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是被冻醒的。
不是宿醉后那种脑袋里塞了团冰碴子的疼，而是实打实的、像被扔进冰柜速冻层的冷。他猛地睁开眼，鼻尖先于意识捕捉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消毒水混着烧糊的电线，还飘着点若有若无的甜腻，有点像小区门口奶茶店打翻的焦糖糖浆。
“这哪儿啊……”他嘟囔着坐起身，后脑勺一阵钝痛，伸手一摸，摸到个鸽子蛋大的包。
视线里的画面让他瞬间清醒。
头顶是穹顶式的哥特建筑，彩绘玻璃拼出的星图正往下掉渣，脚下踩着的不是宿舍的凉席，而是刻满扭曲符文的黑曜石地砖。地砖中央原本该有个发光的魔法阵，此刻却像被重锤砸过的玻璃，蛛网般的裂痕里还冒着滋滋的电光，空气中浮动的能量粒子烫得他皮肤发麻。
“卧槽？”林野下意识往后缩，后腰撞到个硬邦邦的东西，低头一看，是半桶没吃完的老坛酸菜泡面，塑料桶被压得变了形，汤洒了小半，正顺着地砖的裂痕往下渗。
不远处传来抽气声。
林野抬头，看见一群穿着中世纪长袍的人正瞪着他，为首的金发青年脸色惨白，指着他脚下的魔法阵，嘴唇哆嗦得像触电：“七、七阶的‘禁魔领域’……怎么可能……”
“啥？”林野懵了。他记得自己昨晚还在宿舍跟兄弟开黑，输了游戏气不过，踩着阳台栏杆骂策划，脚下一滑……难道不是摔进楼下的花坛，而是摔进哪个剧组的片场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是那件印着“代码改变世界”的褪色T恤，牛仔裤膝盖破了个洞，脚上趿拉着只左脚的拖鞋。这身行头，跟周围这群穿得像哈利波特的人比起来，确实像个来砸场子的。
“阁下……阁下是哪个域的前辈？”金发青年咽了口唾沫，语气从震惊变成了小心翼翼的敬畏，“为何要用如此高阶的领域……毁了我的‘空间锚定阵’？”
林野更懵了。他明明只是摔了一跤，怎么就成“前辈”了？还毁了什么阵？他瞅了眼那破破烂烂的魔法阵，又看了看自己那只孤零零的拖鞋，突然反应过来——难道是他掉下来的时候，正好砸中了这玩意儿？
“误会，纯属意外。”他想站起来解释，刚一动，就听“咔嚓”一声，脚下的黑曜石地砖又裂了半圈。周围的长袍人们瞬间集体后退三步，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颗会走路的炸弹。
“前、前辈息怒！”金发青年直接单膝跪了下去，“晚辈艾力克，是人族联邦‘混沌学院’的三年级生，在此进行‘空间锚定’的结业考核……不知哪里得罪了您，还请明示！”
林野：“……”
他现在严重怀疑这群人是不是喝了假酒。
正僵持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像是生锈的合页被强行掰开，又混着某种湿滑的东西拖过地面的动静。艾力克脸色骤变：“是‘腐骨道’的方向！难道是昨晚的‘尸潮余孽’？”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已经撞破走廊尽头的石门。那东西约莫三米高，浑身裹着墨绿色的粘液，腐烂的手掌里拖着个半死不活的人影——看服饰像是个修士，半边身子已经被腐蚀得露出了白骨，胸口还插着根骨刺，气息微弱得随时会断。
“是……是僵尸王！”有人尖叫，“它吞噬了道格拉斯导师的魔力核！”
林野下意识往后躲，后腰又撞到个硬物。这次不是泡面桶了，是个冰凉的、边缘带着棱角的东西。他随手一摸，摸到个巴掌大的碎片，表面光滑得像镜子，却透着股温热，像是刚从怀里揣过。
还没等他看清，那僵尸王已经注意到了这边，浑浊的眼珠转向林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拖着粘液朝他扑来。
“前辈小心！”艾力克想施法，却发现周围的魔法元素乱成了一锅粥——显然是刚才那破阵的后遗症。
林野脑子一片空白，求生欲让他抓起身边唯一能扔的东西——那半桶还剩点汤的泡面。
他卯足了劲，把泡面桶朝僵尸王扔了过去。
塑料桶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啪”地砸在僵尸王的脑门上，剩下的小半桶汤顺着它腐烂的脸颊往下流。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墨绿色的粘液像是被滚水烫过的猪油，瞬间滋滋冒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僵尸王僵在原地，喉咙里的低吼变成了痛苦的呜咽，插在修士胸口的骨刺“哐当”落地，连带着它身上的腐肉都开始脱落，露出底下相对完好的骨骼。
被拖着的修士猛地咳出一口黑血，眼睛亮了：“魔、魔气被净化了……”
全场死寂。
艾力克张大了嘴，看着那桶平平无奇的泡面，又看看林野，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泡、泡面……是蕴含‘生命本源’的圣水？”
林野：“？？？”
他明明记得这桶面是昨天过期的。
更离谱的还在后面。那僵尸王脱力倒地，却在触碰到泡面汤的瞬间，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虽然没有五官，却能看出明显的臣服姿态。周围幸存的几个修士面面相觑，突然“哗啦”一声全跪了，看向林野的眼神像是在看创世神。
“多谢圣祖出手！”
“是‘泡面圣祖’显灵了！”
“那汤……定是能净化一切邪祟的‘混沌本源液’！”
林野听得头皮发麻。他试图解释：“不是，这就是普通的老坛酸菜……”
“圣祖在考验我们！”艾力克突然激动地站起来，“‘普通’即是‘不凡’，这是在教我们‘大道至简’的道理！”
林野：“……”
行吧，你们开心就好。
他弯腰想去捡那块镜子碎片——刚才摸到的时候，指尖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现在还留着点发麻的感觉。可手指刚碰到碎片，眼前突然闪过一阵白光。
