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的混乱就是最好的掩护,我甚至向“无常命运”祈祷,让所有魔族专注于“升职”,互相砍杀吧,在血神注视下,唯有强者才能“升职”。
别让我们这两只老鼠耽误你们“升职”运动。
我们贴着墙根,在巨大的阴影里穿行。
总是踩到黏滑的血泊和破碎的骨骼,而且战斗多多少有附带伤害,一块人头大小的滚石砸了过来,我躲得快,它在离我脚边不到一指的地方摔得粉碎,溅起的石屑刮得我脸颊生疼。
沃华德立刻将我更紧地护在身后,用他的身体挡住外侧。
这样我们潜行,躲在一根倾倒的廊柱后面,等待着一波战斗结束。
两个高大的蛇身魔族战士正用三叉戟互相猛戳,鲜血像喷泉一样洒向四周。其中一头喉咙被刺穿,发出咯咯的声响倒下。另一个刚要发出胜利的咆哮,一支黑色的箭矢就从远处射来,精准地贯穿了他的眼窝。
趁着这时候,我们继续移动,下一个目标是女魔王本人的黑曜石雕像。那座雕像足有三层楼高,如今拦腰截断,倒在地上,为我们提供了一片绝佳的藏身区域。
我屏住呼吸,滑进了那雕像胸乳投下的宽大阴影中。我刚靠着冰冷的石壁喘了口气,背后就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
一个浑身是血的魔族越过雕像残骸,重重摔在我们面前。他还没死透,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一抬头和我们对视。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瞬间睁大了,脸上充斥着告密的狂喜。他的嘴巴张开,一道尖锐得足以刺破耳膜的叫声从他喉咙里迸发出来:
“精灵!这里有个人类和一个精灵!”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沃华德快如闪电,他一步上前,烧蚀的长剑干净利落地捅穿了那魔族的喉咙,截断了后续的呼喊。但已经晚了。
就像在一锅沸油里滴入了一滴水。大厅里原本混乱的厮杀出现了片刻的停滞。数十双充满恶意的眼睛齐刷刷地转了过来,锁定了我们藏身的这片阴影。
“跑!”沃华德喊一声,一把拉住我的手。
我们从雕像后冲了出去,身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咆哮和追击的脚步声。
我用尽这具身体的全部力气向前狂奔,这时候我顾不上伪装,凭借着记忆,我反过来拉着沃华德,绕开了一些追兵,随后跃过废墟,一头栽入相对狭窄的侧廊。
石制的走廊在身后延伸,追兵的脚步声和武器在地面拖曳,刮擦声在走廊里回荡、放大,仿佛就在我们脚跟后。
我们没命地跑着,肺部像被点燃的火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这里有很多房间,我记得这地方靠近地牢区,但很多房间中有打斗声,都是不适合钻进去躲藏的。
我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或是连眼神都省略了,便不约而同地排除了那些传来打斗声的房间。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扇半开的石门。门后听不到任何打斗的声音。
没有时间犹豫了。沃华德一脚踹开石门,我们一前一后地冲了进去。
我以为能得到片刻喘息,但殿堂中央的景象让我们停下脚步。
这里已成为一个小型的祭祀殿,光线从天花板的破洞中投下,照亮了中央的一片空地。空地上堆满了魔族的无头尸体,死状各异,头颅堆积成一堆,血在墙壁上绘着血神的神徽。
而在尸堆的中央,站着一个高大强壮身影。
他长着一对覆盖着黑色硬毛的羊蹄,健壮有力,上身是堪比食人魔的魁梧肌肉,上身什么也不穿,皮肤上布满了伤疤和新旧不一的血迹,手里提着两把刃口还在滴血的双刃战斧。
就在我们闯入的那一刻,他刚刚用其中一把战斧劈开最后一位对手的胸膛,正用那只没拿武器的手,从对方温热的胸腔里,掏出了一颗心脏,像吃一颗熟透的浆果一样,一口吞了下去。
血神的神徽亮了起来。
我亲眼看到,在他吞咽下去之后,他胸膛和手臂上的肌肉以一种可见的速度膨胀了一圈,皮肤下的血管像扭动的蚯蚓一样贲张起来,连头顶那对弯曲而漆黑的羊角似乎都变得更长了,身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
