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谢谢你的食物。”
“不用客气~☆虽然你没有去过北方公国,我还是想问一句,桦叶城那个亚历山大公爵和你们审判庭骑士团有什么过节吗?为什么影响力冠绝整个康莱德亚的阿莉斯塔教会和审判庭骑士团偏偏渗透不到北境?”
“北方公国在教会内部被戏称为‘神弃之地’,不仅亚历山大公爵一任,历代北境公爵都极力压制阿莉斯塔信仰在北方的传播,北方独特的环境造就了其独特的信仰对象——对周边环境的崇拜。崇拜着诸多从山峰到风雪多种现象的各个聚落,内迁至北境的山外蛮族带来了原始信仰,融合成了对天父与自然之灵为代表的多神崇拜,认为众神是一种来自世界之外的高等生命体,在在世界上制造磨难,筛选出有资格进入天外天父居所的人。”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可是我在北方公国很少见这些人搞什么崇拜仪式啊。”
“阿莉斯塔教会因为严守对阿莉斯塔的信仰而被北方民所厌恶,因而除去少数北迁的南方人外很少增加信徒,不愿被信仰分割全力的北境公爵和查士丁尼帝国雷霆教会达成了合作,作为制衡多神信仰的力量在桦叶城扎下了根,最终形成名为‘自性者’的分支。三者在北方公国达成了微妙的平衡,三方默认不再明面上做扩大影响力的行为,上层也乐见其成。”
“亚历山大公爵延续了以往的策略,禁止任何有可能威胁到他权力的实体进入北方公国,双方都忌惮着对方的力量不选择公开对抗,而是私底下小动作不断?”
“差不多是这样,这和现在的局面有什么关联吗?”
“那你们干嘛现在才这么急着在西海岸拓展军事存在,早干什么去了……趁着当初西海岸没完全发展起来,现在搞起来纯属费力不讨好,当地民众讨厌你们,各地的领主警惕你们,又用粗暴的非黑即白二分法迫害无辜的人,就我所知,你们在当地烧死的‘叛徒’可不比死在邪教和海上劫掠者手中的少。”
“这确实是我们的罪过,一些骑士被他们目睹的过多罪业逼疯了,导致一些人在绝望中做出了‘人人皆有罪过’的论断,这些激进分子组成的‘原罪派’正是高层严厉打击的对象,大多被放逐至赎罪营里,成为了所有人都头疼的麻烦。所以这些事情和现状有什么关系?”
罗曼有些不明白少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端端地突然掏出一袋零食,又把话题扯到信仰和政治矛盾上,便有些急躁地想结束这个话题。
“关系大了去了!你想想城镇内能发生如此大规模的同深渊邪教勾结的事件,上面一定有保护伞,这个保护伞哪怕不是城镇的管理者,也会是类似的存在,甚至更往高。北方公国研究审判庭骑士团在西海岸的势力扩张都快成了一门必修课了,审判庭的圣骑士本人就在北部湾,他们为什么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勾结深渊教团,他们真不不怕你把骑士团的天军摇过来吗?所以你想想他们的后手是什么,北部湾还和哪里接壤?”
自从罗曼说完了北方公国和审判庭骑士团的现状,少女的表情就不复刚才的轻松,而是阴沉着脸,语速变得很快,本来游刃有余的调侃变成了急躁的命令与斥责。
“难道说!?”
少女的提醒给罗曼惊出了一身冷汗,这确实是当前诸多反常现象最合理的解释,这些人想利用北方公国为后盾,脱离审判庭骑士团的控制。也就是说,即便是真的叫来了援军,很有可能也会因为来自北方公国的压力而被迫撤军。
“可是北境公爵怎么可能会任由手下的人和深渊教团勾结……”
“这里除了你和我,还有几个人知道上层勾结深渊的事实?他们都不傻,如果身上没有深渊的污染,用钱或者出让利益保住自己的职位完全可以商量,不是谁都像阿莉斯塔的信徒一样眼里揉不进沙子。”
“那……我们该怎么办。”
“你不会想啊!为什么到时候审判庭骑士团会看着北境公爵干瞪眼,你手里这个里记得又是什么?”
“那还要搜集……”
“嘘,这一点做就是了。”
少女急忙用食指封住了罗曼的嘴唇,堵住了他将要脱口而出的想法。随后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背着手在房间里踱着步。
“总之根据这几天观察到的现象,可以否定很多我们一开始的假设,所谓的规则和‘模因污染’的猜想是错误的。我这几天观察下来,很多人生活习惯并不好,就算我也是积了老多的衣服没有洗,这些人都没有引起怀疑,所谓制定规则和用满墙的小广告植入暗示,只是方便了他们藏住秘密,更好地使用梦境武器而已。”
“至于你被监视,我想这和你能够免疫梦境武器有关,我现在觉得,所谓梦境武器更像是个随意涂抹的画笔,可以根据某个涂改这一天的记忆内容,除去一些比较安全、印象深刻的事物会留在脑海中,以保证记忆的连贯性,而一些不深刻的记忆,对于赛方的安全有威胁的记忆就会被覆盖成为无关紧要的东西。所有人的意识都在第二天早晨被回溯到了自己入住的那一日的状态,我现在对于这些天的记忆就称得上浑浑噩噩,只是保留了很多碎片化的片段在脑中,如果不是清醒了过来,根本意识不到异常。哼,这帮人净整些花里胡哨的。”
她背着手走了两圈,又露出了苦恼的表情,想抬头看向窗外,可见到偏房中没有窗户,便悻悻地抱臂靠在了墙上
“也就是说,梦境武器是一个可以操纵时间的机器,正在不断地重复一天发生的事情……罗曼,你们审判庭的记载中有过这种类似干涉时间、干涉命运的神迹吗?”
