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月亮圆得像块被啃过的月饼,挂在天上晃悠悠,阿澈举着从林小满家翻出来的长竹竿,站在村口老槐树下,跟举着麦克风似的。
“月亮!你是魔王的存钱罐是吧?”他仰着脖子喊,嗓子喊得发哑,“快说!他把噩梦存哪了?藏没藏魔王的下落?”
月亮没动静,光洒在地上,亮得晃眼。阿澈等了半炷香,急了,抡起竹竿往天上捅:“装哑巴?我知道你听得见!林小满说你跟魔王一伙的!”
突然,一阵风卷过,月亮旁边的云飘了飘,竟传出段嗲嗲的调子,像捏着嗓子唱的《月亮之上》:“我在仰望~月亮之上~魔王在城堡里~啃着糖~” 尾音突然劈了,像被踩了的猫叫,听得阿澈浑身发麻。
“少唱!说具体点!城堡在哪?”阿澈跳起来,竹竿差点戳到路过的蝙蝠。
月亮的光突然闪了闪,调子切成了快板:“东边山~西边岗~魔王城堡在梦乡~你要找~梦里闯~保证让你哭爹娘~” 节奏打得飞快,还带着点锣鼓点,像是在开夜间脱口秀。
“还他妈贫?”阿澈把竹竿往地上一摔,捡起块石头就往天上扔——石头划了个弧线,“咚”地砸在自己脚边,疼得他龇牙咧嘴。月亮却像被逗乐了,光晃得更欢,调子换成了迪斯科,连村口的狗都被惊得“汪汪”叫,叫得跟打节拍似的。
“我让你笑!”阿澈彻底疯了,脱了鞋往天上扔,鞋飞到半空掉下来,砸在红肚兜家的屋顶上(那小孩白天被撞后,此刻正趴在窗边偷看,吓得赶紧缩回去)。他叉着腰在地上转圈,骂得唾沫横飞:“你个破月亮!跟南瓜一个德性!就知道唱!唱你娘的KTV!魔王要是真在梦里,我把你这破存钱罐砸成稀巴烂!”
骂到后半夜,月亮依旧圆滚滚地挂着,调子从《月光曲》跑到《小苹果》,阿澈嗓子喊哑了,扔完了石头扔瓦片,最后累得瘫在地上,盯着月亮喘气,小不点趴在他肚子上,啃着白天捡的南瓜籽,睡得口水直流。
第二天太阳刚冒头,阿澈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拍着大腿喊:“我知道了!”
他拽着刚睡醒的小不点,挨家挨户拍门,把全村人都薅到了老槐树下。村民们揉着眼睛,哈欠连天,红肚兜被他娘扶着,两条腿还打颤,远远躲在后面。
“都听着!”阿澈站在石头上,清了清哑嗓子,跟发表演说似的,“经过我一夜侦查,魔王的阴谋我全摸清了!”
村民们齐刷刷抬头,眼神直勾勾的,跟等着看戏似的。
“那只南瓜!”阿澈手一指林小满家方向,“是魔王的KTV音响!专门用跑调歌迷惑人,掩护他藏起来!”
有人点头:“难怪我家鸡总半夜叫,怕是被歌声吵的!”
“还有影子!”阿澈拍着自己的影子,“那是魔王的DJ!白天蹦迪晚上搞事,故意跟我作对,就是怕我找到线索!”
穿蓝布衫的老头摸了摸胡子:“我说我影子总比我慢半拍,原来是在打暗号!”
“老槐树下的草!”阿澈又喊,“那是蹦迪灯!晚上跳得欢,就是在给魔物发信号!我把它劈了,算断了魔王一条线!”
有个大婶惊呼:“怪不得我家菜地的虫变多了,肯定是信号断了,魔物乱串!”
“还有带斑点的蛋!”阿澈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那是魔王的摄像头!埋在地下偷看咱们!幸亏林小满埋得深,没让它传太多消息!”
林小满蹲在人群里,啃着红薯,含糊地接话:“我还埋了三粒月光在头发里,说不定能干扰信号。”
“对!”阿澈一拍大腿,“月亮就是魔王的广播站!晚上唱歌是在给魔物下指令!等下次月圆,我非把它砸下来不可!”
村民们听得眼睛发亮,七嘴八舌地附和:“阿澈勇士说得对!”“难怪最近怪事多,原来是魔王在搞鬼!”“我们跟你一起讨伐他!”
红肚兜他娘突然举手:“那……我家娃两条腿都被撞瘸了,是不是魔王的诅咒?”