不是幻觉。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画面：老式的厨房，妈妈系着碎花围裙在灶台前忙碌，锅里的番茄炒蛋滋滋作响，蒸汽模糊了窗户上的冰花。“小野，快洗手吃饭了！”妈妈的声音隔着水汽传来，带着点熟悉的烟火气。
林野的鼻子猛地一酸。
他多久没回家了？好像从大二暑假开始，就因为实习、加班、项目……总说“下次一定”，可下次永远是下次。
“圣祖？”艾力克小心翼翼地叫他，“您没事吧？”
林野猛地回神，镜子碎片已经恢复了冰凉，刚才的画面像从未出现过。他捏紧碎片，指尖泛白，哑着嗓子说：“没事。”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个怯生生的声音：“那个……它好像怕甜的。”
林野转头，看见个穿着淡紫色短裙的少女，银灰色的头发扎成乱糟糟的马尾，眼睛很大，瞳孔是剔透的浅蓝，此刻正指着倒地的僵尸王，手里还攥着半罐没喝完的可乐。
是刚才跟艾力克一起的女生，好像叫闪电？
艾力克一愣：“闪电，你说什么？”
“它刚才被泡面汤浇到的时候，最怕那个……酸中带甜的味道。”闪电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怕说错话，“我好像……听见了。”
“听见什么？”林野追问。
闪电抿着唇，脸色有点白：“规则……在说话。它说……第13号样本，初始BUG出现。”
这话没头没尾，艾力克等人听得云里雾里，只有林野心里咯噔一下。他看向手里的镜子碎片，边缘有一道极细的裂痕，刚才没注意，现在借着光看，裂痕里似乎还映着点什么——像是个模糊的影子，很高，轮廓看不真切，只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正透过碎片盯着他。
“对了！”艾力克突然一拍大腿，“圣祖，您来得正好！今天下午就是万族联赛的决赛，我们学院的对手是‘亡灵天灾’代表队，他们的‘腐骨大阵’正好克制我们的元素魔法……”
林野没听清他后面说什么。他的注意力被走廊另一头的阴影吸引了。
那里站着个穿黑色斗篷的人，兜帽压得很低，只能看见一截苍白的下巴。刚才僵尸王闹事的时候，这人就站在那，一动不动，像是融进了阴影里。此刻，那人正用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往怀里塞着什么东西——看形状，像是块记录用的水晶板。
林野皱眉：“你是谁？”
黑衣人没说话，身影一晃，像水滴融入水面似的，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是夜刃前辈！”有个低年级学生小声说，“她是异族议会派来的观察员，据说……是血族最厉害的刺客。”
林野捏着镜子碎片，指尖的麻意越来越清晰。他总觉得，刚才那人塞进水晶板里的，是他刚才倒泡面汤的画面。
“圣祖？”艾力克还在殷切地看着他，“联赛的事……”
“不去。”林野果断拒绝。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好能想办法回家。他指了指地上还跪着的僵尸王，“这玩意儿你们处理吧，我先撤了。”
他转身想走，却被个毛茸茸的东西绊了一下。
低头一看，是只胖得像球的狐狸，毛色是暖融融的橘黄，九条尾巴短短的，像蓬松的鸡毛掸子。狐狸脖子上挂着块玉牌，上面刻着个模糊的“妖”字。
“喂！”狐狸突然开口，声音奶声奶气的，“你掉东西了。”
林野一愣，看见狐狸爪子边放着个超市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他昨晚没吃完的辣条，还有——半瓶可乐。
是他摔下来的时候，从口袋里掉出去的。
“谢谢。”他弯腰去捡，狐狸却突然用爪子按住他的手，抬起头，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走廊尽头的一扇门。那门看着像个储物间，门牌上画着个冰格的图案，应该是冷柜。
“那里有哭声。”狐狸说，“跟你手里的镜子里……那个做饭的女人，声音很像。”
林野的心猛地一跳，看向那扇门。门是关着的，门缝里没透出任何声音，可握着镜子碎片的指尖，却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低头看碎片，原本只有一道的裂痕，不知何时又多了一道，两道裂痕交叉的地方，隐隐透出点幽暗的红光，像……一只眼睛。
“圣祖？”艾力克不安地看着他，“您的脸色很难看。”
林野没说话，只是盯着那扇冷柜门，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那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等着他。
而他口袋里的那半瓶可乐，瓶身上的水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淌，凉得像冰。
远处传来钟声，艾力克看了眼天色：“圣祖，联赛快开始了，对手已经在赛场等着了……他们还说，要是我们学院没人能破他们的腐骨阵，就要把我们的校徽挂在僵尸王的骨头上游街……”
林野深吸一口气，把镜子碎片塞进裤兜，抓起那半瓶可乐。
破阵他不会，打架他不行，但……
他看了眼地上还在冒泡的泡面汤渍，又看了看手里的可乐，突然觉得，或许事情没那么复杂。
至少，先把这群人的注意力从“圣祖”这个称呼上挪开再说。
他迈开步子，朝赛场的方向走，没注意到身后的闪电突然按住太阳穴，脸色惨白地晃了晃，嘴里溢出几个模糊的音节：“……第三道裂痕……正在吞噬……小卖部……”
而那只胖狐狸，正用爪子扒拉着他掉在地上的泡面桶，偷偷舔了口残留的汤，尾巴尖突然闪过一丝极淡的、彩虹般的微光。
（第一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