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下意识地落后我半步，站在我斜后方一点的位置，我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混合着淡淡皂香和一丝若有似无的、廉价香烟的味道。这味道让我想起第一次卖烟给她的场景，心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被忽略的别扭感。
“今天的任务呢，主要是三个方面！”店长搓着手，语气轻快得就像是在宣布郊游计划。
“第一，彻底清扫！地面、货架、玻璃、收银台，角角落落都不能放过！第二，调整布局！有些商品的位置需要优化，我们争取让顾客进店感觉更舒服。第三，整理仓库！把积压的旧货、过期品都清理出来。怎么样，有信心吗？”他目光扫过我们三个，最后停留在田中身上，带着鼓励的笑意。
“和司酱，第一次参加这种集体劳动吧？别有压力，就当是大家一起玩！”
田中似乎被“和司酱”这个称呼弄得有点不自在，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工作服的衣角，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红晕（或者是我眼花了？），她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放心吧店长！有我在，保证让小店焕然一新！”羽樱前辈干劲十足地挥了挥拳头，然后一把揽住田中的肩膀，“小司也别担心，跟着学姐混，保管让你轻松完成任务！”
田中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弄得身体明显一僵，但这次她没有躲闪，只是微微侧过头，看着羽樱前辈那张近在咫尺的笑脸，眼神里透出一种混合着困惑和……某种微弱好奇的光芒？
这倒是和平时那种死气沉沉或略带敌意的眼神截然不同。我注意到她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那么，开始吧！”店长一声令下。
羽樱前辈自告奋勇负责最“显眼”的区域——玻璃门窗和外墙。
“阳光下的灰尘可是最狡猾的敌人！看我的！”她像个即将出征的将军，拿起玻璃刮刀和清洁水桶，气势汹汹地走向门口。
店长则扛起了最重的体力活——仓库整理和货架布局调整。
“青木君，和司酱，你们两个搭档负责店内清扫吧？地面、货架、收银台就拜托了！”他拍拍我的肩膀，又对田中和善地笑笑。
然后转身便就钻进了仓库深处，不一会儿就传来挪动重物的声音。
店内只剩下我和田中。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种熟悉的、微妙的安静。这感觉就像开学第一天在店里和她一起值班时那样，无形的墙又竖了起来。
“呃……”我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沉默，
“那个……你先擦货架，我来扫地？或者反过来也行。”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干巴巴的。
“都行。”她依旧言简意赅，没什么情绪起伏。
她走到墙角的清洁工具存放处，拿了两块抹布，又提了一桶兑好的清洁剂水。她把其中一块浸湿拧干，走到离她最近的一排货架前，开始了动作。
她擦得很认真，甚至可以说是一丝不苟，手指用力地抹过金属货架的边缘，擦拭高处时微微踮起脚尖，露出纤细的脚踝。阳光透过货架缝隙，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那副“苦瓜脸”在专注于眼前的工作时，似乎也柔和了许多，不再带着那种刻意拒人千里的冷漠。
我拿起扫帚，开始从门口往里扫。塑料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在空旷的店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们俩各干各的，偶尔视线会在货架的缝隙中短暂交汇，又迅速移开。没有对话，只有劳动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和外面羽樱前辈哼唱的不成调的歌谣。
“哇！这里积的灰都能种蘑菇了！”羽樱前辈在外面突然大喊一声，带着夸张的惊叹。
我和田中同时被吸引，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只见羽樱前辈正用力刮着一块顽固的污渍，身体夸张地扭动着，表情丰富得像在演默剧。这情景莫名有些滑稽。
“噗。”一声极轻微的、几乎被淹没的笑声从我旁边传来。
我猛地转头看向田中。
她正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抹布停留在半空中，水滴落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发出了声音，立刻抿紧了嘴唇，恢复了面无表情，但耳根却可疑地泛着红。她迅速转过身，背对着我，更加用力地擦拭着货架，仿佛要把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都擦掉。
我的心跳莫名其妙地漏了一拍。刚才……她是笑了吗？虽然只有一声气音，短暂得像肥皂泡破裂的瞬间，但确实是笑了。
因为羽樱前辈的滑稽动作？这个发现让我感到一种奇异的……新鲜感。就像在冰封的湖面上发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喂——里面的两位！别光看着啊！给我点精神支持！”羽樱前辈在外面叉着腰，不满地嚷嚷。
“加油，羽樱前辈！”我忍着笑，象征性地喊了一声。
田中没有说话，只是背对着我们，肩膀似乎又轻轻抖动了一下。
打扫继续。扫帚扫过的地面显露出原本光洁的瓷砖本色。田中擦拭过的货架在阳光下反射着湿润的光泽，商品包装的色彩也显得鲜亮了许多。
店里的空气似乎也随着灰尘的减少而变得清新起来。那种无形的隔阂，在共同的劳动和羽樱前辈时不时传来的“噪音”中，似乎被冲淡了一些。至少，不会觉得在她旁边连动一下都困难了。
“前辈，”田中忽然开口，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店里很清晰。
“嗯？”我停下扫地的动作，抬头看她。她正站在一个货架的尽头，手里拿着抹布，目光落在我刚扫过的一片区域。
“这里，”她指了指我脚下靠墙根的地方，“还有些细灰没扫到。”她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指责，更像是陈述一个事实。
“啊，是吗？”我低头仔细一看，确实，墙角的缝隙里还残留着一些灰尘颗粒，在光线下很明显。
“谢谢提醒。”我走过去，用扫帚尖仔细地把它们拢出来。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继续擦着她那边。但这一个简单的互动，却让我心里有点微妙的触动。不是那种“被纠正错误”的不爽，而是……一种更接近于“合作”的感觉？她注意到了我忽略的细节，然后直接说了出来，仅此而已。这比我想象中要自然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