阿澈一愣,随即大手一挥:“那是正义的冲击!说明你家娃离魔物近,我这是在帮他驱邪!过两天就好了!”
红肚兜在他娘身后抽了抽鼻子,想说“我是被你撞的”,却被他娘一把按住嘴:“对对对!多亏勇士驱邪!”
阿澈得意地挺了挺胸,觉得自己的“抗魔理论”已经深入人心。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宣布下一步计划,突然瞥见林小满家屋顶上挂着的南瓜藤——藤上又结了个小南瓜,正对着他晃了晃,像是在偷偷比耶。
“还敢长?”阿澈眼睛一瞪,抄起旁边的扁担就冲了过去。村民们赶紧跟上,嘴里喊着“拆了它的音响”,小不点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手里还攥着半块昨晚没吃完的南瓜,笑得口水直流。
太阳越升越高,把这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影子在地上扭来扭去,像在跳一支乱七八糟的舞——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村子在开狂欢节呢。
另一边的魔王坐在城堡塔顶的藤椅上,指尖捻着根快燃尽的蜡烛芯。烛火晃了晃,照亮他斗篷下露出的半截绣着补丁的袖口——那补丁是用晒干的紫菜缝的,上次被风刮破了个洞,他缝了三天才勉强像样。
桌角堆着半筐南瓜籽,是上个月从村头老槐树下收的。他拿起一粒,指尖摩挲着,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
那天村里的老南瓜藤全蔫了,村民们急得直跺脚——南瓜是过冬的主粮。他偷偷溜进村,往藤根里掺了点自己炼的“暖阳露”,还在每个南瓜里藏了片会震动的银叶。“这样刮风下雨前,南瓜就能哼调子提醒人收粮了。”他当时蹲在藤下,对着南瓜嘀咕,银叶在瓜里轻轻颤,像在应和。
他以为村民们会发现南瓜能“唱天气预报”,没想到此刻脑子里闪过的,是南瓜晃悠悠哼着“风要来了”的模样,该是帮着收了不少南瓜吧?
烛火又跳了跳,映出墙上挂着的影子图鉴。魔王伸手拂过其中一页,画着会慢半拍的影子。那是五年前,村里总丢小孩的衣物,他怕夜行的小魔物捣乱,给每个村民的影子都加了层“滞缓咒”——影子慢半拍,能缠住想偷东西的小魔物,等村民回头就能发现。他当时还得意,这法子既不吓人又管用,现在该还护着村民的衣物吧?
窗外飘进片带露水的草叶,魔王认出是老槐树下的那种。去年春天,村里虫害厉害,他往土里撒了“驱虫草籽”,长出来的草会跳,是在震飞啃庄稼的虫子。他记得草叶上的绒毛能粘住虫卵,此刻该正蹦跶着护着菜地,村民们该省心不少。
桌上的陶罐里,还剩半罐带斑点的蛋粉。那是前年山那边闹泥石流前,他往村里送的“预警蛋”——蛋壳上的斑点会随地质变动变多,能提前三天提醒。当时怕村民当怪物蛋扔了,特意染成带斑点的模样,现在该还安安稳稳躺在老槐树下,帮着预警吧?
他端起桌边的盐罐,罐底刻着圈小法阵。去年村里潮得厉害,盐总受潮结块,他加了个“驱潮咒”,盐罐会轻轻转,把潮气排出去。当时还琢磨着转慢点别吓着人,现在该正慢悠悠转着,护着村民的盐干爽着呢。
抬头望向窗外,月亮正慢慢沉下去。那是他最得意的手笔——十年前村里作物总歉收,他给月亮加了“生长韵”,月圆时会哼调子,调节土壤里的养分,作物长得更旺。他总在月圆夜站在塔顶听,调子顺不顺畅,此刻该正哼着柔和的调子,催着地里的麦子拔节吧?
