泡了一会后感觉意外的舒爽。

随后的时间基本上是在安静中度过的,先是罗曼坐在桌子那边用热水洗着脚,罗夏在窗台洗着小件的贴身衣物,然后是罗曼被关在窗台处搓洗大件衣物,换罗夏在屋子里洗脸擦汗。顺带一提,换洗脚水的时候因为罗夏实在嫌弃,而他又不能出门,所以水是从窗户处泼出去的。

罗曼把洗过的衣服晾在了阳台上,回到房间里,罗夏正低头坐在桌子上泡着脚,见罗曼进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

一改下午在柴房中的嬉笑怒骂,罗夏只是一味低头盯着自己的脚趾头。意识到屋里沉闷的气氛,罗曼来到桌子旁边坐下,想要开**跃气氛,又搞不明白罗夏古怪脾气的,害怕自己说了话惹她生气,只能识趣地闭上了嘴。

“……那个,罗曼?”

沉默并没有持续很久,她支支吾吾地开了口,像是想要遮掩羞耻地提高了些音量

“今天下午那些话,就是自己对于保护的执着、守护人世间的信任这些话,是你们审判庭骑士团的纪律,还是你自己这么说的?”

“发誓保护手无寸铁的人,是我们成为骑士时立下的誓言,关于守护人世间的信任这些话,是一些我自己的感想。”

“只是立下的誓言啊,也就是说,只要不是太过分,不照做也可由喽。”

罗夏抬头看向了罗曼,双手撑着身下的桌子,前后摇晃着腿,在盆里搅动起哗啦哗啦的水声。

“我不会有丝毫的动摇,今天下午我说的一切,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我已同我的恩师和重要的人立下誓言,在女神的见证下,我将以我自己的力量守护世上的公平与正义,至死不休。”

“好的好的,我的圣骑士大人,并不是在怀疑你的决心。我是想说,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下定决心封印自己的力量,又发下这么毒的誓,好比捆住自己的手脚喊着‘我要打十个’一样。”

虽然嘴上说着应承的话,脸上看不见不耐烦的神色

“真是奇怪的形容啊,实际上都是些不值一提的事情,只要知道我以此为契机而下定了决心就足够了。”

“怎么可能是些不值一提的事情,光是你发的那些毒誓,就足够你在平日里吃尽苦头了,总是把保护其他人挂在嘴边,却毫不在乎关系你的人的心情,自顾自闷头拉着大家一起涉险,自顾自地把自己牺牲掉,最后落得个事情没做成,亲人哭成泪人的惨样。”

“罗夏?”

“啊?抱歉,昏了头说了些胡话。”

“……”

意识到自己无意间说了伤人的话,罗夏慌忙低头认错,见罗曼许久没有回应,心虚地把头埋得更低了

“不,你说的很对,是我太过无能,没法照顾好所有人。”

“没说你的事情啦,只是认识个和你很像的人,有感而发而已。”

“那个人最终怎么样了?”

“死了。”

“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死了这么久,早就被人们忘记了。”

“那我也不应该……”

“行啦,想道歉的话,听听他的故事怎么样?”

他本想拒绝,一个逝者的故事不应该以道歉为名义打听。罗夏重又抬起头来,眼里闪烁着的希冀,看来非常渴望倾诉这些事情。

“嗯,如果你不反感的话。”

话音未落,罗夏就一个纵身一跳落到地上,连收拾都不收拾地一阵小跑去一旁的柜子上拿竖琴,双脚湿哒哒地留下一地水渍,明显是期待已久。

“没有歌词,请务必仔细倾听。”

“都已经谱成曲子了吗?”

“不要小看我吟游诗人的水平啊!”

“完全没有。”

少女不再多说什么,嘿咻嘿咻地双臂用力把身体撑起坐回到桌子上,捧起桌子上的竖琴,又把脚伸到水盆里,小脚轻轻点地点着水面打拍子,音符在手指和琴弦间流淌。

罗曼听着听着,便开始闭上眼睛欣赏,先是蜻蜓点水的几声拨动,如同洒满床头的晨光,接着是稍显嘈杂的声音,好像是窗外传来的炉灶声和村中早晨的躁动,随着躁动的逐渐平息,曲风陡然一转,转而弹出了闲适悠扬的节奏,自己仿佛就置身于广阔的平原中,身上感受着吹拂而来的习习微风,脚下是小溪流过的水声潺潺,其中还能听到少女嗓音的和声,自己正站在家乡的山坡上,看着农闲时的辽阔平原。

罗曼听得入迷了,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家乡的农庄,幼时撑头看着长辈们劳作,少时和同乡结伴在乡间游荡,幼稚地模仿者骑士小说中的行侠仗义,又或者自己独自漫步在那些田间地头,做着那个永远做不完的英雄梦。这些记忆仿佛昨日,被选拔后那段岁月,那些现实中的功名利禄、荣耀黄金就好像大梦一场般虚幻,反倒是少时那场永不结束的英雄梦才是真实。

“怎么样,还满意吗?”

直到出声提醒,罗曼才从记忆的海洋中被捞出,自己正置身于房屋中。

“很优美,好像独自一人漫步在故乡的田野里,很悠然,也有点悲伤。”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这是那个人最喜欢听的歌改编来的,漫长的人生只是一条回家的路,这样想着真是不能不令人悲伤。”

“可是我没有听到他的成长和末路啊?”

“为什么没有呢,可能是因为他从来就没有长大吧,又哪来的成长和终末呢?”

没长大的孩子吗?罗夏这是在奚落那个人幼稚吗,看起来不像,那首歌应该已经把她的意思说的很清楚了,一个人穷尽一生去寻找人们歌颂的好奇心与进取精神,渴望的与他人真诚坦率的交往,到头来却发现这都是他们因为觉得幼稚而早早抛弃掉的情感,人生只是一条找回故乡的路。

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凑到面前,罗夏趁着这个机会凑到他身边,揶揄地笑着,用手肘轻轻戳着他的胁下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这首曲子,看你这陶醉的表情,有没有感觉身上充满了力量?不妨说说是什么往事让你觉得悲伤,是小时候的初恋吗?说不定说出来后释然了呢。”

罗曼有些尴尬地昂起头,把目光从那副精致的面庞上抽离,看向那头带着黑色发根的暗黄色头发上,闭住鼻子隔开那股树脂味的幽幽暗香。

“其实现在感觉没那么悲伤了,那些故事没什么值得说的。”

“扭扭捏捏,真浪费感情!”

气急败坏的罗夏在他侧腰上留下了个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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