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骨大阵的墨绿色雾气还没散尽，林野踩着满地碎裂的骨殖往前走，左脚拖鞋在黑曜石地砖上拖出“沙沙”的响。观众席上的喧嚣像潮水般涌来，万族语言混杂着惊叹，有几个长着兽耳的小姑娘举着发光的牌子，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地球简体字写着“泡面圣祖冲鸭”。
“这阵仗……比我们小区广场舞大赛还热闹。”林野揉了揉耳朵，口袋里的碎镜碎片突然发烫，像揣了块刚出炉的烤红薯。他偷偷摸出来看，镜面原本两道交叉的裂痕间，竟多了条细细的金线，金线蜿蜒着勾勒出个模糊的轮廓——像是口冒着热气的铁锅。
“圣祖，亡灵天灾的领队求见！”艾力克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铠甲上还沾着腐骨藤的黏液，“他们说……愿意献上‘亡灵圣经’的拓本，只求您指点‘净化之道’！”
林野：“……”
他连《圣经》都没完整读过，哪懂什么“亡灵圣经”？
正想找借口溜掉，赛场东侧突然传来剑鸣。不是那种清亮的嗡鸣，而是像钝刀刮过铁皮的刺耳声响，听得人牙酸。林野转头，看见个穿青灰色道袍的青年正站在祭台上，双指并作剑指，对着块悬浮的菱形水晶比划。
青年束着高马尾，发尾沾着点泥土，道袍袖口磨出了毛边，腰间别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拉链上挂着串钥匙——其中一把明显是地球老式防盗门的钥匙。
“那是凌云，东玄域的剑修。”艾力克压低声音，“据说他三岁悟剑，七岁就能劈开瀑布，是百年难遇的天才……就是脾气倔，总觉得地球来的‘歪理’玷污了剑道。”
林野挑眉。
简体文？剑修？还带着地球钥匙？
凌云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猛地转头，剑指指向林野，声音冷得像淬了冰：“阁下毁我人族法阵，伤我联邦修士，凭的不过是些旁门左道。敢不敢与我比一场‘规则解析’？”
“规则解析？”林野没听懂。
“就是破解天地法则的碎片。”闪电不知何时凑了过来，银灰色的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赛场中央的‘混沌水晶’会随机生成规则碎片，谁先解读并运用，就算赢。”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帆布包上的破洞，“我刚才……好像听见水晶在说‘旋转’。”
“旋转？”林野愣了下，突然想起昨晚泡面时，叉子搅动汤汁形成的漩涡。
祭台上的混沌水晶突然亮起白光，表面浮现出流动的银色纹路，像某种活物在水晶里游动。亡灵天灾的巫妖已经跳上祭台，枯瘦的手指按在水晶上，眼窝里的幽火剧烈跳动：“是‘离心力规则’！老夫钻研三百年的领域！”
话音未落，水晶周围的空气突然扭曲，祭台边缘的金属栏杆像被无形的手拧成麻花，巫妖得意地狂笑：“看到了吗？这就是掌控规则的力量！凡夫俗子……”
“等等。”林野突然开口，“你这旋转的劲儿不对。”
全场瞬间安静。巫妖的笑声卡在喉咙里，转头瞪着他，眼球在眼眶里滚了半圈：“你说什么？”
林野从帆布包里翻了半天，掏出个玻璃瓶装的老抽酱油——这是他穿越时揣在兜里的，本来想晚上加个蛋炒饭。他拧开盖子，对着混沌水晶的方向，慢悠悠地往地上倒。
酱油在黑曜石地砖上晕开，先是个小小的圆点，接着他手腕一转，借着酱油的流动性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圈里又画了个更小的圈，两个圈之间留着细细的缝隙。
“你看啊。”林野指着地上的酱油渍，“旋转不是光拧劲儿就行，得有内外圈的差。就像我妈和面，面团转的时候，手得往中间收，不然面就飞出去了。你这栏杆拧得乱七八糟，就是没找着这个‘收’的劲儿。”
话音刚落，混沌水晶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银光。原本被巫妖拧成麻花的金属栏杆“咔哒”一声展开，重新变回笔直的模样，甚至比原来更亮，像是被打磨过。水晶表面的银色纹路突然涌向林野画的酱油圈，沿着圈的轨迹流转，形成个完美的双螺旋。
“这……这是‘太极平衡阵’！”有个白胡子老法师突然从观众席上跳起来，法杖都掉在了地上，“用‘阴阳相生’的原理补全了离心力的缺陷！圣祖竟能用凡物演绎至高规则！”
“不是，我就是说……”林野想解释，却被艾力克激动地按住肩膀。
“圣祖！您这是在教我们‘大道至简’啊！”艾力克眼眶通红，“那些老顽固总说‘规则必须用魔力驱动’，您却用一瓶酱油……”
凌云站在祭台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腰间的剑突然“嗡”地一声出鞘，剑尖直指林野，剑身倒映着地上的酱油圈，剑纹里竟浮现出几行小字——不是东玄域的古篆，而是阿拉伯数字：13=？