魔王放下南瓜籽,揉了揉眉心,斗篷上的绿光线头晃了晃——那是他给村里送暖光时不小心勾破的,一直没补。他想,村民们该都好好用着这些东西呢,南瓜报天气,影子护衣物,草驱虫,蛋预警,盐罐防潮,月亮催庄稼……一切都该顺顺当当的。
他拿起针线,继续缝那件紫菜补丁的斗篷,嘴里哼着南瓜常唱的调子,想着过两天再往村里送点新的“驱虫草籽”,最近风大,虫子该又多了。
烛火燃尽的最后一刻,他还在琢磨:下次给盐罐的法阵调慢点,别转太快让村民眼花。完全没料到,村里有个穿得花里胡哨的“勇者”,正把他的一片好心,搅得鸡飞狗跳。
阿澈刚把村民们劝回家,转身就看见林小满家院角又冒出个圆滚滚的南瓜——比昨天砸爆的那个还大,表皮泛着油光,像是在故意挑衅。
“还敢长?”他眼睛一瞪,从柴房抄起把豁了口的木剑(自己削的,号称“斩魔圣剑”),冲过去指着南瓜骂,“昨天砸爆你兄弟,今天还来送人头?看我不劈了你这魔王的音响!”
南瓜没动静,藤叶在风里轻轻晃,像在摆手。
“嘿,看招!”阿澈大喝一声,举剑就劈——木剑“咔嚓”一声卡在南瓜皮上,他使劲一拧,“嘭”的一声,南瓜还是爆了,黄澄澄的瓜瓤溅了他一脸,比昨天用铁锤砸的还狼狈。
躲在篱笆后的小不点“嗷”一声冲出来,踩着瓜瓤扑过去,抓起最大一块南瓜肉往嘴里塞,吃得满脸汁水,连头发上都沾了籽,活像只刚偷吃完蜂蜜的小熊。
阿澈抹了把脸,正得意自己“又摧毁一个魔物据点”,突然听见“嗡”的一声,像有蜂群飞过。抬头一看,差点把木剑吓掉——
天上飘着十几个土豆,每个都圆滚滚的,屁股后面长着两对翅膀,翅膀是半透明的白,缀着细碎的金粉,扇动时闪着光,像天使的羽翼。土豆们晃晃悠悠地飞,翅膀拍打的声音像小铃铛,还带着股泥土的清香。
“这是啥?”阿澈瞪圆了眼,突然一拍大腿,“天使土豆!肯定是魔物的新花样!”
他刚喊完,天使土豆们像是听见了,齐刷刷往他这边飘,翅膀扇得更欢,金粉落了他一肩膀。阿澈吓得往后蹦了三步,举着木剑乱挥:“别过来!我知道你们是魔王派来的先头部队!想伪装成天使偷袭是吧?”
林小满从屋里探出头,看着天上的土豆,挠了挠头:“这土豆翅膀挺好看啊,跟去年山那边开的银铃花似的。”
“好看个屁!”阿澈急得跳脚,“这是糖衣炮弹!你看它们带翅膀,肯定是要飞进村里撒魔气!魔王要入侵了!”
他转身就往村里跑,边跑边喊:“村民们快出来!魔王派天使土豆打头阵了!翅膀越好看,心肠越黑!快拿筐子扣住它们,别让它们落地!”
村民们刚回家没多久,听见喊声又涌出来,有的举着扫帚,有的提着竹筐,红肚兜被他娘扶着,瘸着腿也凑到跟前,盯着天上的土豆直咋舌:“真带翅膀咧,比我家老母鸡的翅膀好看。”
阿澈跳上石头,举着木剑指挥:“左边那个翅膀大的,肯定是领头的!老张头,用你家最大的筐扣!”
老张头举着筐子,瞅准一个飞近的土豆,猛地扣下去——“噗”的一声,土豆撞在筐底,翅膀扑腾了两下,没动静了。筐子掀开,土豆滚出来,翅膀上的金粉蹭了筐底一层,还带着点湿润的泥土。
“你看!”阿澈指着土豆,“还敢装死!这就是魔王送的‘入侵通知单’!下一步肯定是派大部队来!”
没人注意,土豆滚过的地方,泥土变得松松软软,像是撒了层肥料。更没人知道,这些带翅膀的土豆,是魔王昨天熬了半宿,往土豆里掺了“轻羽粉”和“肥田剂”,让它们自己飞到村里——村民们最近种的土豆总不结果,他想着送点改良过的种薯,翅膀是怕落地摔坏了,特意做的“保护翼”。
此刻,魔王正在城堡里擦翅膀模具,嘴里哼着:“土豆飞呀飞,落到田里长成堆,村民秋收笑歪嘴……” 完全没料到,自己精心准备的“助农快递”,在阿澈眼里,成了“魔王入侵第一弹”。
阿澈还在石头上唾沫横飞地布置“抗魔防线”,小不点抱着块南瓜肉,追着天上的天使土豆跑,翅膀上的金粉落在她脸上,像撒了把星星。林小满蹲在旁边,捡起个土豆掂了掂,小声嘀咕:“这土豆挺沉,埋土里说不定真能长……”
阿澈听见了,回头瞪她:“别被迷惑了!这是魔王的阴谋!等我把它们全烧了,看魔王还怎么嚣张!”
