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是一片金色的海洋。
修女与骑士并肩而行。
晨光爬上修女的黑纱头巾,鎏金般的长发随风拂过她泛白的脸颊。她抬手将发丝别至耳后,向骑士投去一抹微笑——灿金的晨光从她镜面般的眼眸中折射出难以言说的情绪。
他们踏着麦茬缓缓前行。靴底碾过湿泥的声响惊飞了田垄间的飞鸟。
十几年来,他们踏遍半个贝洛伊德林,完成过各种任务——简单的、危险的、棘手的。但这次不同…
找寻时间之龙——柯罗诺斯。
他们因它在此相遇,却未料会为它耗费十余年光阴。哪怕最微末的传言,他们都亲自查证。如今,他们回到了这片"金色天堂",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与北方诸国终年严寒不同,贝洛伊德林即便入冬仍秋意浓郁。丰收时节,居民们举家收割,从晨至暮,笃信勤劳铸就幸福。
在这里,农民与贵族谈笑风生,众生平等的信仰造就罕见和谐,常年吸引游人——尽管近来“龙灾”传言使游客锐减。
但总有些执着真相的人会前来——比如莉莉丝。过去六个月,他们踏过青草,闻过花香,从西境行至北疆,亲历数次"龙灾"。比较重要的发现只有龙灾时少数人的双眼会泛起金色光芒,可他们甚至不确定这是否与柯罗诺斯有关系…
沙沙声响起。
修女领着骑士跃入麦田,靴子陷入松软的泥土。
"时间之母神呵,命运之子嗣呵。
赐予我魔法,给予我身躯......"
"呃......莉莉丝,你在唱什么?"
"龙语......柯罗诺斯的。"她指尖掠过麦穗,"当年学习古代语时,在柯罗诺斯卷宗里看到的。
她顿了顿,斜睨身旁的男人。
奥斯林是个无趣的人——黑色短发永远遮不住死鱼般的眼神,胡茬凌乱,一道狰狞伤疤从下颚延伸到胸膛。他身材魁梧,自带不怒自威的气势,却总背着个滑稽的大挎包。
"奥斯林伯爵。"
"嗯……时表又开始生锈了,我们现在距离他大概只有……不到100里路"
"我们今天应该能见到了吧……”
"应该有可能了……"
"不过,柯罗诺斯作为时间囚徒理应被重视,但西方典籍对其记载寥寥。你们中部地区可有确切描述?比如......弱点?"
她干脆歪过头,用质疑的目光盯着骑士。
"嗯......"
"......"
"不可能没有吧?"奥斯林挠挠头。
莉莉丝失望地转回脸,小声嘟囔着。跨过几捆麦秆后,她又开口:"皇室的消息可靠吗......"
"姑且相信吧。刚才路过的地方都没什么人了。而且......"奥斯林环顾四周,"这里原本是群山吧?十几年前柯罗诺斯降临后,就变成了麦田......"
"嗯。我们就是那时相遇的。"莉莉丝瞥向他胸前的伤疤,"你能从它的袭击中生还,还救出那么多人,简直像奇迹......虽然代价不小。"
"差点送命……多亏有你了啊。"
"难以想象飞龙、巨龙,乃至灭世级龙族究竟多恐怖。"莉莉丝眺望金色平原,"它们庞大的身躯如何隐藏?也许它根本不在南方?"
"不太可能......最近这里频发地震,范围都很大。所以......"
莉莉丝无意识摩挲着银十字:"今天我们真的能......"
"啊!"
她突然被绊倒,身体前倾的瞬间,后领一紧——奥斯林像拎小猫般将她提起。黑袍在空中晃荡,宛如垂落的猫尾。
"尊贵且神圣的修女大人~"他眼中闪过促狭,"麦秆比龙爪更擅长偷袭?"
羞恼顿时涌上莉莉丝的心头。'幸好无人目睹',她暗自庆幸。
"村民怎么把麦捆丢路上......你没事吧?"
奥斯林确实是担心,但力道没控制好。'罪魁祸首就是你!'莉莉丝气鼓鼓地挣扎,却徒劳无功。
"像只炸毛的猫崽。"
'这混蛋居然说出来了!'她索性放弃抵抗,任由自己悬着。
"别闹了,先办正事......"
"谁要闹了......"细微的嘟囔被清晰听见。
"你平时不都这样?"
"没有。"她的语气斩钉截铁。
"行吧,反正不是第一次。"
"哈?再说一遍?"莉莉丝猛然瞪眼,瞳孔里燃着危险的火花。
奥斯林脊背一凉。这个能徒手撕龙的女子,在他身上留下过无数抓痕——比任何龙造成的伤疤都多。
"不说了,怕了。"
"哼~"她露出罕见的得意表情,竟有几分可爱。奥斯林突然想捏她的脸,当然只敢想想。
"该回去了,怎么突然变这么冷......"
他从那大大的挎包中取出富农赠送的棉衣披在她肩上,紧接着又摸出甜点:"吃点?"
"好~"
甜食总能瞬间平息她的怒火。奥斯林正暗自庆幸,蓦然注意到已经放到挎包内的怀表"等会儿…时表好像有点不对劲"
余光同时瞥见莉莉丝胸前银十字上的白霜与锈迹——
"别动!"莉莉丝尖叫。
咔嚓…
世界骤然静止。黑暗吞噬一切,大地裂开金色缝隙,碎石与树木悬浮空中,经历着诡异的时光倒流。高山重新隆起,仿佛回到十几年前龙灾前的模样。
寒意刺骨,冰花在莉莉丝眼前绽放。
"它来了。"莉莉丝声音颤抖,她在有一瞬间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一寸细胞仿佛都停止了运动。
天空愈发昏暗,唯有岩缝金光与冰花的蓝光点缀黑白世界。
"什么时候......"奥斯林浑身发抖,本能抚摸伤疤——却发现它消失了。这个自龙灾后被认为会伴随他一生的印记,竟凭空消散。
一股如同十几年前逃命时的灼烧感随即袭了上来。
"刚刚。"莉莉丝死命地掐住迅速生锈的银十字,"连我都只能勉强感知到..."
"柯罗诺斯......"她咬紧牙关。
巨龙背光而立,投下遮天阴影。它好似纯黑色的雕塑,可却能让二人感到如同无底深渊般的凝视…
无声的巨响在脑海炸开。
突然,冰花消融,裂痕弥合。
天亮了。麦田如初,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但那道如同来自深渊的视线又间接证明:他确实出现过……
"又是这样啊......"莉莉丝指尖划过十字架的锈痕,那些褐红色斑迹竟组成了如同龙鳞般的纹路"这次算你赢了…奥斯林先生,我们……"
骑士轻抚重新浮现的伤疤:"回去吧。"
他们明白,不管如何,他们都从未见到过真正的柯罗诺斯,而这曾经两次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不过是时间洪流中的一缕涟漪。如果想要见到真实的它,可能会付出比生命更久的时间……
"嗯,回家吧.."修女转过头,嘴角扬起一个弧度——那笑容与十几年前他们生还时差不多,连睫毛扬起的角度都几近相同…
骑士忽然之间僵住了
"你怎么…"
"嗯?"她的瞳孔在阳光下骤缩成一道细线,又瞬间恢复…"我怎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