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一切的进攻后，被敌人抓住破绽是理所当然的事。并且在自己尚占优势时做出如此鲁莽的举动，则更是蠢上加蠢。
明明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为什么自己却没有发觉呢。
“噗嗤！”
血肉的撕裂声在纷杂的夜里脱颖而出，尤为清晰。
胸口炸开了。
当剧烈的疼痛从身前蔓延开时，尤菲米娅的脑中产生了这么一个想法。
泪水因痛苦无法控制地从眼角溢出，就这样在尤菲米娅水色的视野中，与此前不同的，十分从容的少女身姿在其中摇曳。
她目睹了一切。
在自己飞奔向她的一瞬，抓住机会的霏烨就立刻扭转脚步，白皙修长的双腿在草地上压过一道稍深的轨迹，随后便稳稳立住。与此同时，本虚浮的，因少女慌乱的动作而晃荡在修长指尖之间的黑剑也在那一瞬就被紧握，手腕翻转间，黑色的剑尖便自黢黑的地面拔地而起，以血肉被挖出之声为号，在泛着银光的少女两人的空隙中划出黑红色的轨迹，最后直指天上的明月。
这是一记十分完美的上挑。
姿势，力量，速度，攻击的角度，每一点都是足以将先前尤菲米娅对于霏烨的所有污蔑与轻视统统击碎的程度。
“呼……哈~”
尤菲米娅大口喘气，捂住胸口，说服自己重新冷静下来。
还没有结束。
霏烨这一击固然重创了自己，但远远没到致自己于死地的程度。如果她单单只是为这一击而在前面铺垫了那么多的话，那反倒是接下了这一击的自己占优势。
换言之，也仅仅就是到这里啊。
她再次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
只要依靠自己那异于常人的回复速度，胸口的伤很快就会愈合，之后再更加小心地应对霏烨就行了。
不管多少次，自己都能从头来过。
见状，尤菲米娅谨慎地与霏烨拉开了距离，等待着伤口的恢复。而霏烨同样的没有趁机上前，欣然接受了尤菲米娅“二人转”的邀请，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看向面前捂住胸口，狼狈不堪的少女。
只是占了一点优势就骄傲自大，放弃了追击的机会吗。既然如此，等会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噗！”
然而下一刻，一股鲜血就从尤菲米娅的口中被吐出。
“为什么……”
这是胸部的伤口恶化的征兆。
尤菲米娅颤抖地松开了捂住胸口的手，映入眼帘的，是早已将整只手掌都吞没的殷红。
没有回复？这股疼痛没有一丝将要消解的征兆。
胸口处就像漏了一个洞，魔力不断从中流逝着。她突然意识到，此前胸口炸开的感受可能并非自己的臆想，而是确切的，大量魔力在那一瞬间泄露而造就的创伤。
“太好了，看来是奏效了呢。”
与惊恐的黑发少女对应，霏烨的神色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这把武器，可是有着能切断对方链路的效果哦。是未来的尤菲米娅告诉我的。”
之后，就像炫耀玩具的孩童一样，霏烨开心地向尤菲米娅解释道。
“未来的我？唔啊……”
尤菲米娅正想询问，却突然被胸口的剧痛强行中断了话语。
没有了那份余裕，疑问就咕嘟咕嘟地从心里跑了出来。
未来的自己？事到如今连能不能活下去都成了问题。就算撇开这件事不谈，切断链路这种事情更是闻所未闻，不只是尤菲米娅，就算放眼整片大陆，都不一定有人可以将这种拙劣的玩笑当作知识传授给他人吧？
“死到临头总算愿意听我说话了吗？”
霏烨怜悯地看向尤菲米娅。
“但是，我改变主意了。”
她玩味的笑容愈盛。
“不明不白地死去，或许也不错呢？反正你现在，也根本就不会逃跑吧？”
“诶？”
短暂地忘掉了疼痛，尤菲米娅茫然地看向霏烨。
是的，即便身前被砍出了一道大口子，即便全身剧痛，即便自己引以为傲的能力被少女用狡猾的手段剥夺，她也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退意。
相反，想要与霏烨决斗的想法却越演越烈，随着魔力的流逝，反倒是在脑中越来越凸显。
然后与这想法一起在脑海里奔流的，一股魔力也越来越明朗，跟其它慢慢变弱的魔力流不同，它依旧十分坚定地在体内运转，没有一丝一毫减弱的痕迹。
这不是她能控制的魔力……是他人施加于己身的魔法。
尤菲米娅突然意识到了，也明白了自己到底是处于什么状态。
“「认知异常」……什么时候！是那个男人躲在暗处下的手段吗！啊啊啊，多么卑劣!”
