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和司，是一个怪诞的人。
去年，她曾光顾过我的小店一次，我第一次见到那人，就觉得浑身紧张。她个子不高，但在她身上却总透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今天是一个说不上好的日子，因为我又碰到她了。
她的脸上还是那让人难以接近的样子，像熊一样懒散地迈进我的店内。虽然我并不愿意与她打交道，但是碍于售货员的职位，还是不得已地向她问好。
“欢迎光临，小姐。”我强力挤出微笑，并向她招手搭话，她只是冷瞥一眼，没有一句回应，便走进了货架，这令被如此严重客体化的我十分不快。但我也不好说些什么，要不是找不到更好的打工，我这种人是肯定不会选择当一个售货员做服务他人的工作的。
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她拿着三四盒香烟来到了台前。
“这些。”在我眼里她似乎不耐烦地说。
看她的样子应该是个十足的学生，但此刻我却没有半分同情之心，只想着收拾完她的事后让她赶紧走人。
“四十二。”她挑的净是最廉价的烟，想到她高高在上的模样，令我有一丝割裂。虽说我没有这个习惯，但是常常在店里工作自然也熟络了商品的价格。
她揣了一盒香烟在黑外套的衣兜，其余的则放到口袋。那件黑色的夹克我有印象，去年她也是穿着它来到了店里。我开始对她产生了新的印象了，一个不尊重人又自以为是的穷酸小鬼。
正当我以为她将离开时，她却拿着自己的烟迟迟站在售货台面前不肯离开，这更加令我匪夷所思。但她的开口打破了沉静的氛围。
“请问这里还有兼职吗？”她依旧用着那令人不快的神情和语气询问。
“有。”，我不愿意过多在她身上耗费时间，感觉和她相处的越久，我的正向能量就越要被她吸走。
“我想来这打工。”，她这次的语气虽依旧可愤，但神情不再那么讨人厌了。
“啊……这样啊，门外有老板的电话，你可以去看看。”此刻的我说不上是可喜还是可悲，我不愿与她共事，完全可以跟她说“这里不缺人”来应付她，但我却还是尽了一个普通人的责任，或许我的心里还存有一丝善念吧。
她又像熊一样迈着步，欲走出门，我出于最后的一丝同情，对她说：“我看你年龄不大，烟正常来讲我是不会卖给你的，但还是尽量戒掉这个恶习吧。”，她听完，“嗯”一声，便又带着那一副苦瓜脸走远了。
次日下午，我骑着单车来到小店。
“辛苦了，羽樱前辈。”我一面向同在小店打工的前辈问候，一面套上工作服。羽樱是大我两届的同校生，和我一起在小店做兼职。不过她是白班，我是夜班。
“没事的没事的，对了，今早老板又招了个人来分担你，毕竟夜班只有你一个人在前台还是有太辛苦了。”羽樱笑着向我回应。
听到这儿，我心中隐隐感到无奈，我大致已经能猜到是谁将要和我共事了。尽管心中百般滋味，但只得接受现实。
羽樱和另一位和她一起上白班的前辈离开了小店，我坐在前台，翻开一本书打发时间。
「接纳看不惯的人，就是接纳自己的另一面。」
看到这句话，我若有所思。不禁思考我的“另一面”难道就是和她那种人一样的藐视一切，不懂尊重的烂人吗？我实在无法理解。这时，推门声让我回过神来。
“欢迎光临，客人。”我下意识站起身微笑着接应。
“啊，嗯。”
我睁开眼，看到那熟悉的“陈旧的黑夹克”后，便又坐下收起了笑脸。
“所以，你应聘成功了？”我没好气的问。
“嗯，所以我也要来打工了。”她也无感情的回答着我。
“去那边换工作服，之后坐在这儿。”我向她示意我旁边空缺的位置。
“好。”她轻声答应，去换衣服了，我没从她的眼神里读出来任何信息，好像个木偶一样，面对我没好气的话，似乎也丝毫没有在意。我不禁对她产生了隐隐的兴趣。
“前辈。”
我听到这个称呼，心里猛地一颤。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叫我，心里居然有点欣喜。
“刚刚，是你在叫我？”我回过头来看向她，她已经换好了衣服，我也是第一次见她脱去那黑夹克的模样，怎么说……，在臃肿的黑色大衣的遮蔽之下，她的身躯的娇小和胸前之挺拔令我之前都没有察觉到。这股反差让我对她产生的割裂感又深了些。
“嗯。”她浅浅地回答我。但脸上的那种感觉快要死掉的神情着实让我对她的印象好不起来。
她答应完后，在我身旁的凳子上乖巧地坐下。在她旁边，我身上的这股不自在感使我十分难受，感觉动一下都觉得困难。在这种环境下待下去，我迟早会辞职的吧。
“……，我说，老板是怎么看上你的？”我实在耐不住这压迫感极强的氛围，想要聊聊天转移注意。
“老板说有我在的话，人一定会多起来的。”
听了她的话，我开始质疑老板的脑回路，人会多起来？开什么玩笑，她要是待久了，店开黄都说不定吧，要是我是顾客，看到她的表情，我估计再也不想来这家店了。
“你是第一次做售货员的兼职吧？总是这个态度的话，是不会有人想来买东西的。”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
“客人要是看到你这眼神，再加上打发人的语气，肯定是会觉得不舒服的。”我象征性地给她解释，也算是我对这家店还抱有感激吧。
突然她将自己的眼睛十分近距离地对向我，似乎脸都要贴起来。“这人是要干嘛？”这是我内心的第一想法，我不禁瞪大了双眼。好近，这距离好近。
“很奇怪吗。”她依旧用着平静的语气。
“那个，起码先把你的脸拿远点！”我推开她的身子。没想到她比我想象的还要轻。再用点力估计她会直接摔倒吧。她又坐回了凳子上。
没等我转换过售货员模式，突然一男一女两个人推开门走了进来。看样子这个组合八成是情侣吧。我立刻整顿好状态，微笑起来。
“欢迎光临，二位想买点儿什么？”就在这时，我身旁似乎突然传过来一股“阴气”。
“欢迎。”
我转过头，她也站了起来，僵硬地支起笑脸，说实话，那个像鬼一样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我吓了一跳。不出意外，客人之一的女生也开始不安起来。
“抱歉……这位是新人，还望多多包涵……”我一边低头鞠躬，一边狠狠地掐了一下她的胳膊。她就算再迟钝也能察觉到了，也学起我低头鞠躬起来，但动作实在不连贯，僵硬到了让人更加害怕的程度。
见二位客人向货架走远，我终于瘫倒在凳子上长舒了一口气。
“喂！哪有你那么招待客人的？鬼屋小姐吗？”
“唔，我不太习惯。”她依旧低着头，看样子有些受伤。
我叹了口气。
“遇到客人的微笑不是硬挤的，是要自然热情地流露出来。客人才会觉得亲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