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有混战声,听声音规模不小。
我们躲在了巨大的门廊废墟之后,偷偷向前望去。
眼前豁然开朗,透进来的光线驱散了地道里积压的沉闷,却带来了另一种更令人窒息的绝望。
魔王殿的正门,或者说曾经是正门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片半熔融的琉璃战场。
那可是我的“杰作”。
地面在“燔祭”高温下化为了凹凸不平的镜面,反射着从巨大门洞透进来的惨白天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怪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吸入一团有毒的蒸汽。
在这魔王殿正门出口右侧不远处,有一个大房间,房门中央有一处黑灰色漩涡。
而在房门门楣正中央,我看到了一位熟人的头颅,黑铁矛穿过下颚,将头颅高高地钉在那里。
那颗头颅面容苍白,双目紧闭,一头标志性的黑发早已被烧焦,只剩下紧贴头皮的灰烬,脸上凝固着不甘与愤怒的表情。
原来,我鬼抽是这表情吗?
没错,这位“熟人”就是冷酷者基米,在鬼抽之后,惨遭勇者魔王联手,头都打飞了,头是我左手边的勇者大人干的,他一剑砍我头,身体又是女魔王打碎的。
看来,之前我体内的“赐福”落在了这,扭曲了一处房间,形成了……按前世的话说,类似副本一样的玩意。
也不知道我的赐福外表是什么,难道是一把冰冻的剑?真是霜之哀伤?那不是我瞎编的名字吗?
我继续望着那颗头颅,胸腔里没有预想中的怒火,反而升起一股荒谬的的疏离感。瞧,那就是我。冷酷者基米。
即使死了,我的遗产所谓的“霜之哀伤”依然能让这群蠢货打得头破血流。这本身就是一种荣誉,不是吗?
没错,头颅下方,那片开阔的玻璃化场地上,正在上演一场血腥的闹剧。
上百位形态各异的魔族,为了争夺从我那具身体里爆出的力量,分裂成数个小团体,彼此混战不休。
牛头怪挥舞着巨斧,将一位变异出蝎尾的人劈成两半。几头敏捷的劣魔拍着翅膀,围攻着一位魔族勇士,用淬毒的匕首在他腿上划开一道道口子。
更远处,法术的光芒与爆炸的火焰此起彼伏。他们互相嘶吼着,咒骂着,为了我,那改变我命运的伟大力量杀红了眼。
“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沃华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的声音沙哑,带着疲惫,“等他们打完,我们再想办法冲出去。或者我们先睡一觉,我太累了。”
他的想法很合理,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冲进那样的混战无异于自杀。保存体力,等待时机,是教科书般的正确战术选择。
可是……
我立刻转过头,看着他那张一半是英俊、一半是恐怖烧伤的脸。“不行,睡觉是现在最奢侈的事情了。你忘了我们后面还有个麻烦的家伙吗?”
沃华德的身体僵了一下。他当然没忘,女魔王那充满怨毒的威胁还在耳边回响。
“她会知道我们来这吗?”
“我想以她对魔王殿的熟悉,她应该会过来找找,除非她和你一样对魔王殿不熟悉。”我说:“而且你看到那颗头颅了吗?”
“冷酷者基米。”沃华德声音冰冷:“即便他化成灰,我能在一公里之外闻到他的臭味。”
我有点紧张,抬起脚用靴子尖踢了踢地面,让卷口长靴更紧一些,这样即便有什么脚臭,也能少泄漏不少吧。
我试探:“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在这战斗吗?”
沃华德说:“因为这空间大,可以让那群魔族能自相残杀吧?”
我不确定,魔族天王死后爆点“赐福”,整出什么异象对人类来说,是否是一种极少人才知道的禁忌知识。
我又问:“作为能来到这的勇者,你对魔族的应该很了解吧?”
沃华德说:“与我的肉搏能力相比,我在这方面的确欠缺,一般这方面是史泰负责,他是法师与学者,是魔族学识的专家。”
“这样……”我说:“那他有提到什么吗?”
沃华德脸色一下不好了,他看向别处,嘴角耷拉着。
我说:“他一定死得很惨吧?对不起,我意思是,他一定牺牲了吧。”
“没。”沃华德说:“在看到塞拉被女魔王斩成两半后,直接抛弃了我们,传送逃走了。”
难怪我来支援女魔王的时候,没见到法师,原来是有人选择了正确的战术选择。
在确定对方对魔族知识了解并不多后。
我说:“那你在这方面还需要补课。”
沃华德说:“如果能活着回去,我一定要好好翻那些书。”
我连忙说:“关于魔族的书籍,错的书很多,都说术业有专攻,也不必面面俱到。”
“没关系。”沃华德说:“我会找到史泰,如果他不想被揍,就要借书给我看。”
我说:“据我在我家族古老藏书室中所见到知识,谈及一些强大的魔族死去,它的‘力量’会析出,有时候会改变天气与地形。”
“所以,冷酷者基米的力量让激发魔族的嗜血本性让他们互相搏杀?”
