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是被冻住了。
火光勾勒出我身体的轮廓，每一寸皮肤都暴露在空气中，也暴露在沃华德的视线里。
那双眼睛，不再是疲惫或警惕，而是一种我见过的“烧灼”，只是这种“烧灼”目光，绝对不可能射向我，射向冷酷者基米。
一股扭曲的尴尬沿着脊椎冲上头顶，其中还带着几分烧灼感。
我，冷酷者基米，魔王座下最无情的天王，竟然会因为一个男人的注视而感到烧灼。
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远比我的意志要快。
我双臂僵硬地抬起，交叉在胸前，又意识到什么地方失守，双手便又向下，这个动作毫无意义，反而让我显得更加狼狈与手足无措。
“我……”沃华德打碎了凝固的空气，他猛地扭过头，重新面朝那片冰冷的石壁，动作快得像被火炭烫了一下。
“抱歉。”他又说道，背影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我没有说话。
道歉？
他有什么错，错的好像是我，是我忽略了这具身体的性别。
而且这感觉很陌生，不是愤怒，也不是恐惧，是一种源自骨髓的窘迫。它像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我的心脏，让我呼吸困难。
我必须找东西盖住身体，否则呼吸不上了。
目光扫过四周，只有火堆旁那一摊撑开的衣物，它们都湿漉漉的。它们在篝火照耀下冒着微弱的白汽，白汽缓缓升起。
我伸手摸了摸，和它看起来一样湿漉漉。
我又左看右望，发现还真的没什么东西能好好遮住我身体。
可恶。
这种因为赤身裸体而产生的不安，这种被凝视所引发的羞耻，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脆弱了？
身为男人时，与同伴光着身体相对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毕竟大家有时候不想被对方藏起来的武器杀死。
怎么换了一具躯壳，连心智也跟着软弱了？
“你先等衣服干吧，”沃华德背对着我，声音从墙壁反射回来，有些沉闷，“我先在这里躺下休息。等你穿好衣服，我再去处理伤口。”
他的话像一根针，刺中了我的要害。
他这是在照顾我？体谅我？把我当成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弱者？好吧，我目前暂时在实力上比他弱，但现在我无需他怜悯我的羞耻。
一股怒火瞬间压倒了那份可笑的羞耻。
“不行。”我断然拒绝，声音因为情绪而拔高，显得格外尖锐，“你的伤势必须立刻处理。我们随时可能遭遇敌人，你必须保持最佳状态。你是我们这里唯一的强力战士。”
“可……”
“没有可是！”我打断他，强行让自己的逻辑回归冷酷的轨道，“这只是战术需要。你只需要转过身，不要看我，问题就解决了。”
我昂首挺胸，尽管这个动作感觉可能滑稽，但我必须掌控局面，不能让他看出我的动摇，动作只是给自己鼓气而已。
沃华德沉默了片刻。
“我等下也要用泉水，”他听起来很为难，“清理身体的时候，难免会转身，会看到你。我还是坚持我的方案，这样最稳妥。”
他居然反驳我的战术安排？
我脑中念头飞转，那份该死的好胜心再次占据上风。我不能输，尤其不能在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上输给他，这会动摇我的主导地位。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我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就脱口而出：
“那我帮你洗，不就行了？”
空气再次陷入死寂。这一次，连篝火的噼啪声都好像消失了。
我能感觉到他背影的僵硬程度又提升了一个级别。过了许久，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
“……什么？”
我才意识到它可能有点荒唐，不过话说回来，抛开那可笑的男女之间羞耻……我堂堂基米抛不开吗？这是最有战术的选择。
“我说，”我重复了一遍，这次刻意放慢了语速，让每个字都清晰无比，仿佛在阐述一个天经地义的真理，“你背对我，走进泉水里。我站在你身后，帮你清洗伤口。这样你的视线就永远不会接触到我，问题彻底解决。”
他没有回答。
我能想象他此刻的表情，一定像吞了一只活的史莱姆。很好，就是要这种效果。让他为自己的妇人之仁感到羞愧。
让他明白，他面对的，是心坚似钢的强者。
最终，他像是放弃了抵抗，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好。”
目的达成，我高兴地扬起下巴，哼，区区勇者而已，要不是我鬼抽了……
沃华德缓慢地，极为不情愿地移动到泉水边。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背对我的姿势，先是解开破损的板甲，板甲落在地上发出哐当的轻响。
之后是那件被血和污垢染成褐色的武装衣，之前它被火焰烧得只剩一半。。
他的后背完全暴露在我眼前。
那是一副被战火摧残过的身躯。
大片烧伤疤痕从他的左脸一直蔓延到肩膀和后背，新旧伤痕交错纵横，有的地方皮肉外翻，呈现出令人不安的暗红色。
几道深可见骨的砍伤横贯背脊，伤口边缘已经开始发黑。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后背，更像是一张被随意蹂躏过的破旧地图。
他走进泉水中，走到深处，就是我之前呆的地方，水面淹没过他的屁股。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怪异情绪，走到他身后。泉水微凉，漫过我的脚踝。
我开始用手掬起带着治愈力量的泉水，轻轻泼洒在他背后的伤口上。水流冲刷着凝固的血块与污垢，我用手指轻轻地为他“刷”走那些血块。
他的肌肉在我手下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忍着点。”我用命令的口吻说，仿佛在训诫一个不听话的新兵，继续干我的活。
我用指腹小心地擦拭着那些伤口，泉水的力量应该正缓慢地渗透进去，缓解着他的痛苦，但他总是抽动个不停，耳根好像红了起来。
怕疼的家伙。
我的动作很机械，努力把眼前这具身体当成一件需要保养的武器，效果很好。我进入了一种心流状态。
泉水冲刷着他众多伤口，一个记忆毫无预兆地闯入我的脑海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