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村井！昨天在展廊被迫营业就算了，今天还要穿这个？！”我发出悲鸣。万圣节那次经历虽然结局是好的，但过程实在称不上愉快，尤其是一些初中时被嘲笑“怪人”的记忆碎片，总会在穿上这身衣服时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
“这可是我们的招牌啊，风间！”村井双手合十，棕色的大眼睛里满是恳求，“‘瘟疫医生与冰淇淋’的传说已经传开了！大家都想看看真人版！而且你看，佐仓昨天拍的你和夏目画的速写，多有人气！穿上它，你就是我们摊位的‘神秘守护者’！是流量密码！”
佐仓在一旁猛点头，相机已经对准了我：“没错！风间，为了社团！为了‘猫猫社’的荣光！穿上它，你就是最靓的仔！我保证把你拍得帅破苍穹！”
苍崎推了推眼镜，淡淡地补了一句：“从传播学和视觉符号学的角度分析，‘瘟疫医生’形象具有强烈的记忆点和话题性，对提升社团知名度有显著助益。牺牲小我，成就大我，风间。”（这么痛快把我卖了？you can you up）
连一向安静的清水遥也捧着刚出炉的猫爪饼干，小声说：“风间同学…穿上的话，可以…多吃一块饼干哦？”（我稀罕嘛！）
我看向夏目。她依旧穿着那件深灰色的连帽卫衣，抱着画板，安静地坐在摊位最里面的角落，帽檐压得很低，仿佛与周遭的喧嚣隔绝。但不知是不是错觉，我似乎感觉到她深红的眼眸从帽檐下飞快地瞥了我一眼，又迅速移开。
……算了。为了社团，为了……那份无声的“铃声”
我认命地叹了口气，拿起那身黑袍。“仅此一天！下不为例！”我咬牙切齿地宣告。
当那身沉重的黑袍裹在身上，冰冷的鸟嘴面具覆盖住我的脸，熟悉的憋闷感和一丝挥之不去的怯意再次袭来。左眼的视野似乎也因为这身装扮带来的心理压力而变得有些波动，周遭人群散发的情绪灰影变得更加清晰和混乱。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把那些不好的回忆压下去。口袋里的两张速写纸仿佛带着夏目指尖的微凉，给了我一丝奇异的安定感。
“哇！快看！是那个鸟嘴医生！”
“真的耶！和画里的一样！”
“好酷！好有神秘感！”
“拍照拍照！同学能合个影吗？”
我刚走出摊位准备“流动宣传”，立刻就被一群兴奋的学生围住了。闪光灯此起彼伏，各种手机镜头对准了我。起初我身体僵硬，鸟嘴面具下的脸窘迫得发烫。但渐渐地，在佐仓“专业”的指导（“风间！站直！对！侧身45度角！手自然下垂…或者你叉个腰试试？”）和村井热情的解说（“这是我们‘绯红之极地猫猫社’的特别成员，神秘守护者！大家合影后记得去尝尝清水同学的猫爪饼干哦！”）下，我竟然……适应了。（坏了，成魔虚罗了）
甚至，当一群叽叽喳喳的女生围着我，比着可爱的剪刀手，开心地喊着“谢谢医生大人！”时，一种奇特的、被需要和被接纳的快乐，悄悄取代了最初的胆怯。鸟嘴面具成了我的保护壳，也成了连接陌生人的桥梁。万圣节那晚被众人拥抱合影的温暖感，似乎又回来了，而且更加强烈。
趁着拍照间隙，我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摊位角落的夏目。她依旧安静，像一座孤岛。但令人惊讶的是，她并没有像昨天那样，在人群高峰时悄然离开。她只是坐在那里，偶尔拿起铅笔，在画板上飞快地涂抹几下。是在画眼前喧闹的场景？还是在描绘她内心那个寂静的世界？
人流的高峰稍稍退去，我得以喘口气，回到摊位后面。佐仓正兴奋地翻看他相机里的“战利品”——教导主任路过时被村井强行戴上猫耳发箍后那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苍崎执事面无表情地为一位羞涩的女生递上猫爪饼干，画面充满了冷幽默；清水遥认真制作点心的侧脸，温柔得仿佛自带柔光；以及……许多张穿着鸟嘴服的我，被各种兴奋的人群包围着合影的画面，姿势从僵硬到逐渐放松，甚至有一张，我似乎还对着镜头（或者说对着佐仓的镜头方向）比了个极其笨拙的“V”字手。
“看，风间！我就说你是流量密码！”佐仓得意地展示着，“大家都很喜欢你……呃，喜欢你这身行头！”
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虽然面具下没人看得到），拿起一杯清水遥递来的柠檬水。这时，我注意到夏目的画板。她刚刚完成了一幅新的速写。
画面中央，是穿着鸟嘴服、被一群模糊的Q版小人包围着的我，形象依旧带着点滑稽的笨拙感。
但在人群的缝隙中，夏目巧妙地用极细的线条勾勒出几个形态各异、近乎透明的存在——它们有的像漂浮的小小光团，有的像模糊的影子，甚至有一个轮廓，隐约像一只……猫？
它们都“看”着人群中央的鸟嘴医生，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看”着那个方向，带着一种旁观者的好奇或宁静。而在画面最不起眼的角落，那只熟悉的、透明的蝴蝶，静静地停在一根装饰用的彩旗杆顶端。
我的呼吸微微一滞。她果然……能看到，或者说，能感知到那些“东西”。她笔下的世界，一直都与我的左眼所见，存在着某种神秘的重叠。而这次，她把我们共同感知到的那个“世界”的居民，也画进了这喧闹的学园祭里。
“夏目同学……”我忍不住轻声开口。
她似乎被我的声音惊动，迅速将画板合上，抱在怀里，深红的眼眸飞快地扫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但这一次，她没有立刻缩回自己的壳里。她沉默了几秒，然后，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轻说了一个词：
“……吵。”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这主动的“抱怨”，简直比昨天的“梦”字更让我震惊！这表示她并非完全屏蔽外界，她有自己的感受，并且……她愿意向我（或者说，在我在场时）表达一点点？
“是…是有点吵。”我连忙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辛苦了，夏目同学。要不要去稍微安静点的地方休息一下？”我指了指操场旁边树荫下的长椅。
夏目抱着画板，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默默地站起身，朝着我指的方向，慢慢地走了过去。她没有完全离开，只是选择了一个稍远但能看到摊位的安静角落坐下，重新打开画板，将自己小小的身影融入树荫的庇护中。
看着她安静的侧影，再看看眼前依旧热闹非凡的摊位——村井正手舞足蹈地向几个新生安利她的轻小说，佐仓在指导一对情侣摆出搞怪的Cos姿势拍照，清水遥微笑着将新出炉的饼干递给顾客，苍崎则像个精密的机器，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被弄乱的猫耳发箍……
喧嚣与寂静，现实与超现实，日常的欢笑与灵魂的低语……在这个秋日的上午，在“绯红之极地猫猫社”小小的摊位上，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共存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