暗属性的魔法具有让人陷入认知异常的特性。
同样是暗属性魔力的尤菲米娅曾对此有所涉猎，虽然最后因无法运用自己的魔力而作罢。不过相关的知识还是记住了。
她没有怀疑霏烨，从先前的种种迹象来看，霏烨的魔力属性应该是和暗属性截然相反的光属性才对。
尤菲米娅强撑着已经变得混沌的脑袋思考。
既然如此，一定是那个男人。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怪不得霏烨会被蛊惑，那个男人肯定掌握了某种特殊的暗属性魔法，将她和霏烨两人玩弄于股掌。
对霏烨的轻视也好，莫名的愤怒也好。霏烨对自己灌注的恶意也好。一定都是那个和自己相似，同样是黑瞳黑发的男人的杰作。
这么说，一起逃走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只要在这里唤醒霏烨，活下去的可能性，和霏烨携手的可能性就一定是存在着的。
“霏烨！听我说！”
尤菲米娅抬起头，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说道。
“——是我做的。”
然而，对上尤菲米娅祈求的眼神的，是少女如同那蓝色眸子一样冰冷的话语。
“不是别人，是我做的。”
强调。
她在强调。
就像这件事绝对不能搞错一样，霏烨强调着。
那副玩味的表情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触碰到了逆鳞后，自然而然的，丝毫没有掩饰的厌烦，以及宛如冻结一般的冷漠。
“‘卑劣’……你还有心思去思考这个啊……”
抓住了重要的词汇，看不出表情的少女喃喃道。
“本以为魔力变弱后，术式的效果会变得更强的。结果还是不够。”
霏烨又再次向尤菲米娅举起了手。
察觉到霏烨动作的尤菲米娅第一时间用手挡住了眼睛，然而这只是安慰自己的动作而已。魔法可不是抬手间就能挡住，尤其对于她这种链路已经损坏的人来说，侵蚀她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一瞬间，尤菲米娅的思维陷入了停滞，再度恢复时，本就被死死压制着的诸多感情这下彻底无影无踪了。
恐惧，悲伤，惊惧以及为什么霏烨可以使用两种属性的魔法的疑问，在此刻统统消失了。
因为，这是对于目前的「决斗」，毫无必要的信息与情感。
此刻徒留于脑中的，只有愤怒。因背叛而生的也好，因生命受到威胁而生的也好，因被愚弄感到不甘而生的也好。唯有愤怒不曾消却，且在暗色的魔力下，不停地以理智为柴薪，熊熊燃烧。
必须要将面前的人杀死。
错误的心如此叫嚣。
脑袋里充斥的并不是寻找退路的想法，而是千方百计，绞尽脑汁，如何击败眼前敌人的思考。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不管是何种姿态，都是必死无疑的结局。但是啊，不能逃跑，自己的心在鞭挞，必须与对方决斗的烙印充斥于脑海中。必须要做到的念头和绝对不可能做到的现实在脑中激烈地反复摩擦。
相当于昂首送死的现状，使得绝望感从心灵的缝隙油然而生，黏腻缓慢地舔噬着脑膜。
“唔啊啊啊啊！”
尤菲米娅抱着自己的脑袋再次发出了哀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