“妖言惑众！”凌云的声音带着怒意，却微微发颤，“剑修之道，在于‘斩’与‘断’，哪来什么‘收’的道理！”
林野没理他，只是盯着混沌水晶。水晶的光芒里，他好像又看到了妈妈的厨房——油烟机嗡嗡作响，妈妈正用筷子搅着锅里的糖醋排骨，酱汁在锅底旋转，形成和地上酱油圈一样的纹路。“小野，做饭跟做人一样，得有收有放。”妈妈的声音混在水晶的嗡鸣里，清晰得不像幻觉。
他的鼻子又酸了。
就在这时，赛场角落的冷柜突然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林野猛地转头，看见冷柜的门被撞开了道更大的缝，缝里透出的白光中，隐约有个小小的身影在晃动——毛茸茸的，像只揣着手的胖狐狸。
是小妖！
她怎么跑那去了？
林野刚想走过去，小妖却突然朝他比划了个奇怪的手势：爪子先指了指冷柜，又指了指他的帆布包，最后捂住自己的耳朵，像是在说“里面有声音，别听”。
“圣祖？”艾力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微变，“那是学院用来存放‘能量枯竭体’的冰柜，里面都是……”
“都是什么？”林野追问。
“是没能挺过‘双界能量冲击’的幼崽。”
闪电的声音低得像耳语，“他们的能量核心被混沌力侵蚀，只能冻在里面维持生机……”她顿了顿，指尖泛白，“我刚才好像听见……里面有小孩在哭，说想吃辣条。”
林野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穿越前，小区里那个总跟在他身后的小屁孩，每次见了他都要抢辣条吃，被他妈追得满院子跑。
“让开。”他推开艾力克，径直走向冷柜。
凌云突然挡在他面前，剑还指着他，眼神却复杂了许多：“你要干什么？那里面的能量乱流会吞噬你的……”
“我看看。”林野的声音很平静，“就看看。”
他绕过凌云，走到冷柜前。门缝里的白光带着刺骨的寒意，却奇异地混着点温暖的气息，像冬夜里隔着窗户传来的饭菜香。他伸手想推开柜门，指尖刚碰到金属把手，口袋里的碎镜碎片突然剧烈发烫，烫得他差点松手。
碎片的镜面里，第三道裂痕正在蔓延，裂痕穿过刚才看到的铁锅轮廓，浮现出更清晰的画面——爷爷坐在阳台上，手里拿着个万花筒，对着太阳转动，彩虹色的光斑落在林野的作业本上。“小野你看，这镜子碎了，反而能看到更多光。”
爷爷的声音带着笑意，“就像人啊，有点裂缝才活得真实。”
“织网者……在看。”闪电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发颤，“它说……这个样本的‘戏剧冲突’超标了。”
林野转头，看见闪电的瞳孔里映出无数细小的光点，像被揉碎的星子。她的银灰色头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嘴角溢出一丝血：“它还说……要修正……”
“修正什么？”林野扶住她，发现她的身体冷得像冰。
“修正……所有‘无意义’的……”闪电的话没说完，突然晕了过去。
艾力克连忙扶住她，脸色凝重：“是‘高维观测’的反噬！闪电能听到规则低语，相当于直接接触织网者的视线……”
林野捏紧碎镜碎片，碎片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第三道裂痕彻底稳定，像条凝固的彩虹。他看向冷柜的门缝，刚才那个毛茸茸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根橙黄色的狐毛，飘在冰冷的白光里。
“圣祖，我们先带闪电去治疗吧。”艾力克抱着昏迷的闪电，语气焦急，“她的精神力快撑不住了。”
林野点头，目光却没离开冷柜。他总觉得，那扇门后面，藏着比“能量枯竭体”更重要的东西——或许是他回家的线索，或许是……某个被遗忘的承诺。
他最后看了眼地上的酱油圈。不知何时，酱油已经干透，在黑曜石地砖上留下浅褐色的印记，像个永远不会消失的勋章。凌云站在原地，剑已经归鞘，但林野分明看到，他悄悄用指尖沾了点残留的酱油，放进嘴里尝了尝，然后猛地转身，快步离开了赛场，帆布包上的钥匙串叮当作响。
观众席上的欢呼还在继续，万族的目光像潮水般涌来，带着敬畏、崇拜，甚至还有点恐惧。林野突然觉得很累。
他不想当什么圣祖，也不想解析什么规则。他只想回家，吃妈妈做的糖醋排骨，听爷爷用万花筒照出彩虹，哪怕被小区的小屁孩抢辣条也行。
口袋里的碎镜碎片轻轻震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他的想法。镜面上，三道裂痕交叉的地方，映出了个模糊的笑脸——像爷爷，又像他自己。
林野深吸一口气，跟上艾力克的脚步。他知道，从他用泡面汤浇醒僵尸王，用酱油画出那个圈开始，有些事情就回不去了。
但没关系。
至少，他还有半瓶酱油，还有碎镜里的回忆，还有……那个藏在冷柜里的秘密。
路还长着呢。
（第二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