“我觉得这大概是不可能的干涉时间的代价太大了。”
罗曼当即摇头否定了少女的猜想。
“就我所知没有,阿莉斯塔女神掌管着万物的平衡,干涉时间、扭曲命运会给凡事的平衡带来巨大的震动,一定会引来神的惩戒,时间是凡世最无可违逆的法则。”
“你看吧,不过这方面的论述倒是有点科学的感觉啊,要是深渊那边有个掌管时间的神和她打起来会怎样。”
“很荒唐的猜想,深渊在第一次浩劫中为扭转败局,试图扭曲凡世的时间与命运没能得手。神国便建立高塔监视着凡世的一切。一切的灵魂都经由神国的手精校,阿莉斯塔引导着每个个体的命运,让他们在凡世度过一生的时间,灵魂因时间的积累愈发沉重,肉体因时间的积累愈发脆弱,一切时间留下的痕迹都随个体的死亡返还给凡世,只留下最纯净的灵回到高塔再度编织命运。”
“这就是这个世界关于时间和空间、生命与死亡、整体和个体的共识吗……扯远了,总之现在我们可以知道,‘深渊的爪牙’在北部湾布设了干涉梦境的武器,通过操纵记忆引导他人达成一个不为人知的目的。”
“人的神念千变万化,操纵人的记忆和心灵来改造人的思想是几乎不可能的,没有任何的先例是做到这一点的,深渊的蛊惑仅限于通过暗示强行的操控,或是用他们的邪术污染受害者。你在信息不完全充沛的情况下这么贸然地下了定论,太武断了。”
少女不似第一晚那样的逻辑清晰、条理分明,而是鲁莽地下达一个又一个论断,罗曼能感受到她内心是急躁的,似乎是在为一个迫近的危机而忧心忡忡。
“这也没办法啊,咱们只能这样在黑暗中摸索,根本没法看清全貌,只能根据摸到的东西来推测啊。”
少女大声地打断了罗曼的反驳,看起来很生气自己的想法被否定,又或者是在抱怨罗曼没收集足够多的信息,她边说着气鼓鼓地叉起腰,伸过头来瞪着罗曼。
“那好吧,既然你说我不能因为信息不足粗暴地下定论,我就先说我确定的。教团搞定了上层的势力当靠山,想要办成事情,就要有人,他们大概没法把自己手下的人大规模安插到城镇内部,如此大规模的人口变化不可能不引起警觉,所以他们一定收买了本地的地头蛇替他们做事。”
少女又开始焦急地在房间内转着圈
“根据达斯特的话推断,这个地头蛇很有可能就是以本地的商人团体为抓手。这个三位一体的联盟各怀鬼胎,共同以大赛为平台,梦境武器为工具,参与到大赛里的所有人为原料,共同炮制了一个不知名的惊天大阴谋。”
少女精致的面庞已经皱着了一团,眉头紧缩,眉头的疙瘩下面的双眼不停眨着,手也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一会揪着自己的头发,一会搓着脸颊,粗看过去竟像个张牙舞爪女妖。
“这绝不是一个稳固的同盟,三方各自心怀鬼胎,保护伞一方的目的并不明确,但我们多亏了达斯特的言行,可以猜出本地商会是为了拓展自己的影响力,借邪教团的手提高本地商人被压制的现状——据我所知,西海岸地区的商业虽然发达,但商人群体依旧是作为领主的摇钱树而被压榨着。教团一方的目的好猜也不好猜,他们总是干些抓捕人口、活人实验、偷鸡摸狗和杀人越货的勾当,你没法猜出一个疯子是怎么想的,但是可以确定,邪教团这是技术入股,他们和这些人交易的依仗就在于那个梦境武器和他们的邪恶仪式。”
语毕,她颤抖着吐了一口气,这一番不短的发言好像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跌坐会原本自己躺着的柴堆,心不在焉拿起一根小木柴想要撅断,颤抖的手丝毫用不上力气。
“因为信息不足,我们既没法摸清楚他们的仪式是什么,也没法确保摧毁那个装置,就一定能破坏他们的计划,你手中的记录就是我们唯一的武器,你现在只需要不惜一切代价地保证自己活下去,保证给接下来到来的增援提供指引。”
丢掉木柴,转而仰躺在柴堆上,她小声喘着气对罗曼做出了安排。
“你太过急躁了,罗夏,我能感受到你内心在恐惧和焦虑着什么,以至于对现状过于悲观。我们还应该去争取更好的结果。而且于我而言,我决不能对他们下毒危害他人这件事视而不见,审判庭的骑士必须为保护无辜者而拼尽全力,独善其身是自己骑士资格的下达的死刑。”