“不,你可以看做出现了龙穴,里面有龙与财宝。”我尽力用这个世界人类能理解的词语来解释:“他们在争谁能进去,拿到财宝也就是冷酷者基米的力量。”
“还能这样?”沃华德一惊:“难怪魔族总是有四大天王,等等你的意思是?女魔王一定会来夺取龙穴里的财宝?”
“没错。”我说:“恰好这里又是出口,她赶得快的话说不定已经……”
我说罢,心有余悸向后望去,似乎那黑漆漆的通道深处,穿着大大兜帽斗篷的女魔王身形,会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他看向那片战场,计算了一下最优路线,“所以我们不能等,哪怕我们可能会被撕碎。”
我点头,虽然就我对我们两战斗力评估,要穿越战场八成八有死伤,剩下一成二是战场昏乱,说不定追着我们的魔族同事,扭伤脚踝呢?
毕竟现在我们赶了大半天的路,沃华德他身上还有伤,是女魔王留下的。
我得好好考虑一下,短时间增长战力的可能——万象无常卡组,我最讨厌它,又不得不依赖它。
我的目光越过他,重新投向那片混乱的战场。
作为天王的战斗本能已经完全被激活,大脑像一台精密的计算器,飞快地分析着每一个动态的目标。
混乱中,我看到了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在一些魔族的头顶,漂浮着三张铜边问号卡牌。那是万象无常卡组系统对“战利品”的提示,一旦我亲手杀死他们,我就能从三张卡牌中,三选一加入我的卡组。
铜边问号卡牌,意味着掉落的是普通卡,战斗力提升得有限。
战场边缘一个特殊巨大身影吸引了我的视线。
那是头身高接近三米的怪物,长着一对鹿角,如同枯树枝般。它没有参与中心的混战,只是在战场边缘地带徘徊,所有靠近它的倒霉蛋,就会被他手持的巨木棒打成肉泥。
一看就是“升职仪式”的有力竞争者,有实力与智力。
最重要的是,在它那颗巨大的头颅上,漂浮着三张银边问号牌。
是银卡敌人。
杀了他,很大概率出银卡。
一张银卡,我心里的某个部分在尖叫。只要得到一张银卡,或许是一个护盾法术,或许是一个攻击技能,无论是什么,大概率就能让我不再是个拖累,逃出去的概率大大增幅。
而且恰巧,它离我们很近在战场边缘。意味着在短时间战斗中,我和沃华德可以专心群殴他。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燎原的野火,瞬间烧遍了我的理智。贪婪,对力量最原始的贪婪,让我脚趾前后蠕动着。
唯一问题是,我需要亲手杀死它,我一个人自然是不可能的。
我需要一个谎言,能让沃华德心甘情愿为我火中取栗。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直接告诉他?“嘿,勇者,看到那个大家伙了吗?杀了他,记得把头留给我,我能爆装备,然后我们就能出去了。”
他会把我当成疯子,指不定他还知晓冷酷者基米的能力,联想到我,猜出我真面目。不,不,他应该没那么聪明。
不过他多半会拒绝。
我需要一个更具说服力的谎言。一个符合我当前“柔弱无辜精灵少女”身份的理由。
让我想想,我自从到异界来,就没撒过几次成功的谎。
只能求助穿越前看的国剧了,还是短视频平台上看到的剪辑短片。
我稍稍低下头,让银色的发丝垂下来,遮住我半边脸,试图营造出一种楚楚可怜又带着神秘感的氛围,之后用严肃的语气说:
“沃华德,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我的声音压得很低,“你有没有觉得,我不太像一个普通的精灵幸存者?”
沃华德看着我。我感觉到他目光从我牛奶般白皙的肌肤与脸上分别停留了一会点点头说:“当然,你看起来就很不普通,即便你说你是公主,我都相信。”
我松口气,脱口而出:“没错,我就是公主。”
“什么?!”
“啊不。”我一下捂住嘴:“我下意识说错了。”
沃华德的眼神,看起来在怀疑我。
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
“我的身份比较特殊。实际上,我是呃,来自古老神秘的国度,家族也神秘古老,你看看我的剑……所以我的能力,也神秘古老,虽然因为我失去记忆又落败,失去了不少。”
我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他的反应。他的脸上是那种茫然又努力理解的表情。这给了我极大的鼓励。
编谎话好麻烦呀。我索性直接一步到位:
我抬起手,用纤细食指,坚定地指向那孤独的鹿角怪物:“所以我要亲手杀了那头鹿角怪物。”
沃华德一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