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由混乱、失败、荒诞与玉罗刹狂暴内力强行“融汇”而成的“终极混沌炖”,在冲天而起的、裹挟着世间所有极端味道的蒸汽柱中,完成了它短暂而惊世骇俗的存在。
蒸汽如同巨大的、扭曲的蘑菇云,带着令人作呕的复合气息(焦糊、腥辣、甜腻、腐烂…),缓缓升腾、扩散。会场内,靠近中央区域的人,无论是看客还是参赛者,被那无法形容的气息一冲,顿时眼前发黑,胃里翻江倒海,许多人当场弯腰狂呕起来,如同被无形的毒气弹击中。
“呕——!”
“我的天…这…这是什么味道!”
“救命…我要死了…”
混乱,从爆炸的物理伤害瞬间升级为大规模的精神与生理双重污染。哭喊声、呕吐声、咳嗽声、惊恐的尖叫声,比之前的爆炸更甚,彻底淹没了这片曾经的武林圣地。
评委席上,苦智大师捻佛珠的手早已停下,他脸色发青,强行运功压制着翻腾的胃液,口中低声诵念经文,试图驱散这污浊的气息和眼前的惨状。桌子底下的两位老饕大师,此刻连钻出来的勇气都没有了,只听见下面传来压抑的干呕声。
孤鸿子依旧站在原地,空洞的眼神被那冲天而起的、混合着所有色彩的混沌蒸汽柱占据。他手中的保温杯早已掉落在地,劣质的酒液浸湿了地面。那无法形容的恶臭气息钻入鼻腔,如同无数根细针扎进大脑。但他没有呕吐,甚至没有皱眉。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口沸腾翻滚、如同地狱熔岩般的巨大铁锅,以及锅边那个在蒸汽与火光中显得模糊不清的身影——玉罗刹。
一股冰冷的、纯粹的杀意,如同沉睡的火山,在他那被“侠低保”和“碎骨手”麻木了的心底,轰然苏醒!这杀意并非针对某个人,而是针对这荒诞的世道,这扭曲的规则,这…将一切尊严与意义都投入这口混沌熔炉的疯子!
“玉…罗…刹!”孤鸿子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了腰间的“秋水”剑柄。剑鞘在鞘中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嗡鸣,仿佛感应到了主人那沉寂已久的、足以斩断一切的锋芒。
玉罗刹立于混沌蒸汽的源头,玄铁锅铲深深插入那粘稠翻滚的“炖品”中心。他微微喘息,脸上因内力催动而泛起的红潮尚未褪去,那双总是写满戏谑与慵懒的眸子,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和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嘲弄。他无视了全场的混乱与呕吐,无视了孤鸿子那如同实质般的杀意目光。
他猛地拔出锅铲!
粘稠的、色彩诡异的汤汁顺着铲面缓缓流淌。
“都…尝过了吗?”玉罗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内力,穿透了嘈杂的呕吐声和哭喊,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如同恶魔的低语。他环视四周,目光扫过一张张因痛苦和恶心而扭曲的脸,扫过墨玄藏身的阴影,扫过评委席上神色各异的众人,最终停留在那口巨大的混沌之锅上。
“这…就是你们争抢的‘真相’!”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判,“混乱!荒诞!难以下咽…却又包含了所有!‘浩然’?狗屁!不过是一锅…不得不咽下的江湖百味!”
“铛啷!”
玄铁锅铲被他狠狠插入脚下因爆炸和高温而龟裂的地面,碎石飞溅!他双手撑着铲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电,直刺向墨玄藏身的阴影深处,声音冰冷如万载寒冰:
“戏看够了?‘利息’收得差不多了…该谈谈‘本金’的真正归属了吧?或者说…”他嘴角咧开一个残酷而冰冷的弧度,“你们‘影楼’真正的主子,该…露…面…了?!”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时刻都更加恐怖、更加凝练、更加纯粹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瞬间笼罩全场!这股威压带着一种古老、深沉、仿佛来自岁月长河尽头的冰冷杀意,精准地锁定了墨玄所在的方位!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弥漫的恶臭和混乱的声浪都被强行压制下去!
所有人都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惧!这不再是那个慵懒戏谑的魔教教主!这是一头被触及了逆鳞、终于露出獠牙的洪荒凶兽!
墨玄所在的阴影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他再也无法维持那表面的平静!玉罗刹不仅点破了“影楼”背后的存在,更是用这股远超他想象的恐怖威压,将他死死钉在原地!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临近!玉罗刹的实力…远比情报中描述的更加深不可测!他的目标…从来就不只是影楼!
“呃…”墨玄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脸色惨白如纸。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绝望!他知道,玉罗刹不是在试探,是在宣战!向影楼,更是向影楼背后那深不可测的存在宣战!而自己,成了这场战争第一个被摆上祭坛的卒子!
玉罗刹看着墨玄在威压下显露的狼狈,眼中的冰冷嘲弄更甚。他正要开口,施加最后的压力。
“噗通!”
