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足以容纳上万人的巨大建筑，此刻仿佛一头苏醒的巨兽，通体透亮，将周围街区映照得如同白昼。场外，提前到来的粉丝们已经排起了蜿蜒的长队，兴奋的交谈声、应援棒的碰撞声、以及隐约从场馆内传出的试音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庞大而躁动的声浪。空气中弥漫着节日前夜般的狂热期待。
场馆内，舞台的搭建和灯光调试已进入最后阶段。巨大的LED屏幕闪烁着绚烂的预告影像，舞台中央，诱宵美九正站在聚光灯下，进行着演出前的最后彩排。
她穿着一身便于活动的练功服，银紫色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但即便只是彩排，她的身姿依旧挺拔优雅，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手势都带着职业偶像的精准与魅力。此刻，她正与乐队合练一首节奏明快的舞曲，歌声透过高质量的返送音响传遍空旷的场馆。
“无法停止的这份冲动~想要传达给你的心音~~”
清亮、富有穿透力又带着魔性吸引力的歌声在馆内回荡。明明只是彩排，没有华丽的妆造和舞台效果，但那歌声本身仿佛就带着光芒，能轻易攫取听者的心神。台下少数参与彩排的工作人员，包括调音师、舞者助理、舞台监督，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沉浸在这美妙的声浪中，脸上露出陶醉或恍惚的神色。整个后台区域，弥漫着一种被这歌声无形牵引的、微醺般的气氛。
“停一下。” 美九做了个手势，音乐暂停。她微微蹙眉，看向侧台方向：“这里的和声，感觉还不够‘满’。士织，”她的声音立刻变得温柔，“你过来这边，我们试一下这一段的合唱部分。不用紧张，就像我们昨天练习的那样。”
侧幕旁，穿着简单T恤和长裤、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五河士织”（士道）身体一僵。在周围工作人员（特别是男性工作人员）下意识投来的、带着好奇或羡慕的目光中，他（她）硬着头皮，走到了美九身边特意预留出的站位上。
“是、是这里吗？”士织小声问，手心里都是汗。这个位置太显眼了，而且美九离得太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对，放松。”美九侧过脸，对“她”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那笑容在近距离看，杀伤力更强。“你的声线很干净，和我的声音搭配起来会有特别的效果。来，我们试试从第二段副歌进来。” 她对音响师点了点头。
音乐再次响起。美九开口领唱，然后对士织示意。士织闭上眼，努力忘记周遭的一切，只回想令音的特训和美九昨天耐心的指导，张开嘴，让自己的声音（通过变声器处理后的女声）融入旋律。
两人的声音响起。美九的歌声主导、华丽、充满掌控力，而士织的歌声则显得青涩、柔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却奇异地形成了一种互补。尤其是在合唱部分，那种“引领”与“跟随”、“耀眼”与“含蓄”的对比，反而产生了一种别样的和谐感。
一曲终了，美九的眼睛亮了起来，她转身，竟然当着不少工作人员的面，轻轻拥抱了一下僵直的“士织”。
“太好了！士织！就是这个感觉！”美九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喜悦，“你的声音，你的情感……真的完美地填补了我歌声中缺失的那一块！明天晚上，我们一定会让所有人都震撼的！” 她的紫水晶眼眸中闪烁着近乎偏执的满足光芒，仿佛“士织”是她刚刚完成的、最得意的一件艺术品。
“谢、谢谢美九……我、我会努力的……”士织脸涨得通红，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只能机械地回答。耳中，琴里的声音冷静地提示：“保持状态，自然回应。她现在的情绪很高，是加深羁绊的好时机，但注意别过度刺激。”
“嗯！我相信你！”美九松开了拥抱，但手依旧搭在“士织”的肩膀上，对台下有些看呆的导演和音乐总监说：“导演，刚才那段合唱的效果很好，正式演出时就按这个编排。另外，给士织的耳返和麦克风要用最好的，我要让所有人都清楚地听到她的声音。”
“好、好的，美九小姐！”导演连忙应下。
士织 站在光芒中心，感受着肩膀上的重量和美九炽热的视线，心中五味杂陈。这份“天赋”的赞誉，这台上的位置，这特别的关注……全都建立在谎言之上。而台下那些被美九歌声轻易影响情绪的工作人员，也让他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DEM到底在策划什么？美九这异常亢奋的状态，是本性如此，还是……被什么影响了？
与此同时，距离体育馆几条街外的家庭餐厅里。
