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正独自一人坐在办公楼门口里啃着袋子里的腌肥肉和干面包,再次叹了口气,反复端详着手中写着“信任瓦尔”的小纸条,抱着脑袋苦恼起来。
“罗曼阁下,我打算弃赛,但是赛方不允许,以损害荣誉和那所孤儿院为借口要挟我,你能不能帮我掩护一下?”
瓦尔搓着手向罗曼赔笑脸
“我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无法联系你,我消失后一段时间里各方会进入高度警觉,接下来的时间里,除了宅邸和白天的宿舍区是安全以外,别的地方最好都不要去。宅邸内要时刻做好防范,弗兰克在大部分时候是可靠的,如果面对超乎想象的危急,他也会无能为力。”
如果不是罗夏留下的提示,罗曼真心不想帮这个忙。瓦尔身上感受不到审判庭骑士传承带来的亲和力,迄今为止的行动处处透着诡异不可捉摸,每次在麻烦的紧要关头时,瓦尔总不缺席,以至于现在一碰见他,心里就不仅开始打寒战——坏了,是不是哪里又碰上大麻烦了。
可罗夏的预测很少错,罗曼对她的信任更胜于对自己的直觉,所以,面对这个危险甚大而回报熹微的委托……
“干了!大不了就一死了之,正好到神国里找罗夏道歉!”
…………
“……这就是你配合破坏分子动摇比赛的理由?”
“是的,千真万确。”
这次瓦尔找上自己不再是商量什么事情或者一起行动的请求,纯粹是拿自己当挡箭牌和缓兵之计……自己找上达斯特商讨如何补救瓦尔退赛造成的混乱,瓦尔便抓紧时间跑得无影无踪了,而且主办方还丢了很多重要的文件。本该通过一系列线索提前组织人手的达斯特被罗曼求见这一耽搁,丧失了最佳反应时间,如今整个赛区都乱成了一锅粥。
“瓦尔这段时间就和阁下接触地最多,刚才和阁下交谈后迅速消失得没影了,连带着发生了骚动。如果主办方追究下来,阁下应该如何应对呢?”
“人心难测,是我没有识人之明,和这种没有责任心的人交了朋友,祝你们早日侦破盗窃案。”
达斯特气笑了地询问起罗曼是不是和瓦尔合谋搞事,被利用的罗曼也只能耸耸肩无力地谎称自己毫不知情。
“罢了,东西丢了是主办方那边要先着急,我主要还是负责赛事运营这一块,这下瓦尔没了,我需要找一个同样有本事的选手来给观众打两场精彩的表演赛,你说我该上哪找这么个又强又听话还各方面都能服众的人选啊?”
原本不让自己上场就是为了监视他,避免他对赛方安排好了的计划产生影响,如今要求自己上场,这一次他们又藏着什么阴谋?
“你又认为这个人选应当如何呢?”
…………
等到罗曼回到道场时,罗夏已经睡着了,身上正穿着训练服,比赛时的护具已经挂到了墙上,两把剑散在了地上,看起来是锻炼时睡过去了。
她正靠坐在墙角,双腿叠放在身侧,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脸上,平日里满是冷漠的脸此刻显得无比宁静。罗曼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衣服盖在她身上,忍不住帮她梳理了额前乱掉的刘海。失去了发箍的暗黄色头发又散乱开来,他在回道场的路上买了个简易的头绳,将上面装饰的不知名花朵系在了脑后,乱蓬蓬的头发被束成了颈间的小辫。
轻微的震动感传递到了罗曼的手心,罗曼有些惊讶,将其贴在胸口,他从罗夏的胸口处感受到轻微的波动传出。他压下了心中的复杂情绪,抽回了手。
【比赛接近尾声,赛场的风平浪静下的暗流涌动,瓦尔的入局会产生剧烈的震动,罗夏的灵魂残片再次拥有自我显然不是幕后黑手期望的,如今的复杂局势讲清和隐瞒都很困难,如果罗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难保不会对她的精神造成伤害,自己如何保证她的安全。】
【他们即将成为赛场上的对手,就罗曼的预感而言,成为冠军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希望自己能战胜罗夏,代替她承受这份危险,可当她在赛场上最信任的“罗曼先生”和她为敌,她会作何感想?】
【罗曼摸不清此时罗夏的自我,究竟是以什么为锚点构建的?有些人是父母家人,有些人是钱财、是信仰。这些事物罗夏都不感冒,所以就他猜测,罗夏此时心灵的支柱很有可能就是自己。这是非常糟糕的结果,他极有可能,也早就准备好了在接下来北部湾的动乱中牺牲,可如果他死了,将自己视作世界全部的罗夏该怎么办?】
他没法回答这些问题,也不敢坦白这些事,更担心自己的畏足不前造成更严重的后果,从而导致她和更多的人因此受伤害。
压下心底的忧虑,想到了瓦尔的提醒,将罗夏护在怀里警戒四周。缓慢地托起她的身子,解开训练服的扣子脱了下来,将皮上的外衣裹在她身上,再将比赛时穿的护具垫在手上托住她的腿弯和后背,调整她的头倚靠在自己肩上,帮她套上鞋子后蹑手蹑脚地走出道场。
现在已经是深夜,宿舍区所有人都已经进入休息时间,整个北部湾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很难再叫到马车运输,又害怕颠簸吵醒罗夏,罗曼没再骑上马或是驾驶准备好的马车,选择步行回家。
双臂紧紧搂着怀里的人,仔细感受着她平稳的呼吸,走得小心翼翼,颈间的气流稍有紊乱就放慢脚步。熟练地调整着怀抱中的娇躯,鼻尖嗅着有些习惯了的树脂香气,熟悉的感受勾起了这些天和她共处的回忆。前两次抱着她时都因为各种事故引得他心浮气躁,如今在这片夜色的宁静中,自己仍是没法平静下来。
“这些天来事务繁重,竟然疏忽了对心境平和的调整,实在是惭愧,事后真是该找恩师补补课。”
路途上的颠簸终究还是吵醒了怀里的人,罗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罗曼……先生?”