“这并不是独善其身,这是要为了更伟大的目标所做的牺牲,罗曼。你要明白,你能够免疫他们的精神控制是我们多么珍贵的底牌,这些人疑似可以篡改人记忆的能力,那证明他们肯定会窥探我的记忆,我们现在所有的谈话和结论已经在他们的眼中暴露无遗,我们已经被他们锁定了。既然你已经掌握了这些人的罪证,我建议你现在立刻离开这里,今后避开我,去向深渊这帮人表忠心,兴许能够得到他们的宽恕。”
兴许是没有料到本该言听计从罗曼居然拒绝了她的安排,少女重新整顿了精神,向他重新说明了情况,并解释了自己如此安排的理由,不再像以往那样发号施令,主动放下身段对他提出了请求。
“这绝无可能,为了生存下去而穷尽手段并不可耻,但审判庭骑士不行,我们是女神的利刃,我们必须守住底线,必须永远以生命捍卫手无寸铁的人,如果连我们都做不到这些,那么信众又该怎么将阿莉斯塔视做他们精神的支柱,如果事件信任不存,那么人类又该如何作为一个整体继续存活下去呢?如果我今天出卖了你,那么我明天又会背叛谁,那些见到我出卖了你的人,又该怎么看待作为我所在的审判庭骑士团和我代表的阿莉斯塔女神?”
罗曼很清楚她如此安排的用意与决心,这番话就像一碗散发着香气的毒酒,听从了这个建议,自己就能够轻松地拯救城镇里的大多数生命,只要狠下心放弃眼前的少女和一些无辜民众,自己就能够成为一个英雄,兴许能够赎清进入赎罪营以来的罪孽。正因如此,这个建议他决不能接受。
“那信任着人类的你可真是正义啊,见到了这么多明目张胆的邪恶,你就没有认同原罪派的观点吗,圣骑士。”
“我奉还了女神的恩赐,我自愿选择了用自己的双手和五感去体会世界上的善与恶,我已发誓永不放弃对善行的追求。”
“真是严于律己的圣骑士啊,我记得甘愿自虐是一种值得提倡的苦修来着,你要不要在这些人面前表演一波自我鞭挞,然后高声喊出审判庭骑士的信条,然后感动得他们不再对着北部湾下毒手。”
阴阳怪气的声音传入耳中,少女仍是直直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戏谑。
罗曼抿着嘴撇开了视线,少女说得很有道理,现在的处境下,有条件地放弃一些原则的确可以拯救更多的人。但有道理不是他认同并实行的理由,自己的一意孤行显然激怒了眼前的人,他在避免进一步争吵,他不想和自己面前这唯一的战友争吵。
“退一万步来讲,深渊教团是疯子但不是傻子,如果一整座城被他们搞乱了,那么他们就会彻底地成为全大陆的众矢之的,我们要做的只是坚持潜伏下去,只要拖到援军到来或者敌人露出破绽,那么绝大多数的生命都会保存下来,甚至最好的情况就是一个人都不会死,你只要把我交出去纳投名状,好好地给他们当个沉溺犬马声色的嘉宾就好,其他人暂时都不会有危险,这没什么难度,和你守护万民的信条不冲突,以牺牲一个自愿的战士为代价。或是逃出去,就当是一场英勇的突围,把罪证送到援军手上,这一切就没有白费,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就当是为了我,忍一忍好吗。”
见罗曼仍是听不进去,少女再次做出了让步,提出了更加划算的提案,并且并不厌其烦地对他重新总结现状,再次申明了他们处境的危险,最后的语气已经接近哀求。
“好,我会听从你的建议的。”
“……诶~这就对喽,听人劝吃饱饭嘛,看来你那信条脑子不是无可救药。”
“把你拖入了危险我很抱歉,我这就离开,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虽然是被监视的嘉宾,我会想尽办法保护你的安全的。”
他相信少女在这一点上不会骗自己,她应该真的有这样的价值,那么自己更要保护好少女的安全,将她视作一名本该本保护的人、一个能左右占据的关键人物、一个亲密的战友,就算事态真的难以控制,虽然会有违自己凭己身追寻正义的理想,只是暂时地取回那股力量……
“你!你这个蠢货!不肯放弃少部分人,不愿意突围去送情报,就连我,现在毫无价值的人,潜在的敌人,你都婆婆妈妈拽着不放吗,你还是不是骑士了!”
她再也没法坚持自己的冷静,愤怒地咆哮起来,尖叫着抓住了罗曼的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