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霏烨预想过临昼会是如何反应，可能是惊慌，可能是疑惑，也可能是不管不顾地大喊大叫。
然而这些都没有发生。
看见了尤菲米娅的尸体，在知晓了尤菲米娅已经死去的事实后。跪坐在地的临昼沉默了很久。
久到霏烨不禁想要出声安慰时，临昼却抢先一步，抚上了她的脑袋，并轻声说道：
“对不起……”
“诶？”
刹那间，霏烨忘掉了伪装，发愣地应了一声。
要是说临昼现在就能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那他的直觉未免太过逆天。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为什么要道歉呢？明面上的这场纷争，既不是由他引发，他也没有做出任何推波助澜的事，只是在落下帷幕后才堪堪赶到了现场。
相比较之下，先前那番猜想倒是有了几分立足的证据。
带着几分疑惑与担忧，霏烨等待临昼继续说下去。
被她注视的临昼顿了一会儿，似乎在整理语言，而后身形一松，好似倾泻般说了一大堆：
“……是我的错。是我来晚了。明明今天中午尤菲米娅才对你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但我却还像个没事人一样让霏烨单独留在家里。”
更别说，只有自己知道，上一世的尤菲米娅就已经做出过想要带走霏烨的事，在这双重预警的前提下，自己却还是抱着侥幸离开了家里。
侥幸地认为尤菲米娅仍然会在之前一样的时间前来，被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给带偏了。不，该说自己从来都没想过吧，虽说跟神明提出了那样的愿望，但是自己果然还是早就已经放弃了。一遍遍在心里所说的所谓想要达成的愿望实际上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的安定剂罢了。
从希尔莉丝那里产生的负面情感，到现在依然没有散去，反而此情此景下更加浓烈，带着内疚的心情，临昼看向怀里的人。正好对上了那正盯着自己的蓝色瞳孔。
对于突如其来的目光，霏烨本能地想要躲开，可环顾四周却并没有可以搁置视线的地方，于是只能放弃的眨了眨，又看回了临昼的侧脸：
“临昼先生，果然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呢。”
“嗯？”
临昼出声问道。
“向我道歉……之类的，会做出这种事的是很温柔的人。”
霏烨差不多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因为注意到了临昼的怀疑，所以偷偷使用了对尤菲米娅类似的魔法，一开始只是想浅尝辄止地改变一下对方的思绪，结果效果竟出奇的好。
思考到最后，他竟然将过错都归结到了自己的身上。
“我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而已……”
“那临昼先生又是为什么想要让自己安心呢？照你所说，不负责任的人才不会为此寻求心安吧？”
见临昼陷入了沉默，霏烨继续说道。
“但是，临昼先生之前才说过仅仅只是将我当作不幸来看待，现在这么上心真的好吗？”
以近乎于蛊惑的音调，霏烨引导着。
既然魔法的效果有那么好的话，那就说明少年的心一定脆弱到了可以乘虚而入的程度。
“……我，我……那只是……”
果然，只是稍微拿出了点证据后，临昼的阵脚就已经大乱了。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专注于寻找借口的他已经将注意力从尤菲米娅的尸体上移开，借此，霏烨将他空出来的双手紧紧握住，而后坐起身，被月光浸上了些许白色的眸子就这样随着动作，渐渐地落在了少年的脸上。
少女倚坐在草地上，银色的月光温柔地勾勒出她欲倾的轮廓。
“不用回答，听我说就好了。”
手心传来的温度让人不禁遐想连篇，然而当少女的小脸浮现在自己的视野中时，却又让人屏住了呼吸。
临昼呆呆地，就这样看着对方牵起自己的手。
霏烨轻声说道：
“因为现在，临昼先生的心正袒露无遗展现在我的面前呐。”
“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么难为情的话……”
见霏烨的脸越来越近，临昼想要将脸撇过，然而下一刻，霏烨不满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现在的我也很害怕啊，加害者也好受害者也罢，有关于尤菲米娅死掉这件事对我的影响才是最大的吧。现在的我可是在强压着恐惧和惊慌在与临昼先生倾诉哦。所以至少希望唯有临昼先生不要拒绝我，拜托了。”
用并没有却异常管用的感情作为要挟，临昼果然犹豫了，他停下了接下来的动作，将脑袋转回看向了面前的少女。
被这种局促不安的眼神盯着，霏烨按捺住想要倾露笑意的嘴角，一脸严肃地说道：
“我有想问临昼先生的话。不如说，是想要向临昼先生求证的话，临昼先生只要说是或不是就够了。”
“嗯……”
咽下口水，不知道少女到底要说什么，临昼一脸紧张地看着对方。
局势莫名地就反转了，明明是作为救助者的自己来问东问西，结果到最后却被身为受害者的霏烨以形似拷问的方式给困住了。
“那我就直说了，临昼先生之前说出的话果然是在说谎吧？”
“诶？”
“就是在前天晚上说的‘互相利用的活下去吧’这句话。但是现在看来，临昼先生其实在意我在意的不得了吧？”
“那是因为……”
不知是被霏烨活泼的语调感染，还是说这确实是一件难为情的事。临昼挣扎着想要解释，然而下一刻却被捂住了嘴：
“请回答‘是’或者‘不是’。”
想要立刻否认，然而在停止了挣扎好好看清眼前少女的表情后，临昼想要说出的“不”字又吞回了肚里。
不管是问话还是强行规定自己回答格式的要求都很狡猾，但是霏烨的眼神却十分认真。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嘴巴，并且似乎连呼吸也停止了。
——她的视觉和听觉都在等待着自己的回答。
意识到这点后，临昼那一直被少女裹挟的思考才稍微有了点自主性。
用漫不经心的话去试探对方的真心，这也是自己经常干的事。
发生了这种事情，并且从对方的反应来看，似乎还对自己说过的话耿耿于怀。
这是当然的，作为收养她的人，现在的自己已经是她唯一的依靠了。而这份依靠到底是真情实感还是流于名义，都因自己前些天的决定而倾向了让人不安的一方。
现在的霏烨肯定十分不安，不安到了无视现在的情况都想要第一时间确定自己的想法。
如果还想再照之前那样说出违心的话，在这种现状下真的可行吗？从未预料到的尤菲米娅的死亡让本坚信的真理变得不再那么可信，要是再继续下去，那就真的只是一己之情的胡闹了。
最终，放弃了挣扎，临昼像是投降一般，叹了一口气说道：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