天上的天使土豆像是听懂了,突然集体往村外飞,翅膀扇得金粉漫天飘,像场金色的雨。阿澈更急了:“看!跑了吧!肯定是回去报信了!快准备战斗!”
村民们举着家伙跟在他身后,追着土豆跑,小不点的笑声混在里面,比金粉还亮。风卷着他们的喊声往远处飘,正好掠过魔王城堡的窗沿——魔王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咋突然有点冷?难道肥田剂放多了?”
阿澈追着天使土豆跑了半座山,最后把自己裹成个粽子——用麻袋套住了最后三只翅膀最亮的,累得瘫在地上直喘。他把所有“天使土豆”全倒进竹筐,用麻绳捆了三层,得意地拍着筐子笑:“魔王的先头部队?还不是被我阿澈拿捏了!今晚就得给它们点颜色看看!”
回到林小满家,他翻出个缺了口的大铁锅(据说是林小满爷爷辈传下来的),往灶上一架,又从筐里抓出把天使土豆,剥了皮扔进锅里;瞥见院角新冒头的小南瓜,也砍成块丢进去;想起老槐树下挖出来的带斑点蛋,敲碎了打进去;最后连窗台上晒的干萝卜缨都抓了一把,说是“给魔物加点料”。
林小满蹲在旁边烧火,看着锅里五颜六色的东西冒泡,忍不住问:“你这是煮啥?看着像喂猪的泔水。”
阿澈正往锅里撒盐(从盐罐里舀的,盐罐被他昨天摔裂了,还在滴盐水),闻言直起腰,一脸严肃地举着木勺敲锅沿:“这你就不懂了!此乃‘净化世间邪祟、斩破魔王阴谋、汇聚星星碎之力、让魔物闻风丧胆的抗魔神圣沸腾锅’!简称‘圣沸锅’!” 他特意把每个字都喊得震天响,惊得灶膛里的火星子蹦了三尺高。
林小满眨巴眨巴眼:“……能吃不?”
“当然能!”阿澈舀了勺汤尝了尝,烫得直吐舌头,“你看这天使土豆,煮得面面的,肯定是被我的正义之力净化了;南瓜块甜丝丝的,是星星碎在发力;带斑点的蛋,蛋黄流心,那是魔物的邪气被煮没了!”
锅开了,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混着南瓜的甜、土豆的面、蛋的香飘出来,勾得小不点围着锅转圈圈,“嗷呜嗷呜”直叫。林小满咽了咽口水,还是不敢动:“万一……万一这是魔王的陷阱,吃了会变成南瓜呢?”
“怕啥?”阿澈舀了一大碗,塞给林小满,“有我在,星核碎片的光照着呢,毒不死你!”
林小满犹豫着抿了一小口——汤是甜的,带着桂花粥的余味(阿澈偷偷加了剩下的星星碎);土豆面面的,翅膀煮化了,留下点滑溜溜的胶质;南瓜块软乎乎的,混着蛋香,竟意外地好吃。她眼睛一亮,端起碗呼噜噜喝起来,筷子在锅里乱戳,嘴里含混地喊:“土豆!再给我来块土豆!”
阿澈看得哈哈大笑,自己也端起碗猛灌,小不点趴在他腿上,抢过他手里的勺子,直接往嘴里塞南瓜块,吃得满脸都是,连耳朵缝里都沾了汤。
一锅“圣沸锅”很快见了底,林小满瘫在地上揉肚子,打了个带着南瓜味的嗝:“比腌萝卜好吃……就是名字太长了。”
阿澈抹了抹嘴,低头看见小不点正举着块土豆皮,对着月亮“嗷”了一声,像是在打招呼。他突然一拍大腿:“对了!小不点,你总‘嗷呜嗷呜’的,跟魔王的魔物似的,等明天天亮,我教你说话!”
小不点眨眨眼,把土豆皮往他嘴里塞,像是在说好。
灶膛里的火渐渐熄了,锅里还剩点汤渣,映着月光闪闪发亮。没人知道,这锅被阿澈吹得神乎其神的“圣沸锅”,食材全是魔王费心准备的好东西——天使土豆是改良种薯,南瓜是加了暖阳露的良种,带斑点的蛋是营养丰富的山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