“离回去还有一段距离,还能再睡一会。”
“这怎么可以,我自己可以走。”
“上午打了那么久,累得在外面就睡着了,你敢保证自己现在不累吗?”
“罗曼先生……偶尔会很强硬,明明平时一直很随和。”
“你也是,偶尔才会听话,平时不是在胡闹就是在胡闹。”
“罗曼先生一直被各种各样的恶意威胁困扰着,还总是透支自己向他人散发温暖的光,让人放心不下。”
“……”
“我因为失去记忆给罗曼先生带来了很多的麻烦,但是罗曼一直没有抱怨或者疏远,想来之前的罗夏对罗曼来说,一定是很重要吧,我一直在占那位罗夏的便宜。”
不用担心,你就是你,没有前后之分……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自己心底一直不愿面对的问题被少女一把揪了出来。
【他心里头非常高兴罗夏的灵魂产生活过来的迹象,可如果面前的罗夏再次拥有了自我,面对这个废墟上诞生的新个体,原来的那个她又该如何对待呢,如果需要他在其中做选择,他该怎么做?】
罗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以前的罗夏吗?在不同的人眼中,罗夏显然有着不同的面貌,初遇的陌生人,她的亲人和在赛场上对阵的选手各自看到了不同的一面,自己也在不断地被刷新认识:活泼调皮?温和理智?无情冷酷?一个聪慧的老好人?这些都是她。
如今的罗夏灵魂虽残缺不全,罗曼的直觉告诉自己,她一定有些内在有东西没有变,一些代表着她本质的事物。那么有什么能够代表她的本质呢?是她的灵魂吗,同样是一个人,那个人二十岁和六十岁时灵魂可能天差地别,岁月的重量能极大地改变一个人由内而外的面貌。可是连罗夏自己也很难承认现在的自己和过去的自己是同一个人,他又有什么立场向她保证她们前后仍是同一个人呢?
“罗夏,我成为了决斗大赛的决赛的选手,也就是说,我明天会和你对决,我不希望你会因此而使剑刃变得迟钝,我也希望我是……我是想说,你心里不必有什么心理包袱,不用你担心我的安全,我是圣骑士,我有办法保护自己的安全,当然还有你的。不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有和你一同面对,我都有责任去帮你认清并找回自己。”
语毕沉思了片刻,取下了自己胸口的天枰徽章吊坠,系在了她的颈间。
“呼……”
罗夏早已发出平稳的呼吸,听到罗曼的话,似乎是有所感应,又向罗曼怀里靠了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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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说过,这个敌邦的妖僧嘴里不可能存在信誉,我们一开始就不该和他合作!”
“这是不可能的,我的猜想和计算是完美的,这次得到的素材千年一遇,绝对不可能出现失败!”
“那你应该如何解释现在的状况!?为了这次的行动,血樱大长老连‘月巫女之梦’这样的秘密武器都拿出来了,还慷慨地把仪式场地借给了你,结果你放走了大量的素材不说,就连本该成为神祝战士的容器也出现了异常,收集到的灵魂碎片正在流失!”
“一定是那个圣骑士,一定是那个圣骑士暗中动了手脚,该死的阿莉斯塔看门狗,小手段真是一抓一大把啊。”
“哈哈哈哈……诸位不用担心,只是实验中出现一些小状况而已,一切都还在我们的掌控中。”
“事到如今你……”
“不好了!诸位大人!仪式的流程记录和神器的资料遭受了盗窃!”
““什么!?””
“看来,我们必须强行启动仪式了。妖僧,你看着办!”
“我听见了,去做你们想做的事情吧,如果你们做得到的话。”
送走来人后,信者直了直弓着的腰背,看一边埋在钢铁齿轮中心的心脏,将心脏拿到一旁的祭坛上,无视了祭坛上光芒散发的高温,用自己双手被灼烧得有些碳化的皮肤,用手捧着石棉网装起来的心脏放入祭坛的核心,调整了祭坛的出力,光球的内部开始躁动,外部的能量被吸收,核心逐渐膨胀开来。祭坛上的光芒和高温消失,取下石棉网后,那颗心脏重新跳动了起来。
“该做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