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后勤总部的夜总是比别处冷。艾力克站在监控屏前，机械义眼的虹膜微微收缩，将画面里的数据流压缩成蓝色光点——第73号贸易站的净水分配又出了问题，血族商队嫌人族给的配额少，正用獠牙划破运输箱的封印，透明的水流在黑曜石地面上漫延，像道不断扩大的伤口。
“元帅，需要派维和部队吗？”通讯器里传来副官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紧张，“血族那边说，再不给足配额，就要启动‘血河协议’了。”
艾力克没说话，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义眼的边缘。那里有块几不可见的金属接缝，是三年前替换时特意留下的。他记得母亲当年也是这样，总在修复机械零件时故意留道细缝，说“太紧了会炸”。
监控屏里的冲突升级了。穿暗红铠甲的血族士兵举起长矛，人族的后勤官则掏出能量枪，双方的怒吼混着水流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艾力克的义眼突然闪过阵乱码，不是故障，是某种频率的共振——像当年母亲把那枚冰凉的芯片塞进他眼眶时，耳边响起的细微嗡鸣。
“不必。”他按下通讯器，声音平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把贸易站的库存清单调出来，尤其是……临期的营养膏。”
副官愣了愣，但还是照做了。屏幕上很快跳出清单，红色的“临期”标识密密麻麻，大多是些口感粗糙、能量转化率低的滞销品，是人族士兵都不爱碰的那种。
艾力克转身走向武器架，取下那把陪了他五年的合金匕首。刀鞘上刻着安铎家族的纹章，左边是地球的经纬线，右边是万族域的星图，交叉处本该镶嵌家族的传承宝石，现在只剩个空洞，像道没愈合的伤疤。
他抵达73号贸易站时，冲突正到白热化。血族商队的领队——个留着络腮胡的壮汉，正把长矛抵在人族后勤官的喉咙上，唾沫星子喷在对方脸上：“别跟我扯什么‘能量守恒’！我们血族幼崽等着净水活化血脉，你们倒好，把好水留给那些只会啃面包的凡人！”
“面包怎么了？”后勤官梗着脖子，“没有我们种的小麦，你们血族的‘血宴’能有那么多花样？”
艾力克的义眼又开始共振，这次的频率更清晰，像母亲临终前贴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每个字都带着血的温度。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圣树广场，林野蹲在地上分辣条，给异族幼崽的那包总是比给成年族裔的多些，理由是“小孩长身体，得多吃点”。
“都停手。”他开口，匕首在指尖转了个圈，金属反光扫过双方的脸。
壮汉认出他的制服，脸色稍缓，却仍梗着脖子：“安铎元帅，这事你得评评理……”
“净水配额按原计划执行。”艾力克打断他，义眼的数据流扫过库存清单，“但临期营养膏可以给血族。”他顿了顿，补充道，“按‘买三送一’算。”
“什么？”壮汉愣住了，“我们要那破玩意儿干嘛？”
“你们不要，自然有需要的。”艾力克看向贸易站外，几个背着篓子的异族小孩正扒着栏杆往里看，他们的耳朵耷拉着，显然是能量不足的征兆，“用三箱营养膏换一箱净水的优先分配权，等价交换。”
后勤官也懵了：“元帅，这不符合联邦的‘等价能量换算公式’啊！”
“公式是人定的。”艾力克的匕首轻敲着运输箱，“活人不能被死规矩憋死。”他的义眼扫过那些小孩，瞳孔里的数据流突然稳定下来，像找到了某个丢失的参数。
交易最终成了。血族用滞销的营养膏换了净水配额，转手把营养膏分给了能量不足的异族幼崽；人族保住了基本配额，还清理了仓库的积压品。当艾力克离开时，听见贸易站里传来笑声——是血族壮汉在跟人族后勤官讨教“买三送一”的具体算法，说回去要用到族里的血宴筹备上。
夜风吹起他的披风，义眼的接缝处有点发烫。艾力克抬手按了按，触到那枚嵌在虹膜后的芯片，母亲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这次清晰得不像幻觉：“……平衡不是两边一样多，是让需要的人刚好够……”
他想起林野在议会厅跳广场舞时的样子，明明动作笨拙得像只刚学会走路的熊，却能让最顽固的保守派也跟着晃脑袋。那时他只觉得荒诞，现在却突然懂了——有些平衡，靠公式算不出来，得靠眼睛看，靠心感受。
回到总部时，副官递来份报告：“元帅，圣树广场的净化碎片检测好了，其中有块的能量波动很奇怪，像是……”
“像是什么？”
“像是和您的义眼频率对上了。”副官挠挠头，“莫尔院长说，可能是‘同源共振’。”
艾力克接过报告，指尖在“同源共振”四个字上停顿了很久。义眼的数据流突然跳了下，映出芯片里藏着的半页手册残片，上面的字迹被血渍晕染，只能看清末尾几个字：“……平凡即天平的支点……”
他合上报告，将其锁进保险柜的第三层——那里放着所有关于安铎家族的秘密，包括母亲的机械图纸，父亲的星图笔记，还有他三岁那年，藏在玩具熊肚子里的半块没吃完的地球饼干。
窗外的月光落在义眼上，反射出细碎的光，像谁撒了把星星在里面。艾力克望着监控屏里逐渐恢复秩序的贸易站，突然觉得，或许林野那种“没逻辑”的活法，也不是那么难接受。
至少，比看着平衡被打破，要温暖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