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风间！别小气啊！”佐仓不依不饶。
“就是！让我们也开开眼嘛！”村井附和道。
“够了。”苍崎冷静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泼下，瞬间浇灭了佐仓和村井的闹腾。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我身边，目光扫过我护住的口袋，又看向夏目消失的楼梯口，推了推眼镜。“尊重个人隐私。夏目同学给风间的，就是风间的。”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基于观察，夏目同学的精神状态在刚才有积极变化。这是好事。不要用无谓的喧闹破坏它。”
苍崎的话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把佐仓和村井的八卦之火暂时压了下去。两人虽然还是满脸好奇，但总算没再动手动脚。
“哼，小气。”佐仓撇撇嘴，但注意力很快又被新涌来的游客吸引，重新投入了他的灯光表演和吆喝中。村井也挠了挠他的红毛（“火焰天线”有点歪了），嘀咕着“好吧好吧”，转身去维护秩序。
清水遥看着我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个温暖又带着点欣慰的笑容，对我比了个小小的加油手势，然后继续引导游客涂鸦。
苍崎则对我点了点头，镜片后的目光意味深长：“妥善保管。或许……是沟通的契机。” 他说完，也回到了他那观察者的位置。
走廊里的万圣节喧嚣再次成为主旋律，仿佛刚才那短暂而奇异的一幕从未发生。
但我护在胸前的口袋里，那张折叠的速写纸，却像一块烧红的炭，隔着厚厚的、沾着冰淇淋的袍子布料，灼烫着我的皮肤。
里面……画了什么？
是嘲笑我这身狼狈的滑稽画像？还是……别的什么？
我强忍着立刻掏出来看的冲动，像个真正的瘟疫医生（虽然是个奶油味的）一样，继续坚守在我的“两米牢笼”里。但这一次，我的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后背的疼痛，面具里的闷热，袍子的粘腻，似乎都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万圣夜的狂欢逐渐走向尾声。楼下喧嚣的音乐渐渐停歇，走廊里的游客也慢慢稀少。南瓜灯的光芒显得更加昏黄，佐仓那几盏破射灯也耗尽了最后一丝电力，惨白、幽绿的光柱不甘心地熄灭。墙上的荧光图案在昏暗的基础光下，幽幽地散发着最后的神秘感。
“收工！”佐仓宣布，声音带着疲惫和兴奋，“虽然过程曲折（他特意看了我一眼），但效果爆炸！‘幽影画室’，大成功！”
村井一边拆他那个摇摇欲坠的“火焰天线”，一边附和：“没错！风间功不可没！牺牲形象，力挽狂澜，还收获了‘女神’的……呃，神秘礼物！”他朝我挤眉弄眼。
清水遥小心地收拾着她的荧光笔和颜料，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苍崎则已经开始冷静地清点道具和记录数据，仿佛刚才的一切插曲都是可以量化的实验参数。
我迫不及待地（同时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开始脱下这身灾难性的行头。当沉重的鸟嘴面具终于被摘下来时，一股带着寒意的、新鲜（相对而言）的空气涌入肺腑，让我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袍子也被我像甩掉什么脏东西一样迅速脱掉，露出里面普通的校服。虽然校服上也蹭了点奶油，但跟那袍子比简直不值一提。
“风间，你的‘战利品’，别忘了。”苍崎指了指被我胡乱扔在地上的、沾满冰淇淋的袍子胸前口袋。
我的心跳又加快了。在佐仓和村井贼兮兮的目光注视下，我强作镇定，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从那粘糊糊的口袋里，掏出了那张折叠起来的速写纸。
纸的边缘被口袋里的湿气和奶油微微浸染了一点，但整体完好。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墙边一盏还算明亮的老式壁灯下，在众人（主要是佐仓和村井）屏息凝神（八卦）的注视下，缓缓打开了那张纸。
灯光下，铅笔的线条清晰地呈现出来。
画面上，是一个极其夸张、充满荒诞感的形象。
主体是一个穿着巨大、臃肿黑袍的“人形物体”，比例失调，袍子下摆拖得老长，像一团蠕动的阴影。最引人注目的是脸上那个长得离谱、弯曲得近乎滑稽的鸟嘴面具！鸟嘴的尖端，被刻意画得巨大，上面还滴落着几滴……圆滚滚的、像眼泪又像融化冰激凌的白色水滴？整个形象因为摔倒的姿势而歪斜着，一只宽大的袖子徒劳地伸向空中，充满了动态的笨拙感。
“这......”我的心中不免有些疑问
线条并不复杂，甚至带着点漫画式的夸张和简练，但抓形极其精准！那种狼狈不堪、被巨大袍子束缚的笨重感，被鸟嘴面具支配的滑稽感，还有被不明粘稠液体“袭击”的倒霉感……跃然纸上！
这不是写实，而是充满戏谑和荒诞的速写！
在画面的右下角，还用极细的笔触，勾勒了一个小小的、抱着画板的、几乎要融入背景阴影的模糊侧影。那侧影的线条很淡，很安静，与画面中央那个巨大滑稽的“瘟疫医生”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没有署名。
“噗——哈哈哈哈哈哈！”佐仓第一个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哈哈哈哈！绝了！太绝了！风间！夏目同学把你画得太传神了！这滴落的‘眼泪’！这笨拙的姿势！哈哈哈！年度最佳！”
“哈哈哈哈哈！”村井也笑得直拍大腿，“兄弟！你这造型深入人心啊！连夏目同学都被你的‘英姿’折服了！用画笔记录下了这历史性的一刻！哈哈哈！”
清水遥也凑过来看，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紧捂住了嘴，但眼睛弯成了月牙。
苍崎走过来，看了一眼画，镜片后的目光闪了闪，嘴角似乎也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评价道：“笔触简练，特征捕捉精准，荒诞感强烈。具有相当的……幽默感和观察力。” 他顿了顿，看向我，“看来，她对你的‘牺牲’印象深刻。沟通的渠道，似乎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打开了。”
我拿着这张画，看着画面上那个夸张又倒霉的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羞耻感是有的，被当成笑料画下来的感觉并不美妙。但是……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带着点温暖的释然。
她画下来了。
她看到了。
她甚至……用这种方式表达了某种情绪？也许是觉得滑稽？也许是觉得荒诞？但无论如何，她不再是那个完全封闭、只沉浸在自身痛苦中的影子了。她主动地、用一种独特的方式，回应了这个混乱又狼狈的万圣夜。（感觉有点自作多情了）
我小心地将这张沾了点奶油渍的速写纸折叠好，放进了自己校服的口袋里。它贴着我的胸口，带着一点微凉的触感，却像揣着一个小小的、荒诞的暖炉。
“行了，收拾东西。”苍崎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高效，“万圣夜活动结束。学园祭筹备进入最后冲刺阶段。明天下午，社团活动室，所有人，进行最终作品整合与布展方案确认。不得缺席。”
他环视我们一圈，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意有所指：“希望每个人，都能拿出与今晚的‘经历’相匹配的……最终成果。”
万圣节的喧嚣终于彻底散去。旧校舍三楼走廊恢复了往日的昏暗和空旷，只剩下我们收拾道具的声响和窗外深秋的风声。空气中残留的南瓜灯甜香、荧光涂料气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奶油味，混合成这个奇妙夜晚最后的注脚。
我摸了胸前口袋里那张折叠的纸。学园祭的鼓点，似乎就在耳边敲响了。而这一次，我感觉心里某个沉甸甸的角落，似乎也被这荒诞的、带着奶油味的万圣夜，撬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了一点微弱却真实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