“决定了！直接去体育馆门口集合！便当我都准备好了，是超级豪华的三明治拼盘！” 万丈龙娥用叉子敲着面前的冰淇淋杯，蓝色的眼眸闪闪发亮，声音充满兴奋。
“确认。根据交通大数据预测，前往体育馆的主要干线拥堵概率高达78%，建议我们乘坐地铁前往，预计可节省时间38分钟。” 桐羽兔用吸管搅动着橙汁，琥珀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平板电脑上自己绘制的路线图和分析数据。她身边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里面除了必需品，大概还有各种观测仪器和备用电池。
“哼，既如此，本宫便准了汝等的邀请。” 八舞耶俱矢昂着下巴，靛青色的长发随着动作晃动，手里拿着一本从龙娥那里借来的、封面花哨的演唱会导览册，“正好见识一番，所谓的‘万众瞩目’之景，究竟是何等气象。可别让本宫失望。”
“附议。大型群体性娱乐活动是观察现代社会人类集体行为模式、情绪传染机制及偶像崇拜现象的绝佳样本。” 八舞夕弦面前摆着一本摊开的笔记本，上面已经列好了几条观察要点，紫绀色的眼眸冷静无波，“已准备多角度记录设备。建议龙娥和耶俱矢控制情绪外放程度，以免影响观测数据客观性。”
“知道啦知道啦！”龙娥摆摆手，又看向从刚才起就一直在默默吃芭菲的夜刀神十香，“十香，你呢？还是很担心士道吗？”
十香放下勺子，紫色的眼眸里有一丝担忧，但更多的是坚定：“士道……士织她让我先去和你们汇合，她要去后台做准备。我相信她！而且，玄一老师也会和我们一起去，对吧老师？” 她转头看向坐在餐桌另一侧，正安静喝着红茶的陌羽玄一。
玄一放下茶杯，点了点头：“嗯，答应了要陪你们去。不过，”他顿了顿，“人可能会非常多，你们一定要跟紧，注意安全，不要擅自行动。如果发生什么意外，优先保护自己，然后联系我或者彼此。明白吗？”
他的语气平静，但话中的分量让几个女孩都认真点了点头。玄一的目光扫过眼前这群性格各异的学生。龙娥的兴奋，兔的缜密，耶俱矢外露的好奇与夕弦内敛的观察欲，以及十香那混合着担忧与信任的眼神……她们都将在今晚踏入那个风暴可能降临的场所。他必须确保她们的安全。
“对了，折纸同学不去吗？”龙娥忽然问。
“折纸说她有社团活动，可能晚点去，或者不去了。”玄一平静地回答。他知道折纸所谓的“社团活动”是什么。AST此刻恐怕也已经动员起来，进入了某种戒备状态。如此大规模的人群聚集，对负责应对精灵灾害和空间震的AST来说，本身就是需要高度警惕的事件。折纸现在，大概正在基地待命，或者已经随着小队在体育馆周边布防了。
这样也好，玄一想。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AST至少能起到一定的外围疏散和牵制作用。虽然他们的首要目标通常是精灵，但在平民大量聚集的场合，行动也会受到很大限制。
“好了，快吃吧，吃完早点回去休息。看演唱会可是要消耗不少体力。”玄一结束了这个话题。
天宫市某处，AST临时指挥点。
这是一辆经过伪装的指挥车，停靠在能俯瞰体育馆周边区域的高架路附近。车内屏幕闪烁，显示着体育馆周边的热力图、人群密度分析以及灵波监测仪的实时读数。
日下部燎子皱着眉头，看着屏幕上虽然轻微但确实存在、并且随着演唱会临近而缓慢增强的异常灵波信号。“确认了吗？这个波动模式？”
“基本确认，队长。”一名操作员回答，“与之前记录的、代号〈歌姬〉的精灵灵波有相似之处，但更加……活跃，而且似乎有被外部因素放大的迹象。目前强度远未达到空间震预警标准，但趋势需要关注。”
“诱宵美九……”燎子念着这个名字。公开活动的偶像，竟然是精灵。这个情报AST高层早已掌握，但对方一直处于“可控”状态，且与DEM有牵连，上层一直采取观察而非主动接触或攻击的方针。但这次演唱会聚集了太多人，万一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各小队就位情况？”她问。
“第一、第三小队已在体育馆周边预设点位就位，装备非致命性抑制武器和疏散装备。第二小队作为机动预备队。折纸上士所属的第四小队在更外围待命，负责高空监视和快速反应。”副官报告。
“通知所有单位，保持最高戒备，但未经命令，绝对禁止对目标〈歌姬〉采取任何敌对行动，以免刺激目标或引发公众恐慌。首要任务是保障民众安全疏散。”燎子下令。她揉了揉太阳穴。这种束手束脚的任务最让人头疼。而且，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场光鲜亮丽的演唱会背后，隐藏着比精灵失控更麻烦的东西。
“另外，”她补充道，“密切注意是否有其他可疑人员或异常能量反应，尤其是……与DEM相关的情报。”
“是！”
体育馆地下，一处通风管道交汇的隐蔽空间。
这里被临时改造成了一个简易的监控点。数个屏幕亮着，显示着舞台、后台、观众席关键位置以及场馆外部的实时画面。洁西卡·贝莉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便服，靠坐在椅子里，冰蓝色的眼眸冷静地扫过各个屏幕。她的脸颊上，那道在之前战斗中留下的浅淡疤痕，在屏幕的冷光下依稀可辨。
