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夏”带上吊坠后,眼神重新变得有神起来,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定个在罗曼身上,深深看了他一眼,用手示意继续比赛。裁判的示意刚一结束,她就一个垫步冲了上来。
剑刃再次碰撞起来,罗曼感受到,因咒术抽取力量导致的无力感消失了,两人的战斗再次进入势均力敌的状态,接下来的鏖战冲淡了中间这场变故引起的冷场,来不及多想这其中发生的门道,“罗夏”逐渐扳回了劣势,并开始逐渐占据战斗的主导权。
正在战斗进入白热化的阶段时。天空降下了大雨,观众席上的观众慌忙躲到赛方早已制备好的棚子下,继续挤着观察赛场上的战况。
罗夏始终没有捡起之前丢下的短剑,一直双手使用那把长轻剑进行接下来的战斗。她改变了打法,她不再急于去前冲近身对抗罗曼的压迫性打法,而是双手持剑,用更加大开大合的动作,以剑对剑、以肘抵拳、用膝顶腿,拉开距离用劈砍去正面抵消罗曼的压迫。
又是一个侧身躲过了罗曼的斩击,再弯腰转身顺势躲过了追击,依靠转身带来的惯性全力向罗曼横扫过去,剑刃相碰。罗曼惊讶的发现罗夏的力量竟已经可以与自己平分秋色,他在手腕上多使了些力气,以自己对她的了解,她一定不会在力气的交锋上浪费时间,接下来就会卸掉力气闪身后撤再寻办法。
一股同样强的力量压在了剑上,罗曼吃惊,对上了对面递来的目光——那是半是挑衅半是鼓励的目光,随后“罗夏”开始偏转力道,调整着发力点寻求着合适的突刺角度,罗曼则针锋相对,也开始手腕发力,感受着对方力量的流向,也开始调整自己这边出力的角度。
“罗夏……”
“……专心战斗。”
就这样,双方把力量集中在了各自的手腕上,以双剑交锋的接触点为中心展开了角力,双方进而迈步调整身位,寻找更合适的发力点,最后两人在赛场中心转起了圈。不是战术上的取舍,也不比拼剑术上的高地,现在的战斗变成了对双方基本功的考验——对力量的把控,从剑刃传来的压力判断对方力量的流向,通过对方的步伐预测对方接下来的行动。
雨点越来越密集,细密的雨水打在了各自的头盔上,簌簌流动的水帘遮盖了双方的面庞,两人只能低头观察剑身的摩擦和双方的脚下,剑锋也被雨水打湿,被水润滑的剑刃让剑刃的摩擦更加难以控制,脚步下飞溅的雨水和泥浆则强化让双方的脚步挪动的痕迹,战局瞬息万变,小动作无处可藏,一切外在条件的发展都强化了这场角力的难度。
力量流向的感知和使用的比拼上,罗曼自信不会落入下风,在之前激烈的战斗中无暇感知对方力量和灵魂的波动,双方比拼基本功的时候正是这一能力效果最大化的时候,他急切地展开了探知,不顾一切地探入“罗夏”的身体,想要搞清她身上发生的状况。
她没有抵抗,任由感知探入体内,如今她的体内已是混沌一片。原本罗夏的体内是一片空洞,只有少数破碎的灵魂残片在体内隐隐发出波动,直至昨日,这种破碎和空洞才有些许好转。
此刻她体内的灵魂波动变得更加深沉,被天枰吊坠抑制住的咒术维持着基本的框架,阿莉斯塔的神力被收拢凝聚在心脏处,随心脏的鼓动流向全身,如同链条般链接身体各处,将大量的灵魂碎片编织在了一起。没有看见原本预想中饱满的灵魂,胸膛中灵魂的重量的确增加了,但依旧是数个大碎片围绕着无数细小的碎片形成的混沌整体。
双方的激战逐渐热烈,罗曼的心逐渐冷了下来。剑是会说话的,罗夏的剑术在一个间歇的时间就变得天差地别,不是专注后退的游击,不是注重技巧的正面应敌,而是变成了一名骑士的剑术,双手持手半剑,大开大合地同他对攻。
“罗夏,又离去了吗?”
自己又没能保护住她吗?
“对不起,罗夏,我又没能保护好你。”
少女看向男人的目光中带上了些寒意,膝盖处传来撞击,在走位中发力的肌腱受到鞋跟的侧踹,罗曼在剧痛中跪了下来,随后是腹部受到重击,罗曼捂住了肚子,少女又是一个高抬腿下劈到了罗曼肩上,正在他单手撑地努力给自己顺着气时,剑尖抵在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了头。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罗曼先生的道歉后,心中莫名的不爽。总之这一战是我赢了,尽管有些胜之不武,终究是我第一次战胜罗曼先生呢。”
有些得意地俯视跪着的罗曼,少女宣布了自己的胜利,赛场外想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这些声音已经完全没法传入场上的二人耳中,少女和罗曼对视良久,最终闭眼长叹了一口气,收回了那有些寒意的目光。
收剑入鞘,再捡起地上散落的武器和盔甲装回原位,少女把手伸了过来。
“抱歉,笨蛋罗曼先生……嗯,我是说下手重了些。”
“那种事情没事的。”
“起来吧,大雨天地上又湿又冷的。”
“嗯…哦。”
“嘻嘻,一脸傻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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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我这一颗心脏的价值,真的能值得上你全力的协助?”