这头羊蹄怪物满足地呼出一口白雾。转过头,那双深红色无瞳眼睛,盯住了我们,从尸堆上跳下,亮出双斧。
这种“升职”现场我见多了,像这种货色只能让我热热身。但是现在我不是冷酷者基米,我旁边的勇者看起来也不是数日前的那位勇者。
身后的走廊里,追兵的咆哮声已经近在咫尺。前路,则被这羊蹄怪物彻底堵死。
他咧开嘴,露出两排鲨鱼般的利齿,发出了一声低沉而嗜血的咆哮,那声音震得整个偏殿的灰尘簌簌落下,低头准备冲锋。
我们陷入了绝境。
沃华德将我护在身后,那张烧伤的半脸在昏暗中扭曲,却透出一种奇异的平静。
“向前冲。”他说,语气像是命令,又像是嘱托。“我来拦住他。”
他眼神决绝,带着解脱的意味。
这个一心求死的勇者,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舞台来上演终幕悲剧。很好,我最欣赏懂得自我定位的人。
我点了点头。
他主动冲向了那头刚刚“升职”成功的羊蹄怪物,后者朝他冲锋。
我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抬腿就往右边跑。
身侧传来了武器碰撞的巨响,还有那头羊蹄怪物愤怒的咆哮。
我跑得很快,这可多亏了这对长腿,我轻易的跨过无头尸体们,从他们交战的边缘溜了出去,途中没半点灰尘。
我一下,跑到了殿堂另一处出口,还顺手捡起了一把掉落的单手斧。斧柄上还带着某种黏滑的液体,手感不佳,但总比我手里的石头要强。
要逃出去时,我忍不住回过头看,嗯,毕竟勇者的终幕悲剧,还是值得我花费宝贵的逃命时间,来购买观看门票。
殿堂入口,追兵们正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苍蝇一样涌进来,正好撞上殿内的一人一魔,他们毫不犹豫地冲向沃华德。
沃华德谢幕舞台上挤满了热情的观众,这下他可以死得更风光了,死得其所,皆大欢喜。
我没有停下,跑出了出口,沿着走廊向前,根据记忆从另一条路奔向了魔王殿出口。
一路很顺利,只要穿过几条回廊就到了,我甚至闻到了外面的空气,那气味里混着硫磺与青草的味道。
但一阵更激烈的厮杀声从出口方向传来,声音尖锐,充满了力量的碰撞。我听到了几句模糊的句子,“霜之哀伤”、“找到它”、“在对面身上”。
我的脚步停下了。
魔王殿出口也是入口,容易爆发战斗。至于“霜之哀伤”,根据之前的流言,好像是我魔族同事,要对我冷酷者基米,进行“能量回收”吧,现在吵起来了。
考虑到我死的地点和这很近。附近进行“能量回收”的魔族同事会很多,那么前路肯定是一群有组织的疯子,后路是一个我进行人生悲剧谢幕的肉盾。
真是的,逃跑都不给我好好逃跑,或许我应该躲起来,像只老鼠一样,这样才是最稳妥的。
逃与躲,两个选择,选最保守的躲。
不知为什么,我想到了勇者沃华德那双空洞的蓝眼睛。
我掂了掂手里的斧头,好像还有第三个选择。
一个计划在我脑中成形。
进入战斗才能抽卡,但沃华德与那群追兵混战,能给我时间抽卡,我现在卡组只有七张,运气好的话一轮就能抽到“灭世卡”,大不了抽两轮。
只要抽到“灭世卡”,我进入“灭世”形态,造成双倍伤害,就有操作空间,说不定延迟一下勇者沃华德的人生悲剧落幕。
如果失败了,我也逃,见势不妙是我的好本事。
我决定返回。
那位英勇的沃华德先生,还能不能再榨出一点剩余价值。我给自己定了两轮抽卡的机会。
如果“灭世”卡沉底,我会立刻放弃他,另寻他路躲起来。毕竟,魔王殿这么大,总是有地方可以躲的。
我折返回到那间偏殿的出口,伸头进去一看。
怎么说呢,好汉也怕被群殴。一支合成强者小队,才能缓解被围殴的压力,可惜沃华德的队友都已经不在了,不能和他组成永远的强者小队。
沃华德已经被前后夹击的敌人围攻得遍体鳞伤。
他那把烧坏的长剑挥舞起来,更像是根烧火棍。那个羊蹄怪物是战斗的焦点,它每一斧都带着千钧之力,逼得沃华德狼狈不堪。
追兵们则像鬣狗一样,在他身上不断添加新的伤口,互相掩护。
但沃华德依旧在坚持,他在咆哮,他在尽量拉更多魔族敌人一起去死。
我抬起手,将陪伴了我差不多两天的石头,狠狠丢过去,石头砸在一个追兵的头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个倒霉蛋一扭头的功夫,就惨死在沃华德的剑下。而我,正式进入战斗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