“A区增幅器运行正常，信号强度97%。”
“B区采样器数据流稳定，灵波解析度达到预期。”
“后台通风系统‘催化剂’微量释放持续，目标个体情绪指数维持在亢奋区间。”
“未发现拉塔托斯克或AST的侵入式侦查痕迹。常规安保人员无异常。”
耳机里传来各点位队员冷静的报告声。一切都在计划之中。诱宵美九的状态完美，那个叫“士织”的棋子也已经到位，并且成功加深了与目标的联系。舞台、演员、观众都已就绪。只等明晚，好戏开锣。
艾伦大人要的“养料”和“数据”，O博士渴望的“艺术”，都将在这场盛宴中得到满足。
洁西卡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她调整了一下面前的主屏幕，画面锁定在正在舞台上与美九单独练习合唱的“五河士织”身上。
“伪装得不错，拉塔托斯克的小老鼠。”她低声自语，“就让你再扮演一会儿这纯白的少女吧。等到面具被撕下的那一刻，希望你能承受得住歌姬的‘爱’与‘恨’。那想必……会是相当美味的‘数据’。”
她切换画面，开始检查几个隐藏在观众席结构中的特殊装置的状态。这些装置与普通的音响设备别无二致，但其内核经过了改造，能够在特定时刻，将美九的歌声灵波以特定的频率和模式向全场定向放大、叠加，甚至……掺入一些别的“东西”。
就在这时，她面前的另一个监控画面中，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是体育馆外围的巡逻道，一个穿着深色外套、身材挺拔的男人正看似随意地走着，目光平静地扫过场馆外墙和出入口。是陌羽玄一。
洁西卡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他果然来了。而且，是在亲自侦查场地。
画面中，玄一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脚步微微一顿，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建筑和监控探头，准确地“看”向了洁西卡隐藏的这个方向。
两人的视线，在冰冷的电子屏幕两端，仿佛有了一瞬间无形的交错。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但洁西卡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那平静目光下蕴含的、如同深海般沉静却浩瀚的压力与戒备。他也同样认出了她，或者说，认出了她所代表的威胁。
玄一的目光只停留了不到一秒，便自然地移开，继续向前走去，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洁西卡放在控制台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刚才那一瞬，她竟感到了一丝久违的、面对强敌时本能般的寒意。这个男人，比她预想的还要难缠。他不仅仅是拉塔托斯克的合作者，不仅仅是那些小丫头的老师，他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难以预测的变数。
“全员，提高警惕。‘教师’已经入场。”洁西卡对着通讯器冷声说，“按原计划进行，没有我的命令，不要有任何多余动作。我们的首要目标是采集数据和确保‘舞台’顺利进行，次要目标才是清除障碍。明白吗？”
“明白！”
切断通讯，洁西卡再次看向玄一消失的方向，冰蓝色的眼眸中寒光闪烁。
“陌羽玄一……Decade……”她低声念道，“就让我看看，在歌姬的舞台上，在你的学生们面前，你这位‘老师’，能守护到什么程度吧。”
场馆外，玄一 继续不紧不慢地“散步”。方才那一瞬间的感应绝不会错。那个位置，有隐藏的监控，以及一道冰冷锐利、充满敌意的视线。是DEM的人，而且很可能是那个叫洁西卡·贝莉的Kaixa变身者。
对方没有动手，他也没有。此刻打草惊蛇毫无益处。双方都在为明晚的对决做最后的准备和侦查。
他 的目光扫过体育馆庞大而华丽的轮廓，脑海中快速整合着从佛拉克西纳斯、熊子、以及自己刚才观察得到的信息。DEM的装置应该已经秘密部署完毕。美九的状态异常亢奋。士道（士织）深陷其中。AST在外围警戒。真织和巧巧已经就位。静默力场组件正在秘密运送途中……
一切线索都在收紧，指向明晚那个灯火辉煌的场馆。
他 抬起头，望向开始有稀疏星辰浮现的夜空。远处，隐约还能听到场馆内传出的、美九彩排的歌声片段，那歌声在夜风中飘荡，依然美妙，却仿佛带着一丝不祥的诱惑。
“渐近的弦音……”玄一低声重复着那个章节的标题，嘴角露出一丝极淡的、没有笑意的弧度。
序曲已经奏响。
而真正的演出，即将开始。
他 转过身，向着与学生们约定的汇合点走去，背影在渐浓的夜色和远处璀璨的灯火映衬下，显得沉静而坚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