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手腕上那道刺目的暗红,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了我的视网膜上,也烫在了心底。那股冰冷绝望的气息,即使在几天后,依旧会在深夜不合时宜地窜出来,冻得我一个激灵。
学园祭越来越近,彩旗招展,广播里循环播放着轻快的动员曲,各个社团都在热火朝天地排练、装饰。可我们“猫猫社”的活动室里,气氛却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还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
清水遥变得格外小心翼翼,看向夏目那个角落时,眼神里总是带着未散尽的惊悸和浓浓的担忧。佐仓明也收敛了许多,不再咋咋呼呼地炫耀他的“灵异照片”,只是偶尔会忧心忡忡地瞥一眼夏目蒙着白布的画架。
村井三斤憋着一股劲儿,埋头狂写他的猫耳勇者史诗,试图用虚构的热血冲淡现实的沉重,但效果……聊胜于无。
苍崎池青,我那位冷静得不像人类的初中同学,在第二天就单独找了宫崎老师。具体谈了什么我不知道,但宫崎老师来活动室看我们的次数明显增多了。她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不着痕迹地在夏目身上多停留几秒。
她甚至“不经意”地提议社团可以一起喝个下午茶放松一下,但被夏目无声的沉默和苍崎一句“当前应集中精力完成学园祭作品”给挡了回去。
每次活动结束,看着夏目默默背起画板离开,那单薄的背影融入走廊的昏暗,我就觉得胸口堵得慌。背包里那幅《星空下的神社》,也仿佛变得越来越沉重,那片冰冷的星空似乎在无声地提醒着什么。
“风间,关于夏目同学的事,进展?”一次社团活动结束后,苍崎单独叫住了我。活动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清水她们已经离开。窗外,暮色四合,将旧校舍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喉咙发紧,避开他的视线,盯着自己已经拆掉护具、活动自如的腿(石膏和护具都已成为过去式,这大概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还没找到机会。她……还是那样。” 我说得含糊其辞。他微微叹了口气,我也深感无奈。
但转机也很快到来。
在学园祭的喧嚣还未散尽时,一股混合着南瓜香料甜腻和塑料面具怪味的、属于万圣节的气息就迫不及待地钻了进来。
就在这低迷时刻,苍崎池青——我那位永远像精密仪器般运转的初中同学兼社团实际掌舵人——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秋日的冷光,抛出了一个新议题。
“学生会通知,为预热学园祭氛围,将于本周五晚举办小型万圣夜游园会。场地在旧校舍后花园及周边小径。”他的声音平稳无波,“要求参与社团提供至少一个互动项目或主题装饰。我已提交意向。”
“意向?”佐仓明立刻来了精神,金毛都似乎更闪亮了,“什么项目?鬼屋?占卜?还是……”
“幽灵画室体验。”苍崎吐出五个字。
“幽灵……画室?”村井三斤抓了抓他乱糟糟的红毛,一脸茫然,“啥意思?”
“概念:利用光影、简单道具(黑布、荧光涂料、手电筒)和清水同学的速写功底,”苍崎的目光扫过安静坐在角落的清水遥,“在特定角落营造‘幽灵作画’或‘魔法涂鸦’的互动体验。低成本,高氛围感,符合社团定位,为学园祭预热。同时,鼓励成员变装参与,增加趣味性。”
变装!万圣节!我的心似乎因某种原因被触动了。
我与他对视一眼,互相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这两个词像投入死水的小石子,瞬间激活了活动室的气氛。
“变装!太棒了!”佐仓第一个跳起来,眼睛放光,“我要cos吸血鬼!披风!尖牙!帅爆了!”
“我……我可以cos地狱男爵!”村井立刻热血上头,用力拍着胸脯。
清水遥小声说:“我……我可以帮忙画道具……变装的话……”她低头看着自己,似乎有些为难。
我的眼皮却开始跳。变装?苍崎镜片后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扫过我,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项目核心在于‘氛围’与‘互动’,”苍崎继续部署,条理清晰得像作战计划,“佐仓负责灯光效果及简易道具制作(黑布、荧光涂料采购)。村井协助。清水负责荧光图案设计绘制及现场引导‘幽灵创作’。风间,”他果然点到了我,“你负责整体氛围协调,尤其要确保‘幽灵感’的流动性和神秘性。因此,你需要一个能完美融入环境、强化主题的身份。”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身上,像在评估一件物品的适配度。
“经过评估,戏剧社仓库有一件闲置的中世纪瘟疫医生服装,包含全套长袍、鸟嘴面具及宽檐帽。风格独特,遮蔽性强,氛围感十足,且……”他推了推眼镜,“零成本租赁。”
零成本!又是这该死的零成本!
活动室里瞬间安静了。佐仓和村井的目光“唰”地聚焦在我脸上,从最初的错愕迅速转变为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瘟……瘟疫医生?!”我的声音都变了调,“那个鸟嘴面具?!苍崎!你认真的吗?穿上那个我还能走路吗?而且那也太……”
“完美。”苍崎打断我,语气不容置疑,“象征‘观察者’与‘边界行走者’,与‘幽灵画室’的神秘主题高度契合。宽大的袍子和面具能有效隐藏个体特征,便于你进行‘氛围协调’。同时,这是唯一符合零预算要求的、具备足够视觉冲击力的男性变装方案。”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最优解。”苍崎一锤定音,“佐仓,稍后随我去戏剧社仓库取服装。其他人,按分工准备。”
“保证完成任务!”佐仓和村井异口同声,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笑容。
抗议无效。在苍崎冰冷的逻辑和零预算的铁拳下,我的万圣节命运被无情地敲定——成为一只行走的、散发着历史霉味的乌鸦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