一声沉闷的倒地声打破了这死寂般的对峙。
是孤鸿子!
他终究没能完全压制住那口“混沌炖”带来的精神冲击和生理厌恶。在玉罗刹那恐怖威压的余波冲击下,他强行凝聚的杀意和剑气瞬间溃散,本就因施展“碎骨手”而消耗巨大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评委席冰冷的地面上。手中紧握的“秋水”剑脱手飞出,“哐当”一声落在旁边。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冷水,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僵局。
玉罗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那锁定墨玄的恐怖威压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墨玄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趁着这千钧一发的间隙,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和血腥味刺激下,他强行挣脱了那无形的束缚,身体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残影,瞬间融入身后更深的阴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空气中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啧。”玉罗刹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目光扫过墨玄消失的地方,又落在倒地昏迷的孤鸿子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是恼怒?是遗憾?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这位被逼到绝境的剑圣的…怜悯?
他缓缓拔起插入地面的玄铁锅铲。铲尖上,还残留着一点粘稠的、色彩诡异的“混沌炖”汤汁。
“废物。”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是在说墨玄的逃脱,还是在说孤鸿子的不争气。他扛起锅铲,不再看场中一片狼藉、哀鸿遍野的景象,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和促会”那依旧散发着余臭的总部方向走去。背影在弥漫的蒸汽和混乱的人群中,显得孤绝而冰冷。
“教主!”左右护法从一片混乱中挤过来,看着玉罗刹离去的背影,又看看昏迷的孤鸿子和满场惨状,不知所措。
玉罗刹脚步未停,冰冷的声音远远传来,不带一丝温度:
“收拾残局。伤者送医,费用记‘和促会’公账(反正赤字了)。会场…拆了当柴火。至于那锅‘混沌炖’…”他顿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一丝残酷的戏谑,“给每个参与本次‘非法集会’(未报备大赛)的门派和个人,打包一份带走!作为‘和谐理念深度理解’的…课后作业!三天内,提交不少于一千字的‘品尝心得’,逾期…积分清零,‘侠低保’永久停发!”
左右护法:“……” 看着那口还在咕嘟冒泡、散发着毁灭性气息的大锅,两人只觉得眼前一黑。
废墟深处,影楼秘密据点。
墨玄靠在一面冰冷的石壁上,剧烈地喘息着,脸色依旧惨白,冷汗浸透了衣衫。刚才玉罗刹那恐怖的威压和冰冷的杀意,如同跗骨之蛆,依旧缠绕着他。他颤抖着手,从怀中摸出一个极其精巧、非金非玉的黑色小匣子。
他咬破手指,将一滴鲜血滴在匣子表面一个微小的凹槽上。
匣子无声地滑开,露出里面一枚样式古朴、边缘带着细密符文的…铜钱。这铜钱与他交给阿毛的那枚极其相似,却又有些微不同,符文更加繁复,颜色也更加深沉,仿佛浸透了岁月和血光。
墨玄将沾血的手指按在铜钱上,集中残存的精神力,对着铜钱,声音嘶哑而急促,如同濒死的野兽在低吼:
“‘影’禀‘隗’上!玉罗刹…玉罗刹非人!他…他已知晓‘尊上’存在!其力…深不可测!其智…近妖!‘混沌炖’是警告!‘利息’之言…恐非虚!他…他在清算旧债!目标…直指本源!‘百骸’…恐危!请求…最高指示!急!急!急!”
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恐惧和绝望,在铜钱表面激起一圈圈极其微弱、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那枚古老的铜钱,仿佛一个冰冷的接收器,将墨玄的惊惶与玉罗刹掀起的滔天巨浪,无声地传递向某个深不可测的黑暗源头。
“和促会”总部废墟,玉罗刹的临时书房(一个相对干净的房间)。
玉罗刹独自一人。他站在窗前,望着外面依旧混乱但逐渐被控制的会场方向。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柄玄铁锅铲。铲面上,那点被“无影针”嬷嬷刺出的白印,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他脸上的疯狂与冰冷已然褪去,恢复了惯常的慵懒,只是那慵懒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利息…收得差不多了。”他低声自语,手指拂过锅铲上那点白印,又仿佛透过虚空,抚摸着某个更古老的印记,“本金…也该归位了。”
他走到桌边,摊开一本厚厚的、封面写着“和促会总账”的册子。翻过记录着“侠低保”发放、“非遗”补贴、辣椒酱营收等密密麻麻项目的页面,翻到了最后几页空白处。
他提起一支蘸饱了浓墨的笔,手腕沉稳,在空白的纸页顶端,写下一行铁画银钩、杀气凛然的大字:
历史遗留问题·终极清算预案
笔锋落下,墨迹淋漓,如同宣战的檄文。
窗外,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无边的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迅速吞没了整个江湖。在这黑暗降临的瞬间,玉罗刹那双映照着窗外夜色的眼眸深处,一点冰冷而纯粹的杀意,如同寒星般悄然亮起。
清算的齿轮,在“混沌炖”的余味与墨玄绝望的传讯中,无可逆转地…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