“这是神启给予我的要求,我想她老人家要求的也是信者正抱着不放的,这些灵魂……”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神的旨意不应该妄加猜测。”
……
决赛前夜的晚上,瓦尔照例在德西罗孤儿院碰见了游荡的少女。看到她时,她正在和德西罗搏斗,他亲眼看见那个纤细小巧的手腕一点一点掰开德西罗手中的刀,一把刺进了德西罗的心窝里。见瓦尔到来,用手示意他在此等候,随后进入了卧室。
“罗夏……”
看见了雨衣上沾满鲜血从暗道里爬出来的少女,瓦尔一时语塞。
“瓦尔先生晚上好,地道里已经清空打扫完了。”
“嗯,你先去旁屋收拾一下自己,我去整理现场。”
瓦尔指了指她在地上踩出的血脚印。
……
“现场收拾完了?”
“嗯,我想是万无一失。”
“那就好,这个关头,尽量不要太刺激罗曼先生,最好不要让罗曼先生知道我做的这些事。”
“还是改不了口癖吗?想起这些天看到的,那个跟在罗曼阁下屁股后面喊着‘罗曼先生罗曼先生’撒娇的小姑娘……就开个玩笑,你别瞪我啊。”
“就像瓦尔先生之前说的,我的灵魂正在抵抗维生咒术的运行,但哪怕是维生咒术被修复了,我的灵魂也会逐渐被一点一点抽去而最终消亡。”
“没错,吊坠虽然能抑制咒术的运行,可你会因为咒术的停止加速死亡,所以我只能通过这颗机巧心脏和罗曼的神力来拯救你,可是……”
“那就这么办吧。”
“如果抑制咒术的吊坠和神力共同作用,足够在装置将你和灵魂本体隔绝的厚墙上打个洞出来,你就会和本体融合,你一点都不害怕吗?”
“是有些害怕,害怕罗曼先生会因为被抽取神力而陷入虚弱,而因此陷入危险。至于我,我总是会消失的,如果我能够和莉娅小姐一并,反而会存活下来,今后也许能一直照顾罗曼先生……我们还是先讨论下一步应该做什么吧。”
少女攥住了胸前的吊坠,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随后睁开眼,眼神变得凛冽起来,瓦尔明白商讨计划的人已经到了了,便开口讲述接下来的行动方案。
“如果继续按照这样的步调下去,你会在明天彻底陷入昏迷,血樱教派和信者双方合作,想要通过调整你身上的维生咒术,抽干罗曼阁下的力量,我们因势利导,就通过这个机巧心脏暂时借来罗曼先生的神力,然后突袭斩首双方的首脑,等待陷入混乱的城镇被审判庭接收。”
“罗夏”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这只是第一个方案,我和小姑娘与本体整合之后大概不会认可这个方案,虽然那个大笨蛋会心甘情愿。这是个阴损的阴谋,是建立在北部湾民众的牺牲上的,康莱德亚的民众终究不能依靠阴谋与暴力赶走深渊教团,这样下去后果我很清楚。所以还需要一个更加光明磊落、更加罗曼先生一些的二号方案。血樱那个盗版的受祝仪式还有信者手中的灵魂波动装置,你不是拿到资料了吗,拿给我看看,这其中大有可为。”
“不过在讨论二号方案之前,我还是想问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毫无疑问,我是莉娅,‘罗夏’同样也是。你刚才对小姑娘的担心实际上是多余的,我们本就是一体的,少女的悲悯善良、战士的果决专注和阴谋家的才智,这本该是她未来某个时刻,具备资格的时候才会展现出来的姿态,只是因为一些变故提前出现罢了。”
“此时的莉娅具备资格吗?”
“不具备,只是小姑娘和不完整的我就已经够她受的了,信者如今解开了封印,这种灵魂上的重担会逼迫她走到何种地步,我也拿不准。”
“我大概明白了,难怪另一位神明会要我取走心脏一并带走‘你’……想不到啊,三个何等伟大的存在,竟然都把布局塞在这么个小小的身体里。”
“我也想不到,同时领着两家俸禄的虔诚骑士,内里竟是个无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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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娅凝视着雨中跪着的骑士,骑士的脸上是她最不愿看到的表情,那是和罗夏见面后时常能看到的,悲伤自责的表情。明明这一切都是她和瓦尔密谋出来的计划,他一直被众人耍的团团转,却总是把罪责扛在自己肩上。
她升起了一种冲动,很想斥责这个死脑筋的家伙为什么总是承担不属于他的责任,害得她总是心疼下不去狠手,害得她被这家伙的死脑筋影响,去执行了一个想让所有人都得救的计划,最后又会落得他更受伤。
她忽地又很想上前抱住他,这几日以来罗曼一直在为没能保护好他而悲伤自责,好不容易在她几日来的照顾下有所好转,结果又陷入了新的深渊。她想要现在就抱上去安慰他,告诉他她没有离去,只是互相的暂别和重逢,她一直都在看着。
“真是的,我到底在想什么?”
决赛已经结束,但围绕着北部湾的阴谋才刚开始,他和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她很快就会坦白真相,只希望这样可以让他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