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让我们来看看,故事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剧作家晴,他的编造故事的手段,真是粗暴。
竟然就这样,将对方举起,投入了刚创生出来的世界之中。
那世界原本只是一片虚无。
但随着他的构想,宇宙出现了,群星出现了,星球出现了。
那个人物便也坠落下去。
一头扎入到星球之中。
可那只是一个空空的星球,它只是遵循了某种宇宙的定律,存在而已。
在那个人物抵达之前,为了营造出他可以生存的基本环境,星球的规则,也运行起来。
不断的推进时间,不断地构建出生命的延续。
当他抵达的时候,那里已如同如今的世界差不多了。
这便是世界的规则之一。
所有诞生于世界上的故事,都将遵循世界的构成原则。
这样的世界,会让每一个接触故事者感受到熟悉。
它不是难以理解的符号的堆砌,而是在熟悉的世界里,开辟出一条通往奇异和新鲜的狭窄缝隙。
穿过那缝隙,就像是穿过世界的某个裂痕。
我们钻进去,便可以看到……血肉骨。
而这个故事。
剧作家晴新编出来的故事,究竟是怎么样的?
真是太无聊了,太幼稚了,太简单了。
这故事完完全全不符合我们伟大的世界级的剧作家的身份。
但他确实也只能编出这样的故事。
毕竟,想要获得那张为神工作的剧作师的工作证,就需要将持有者全部的经历灌入其中,得到世界本身的认可。
而世界,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它已经是一个已经完结的故事的残骸了。
它本该消失的。
但是零号剧作家没有留下消失的机制。
或者说,他没有在故事的结尾创作,说如下这番话——“好了,故事讲完了,现在世界就该焚毁。腾出新的空间,为下一个故事让路了!”
并没有。
于是,那故事的残骸,就趴在这个世界里,趴在这宇宙规则创造的星球上。
占有。
瘫软。
覆盖。
最终,整个星球都被世界这个故事所覆盖和包围了。
大家都成为它的俘虏了,也便都成为其中的一部分了。
如此……发展到今天。
世界,尚未完全腐烂,我们也还存在着。
最后的故事中遗留下来的神,也还存在着。
祂不断地退去外壳,像是一只虫子。
我们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祂,只知道祂是太阳神,如今生活在太阳神宫。
这世界上有许多的太阳神宫。
而那些宫殿,每一个,都是祂曾经退去的外壳。
真是精妙绝伦的创作!
为什么一只虫子退去的外壳,竟然呈现出建筑的外观?
我们也曾进去过,探索过。
就像是人工开凿的,巧夺天工的,无与伦比的,让人感受到震慑的,恢弘的建筑。
祂真的是虫子吗?
我们无数代的人,都在发出这个疑问。
是的,我们无数代的人。
我明明只是这个故事的旁白,但随着故事的完结,我被拆除出来了,被驱逐出来了,被彻底的分离,成为了一个拥有死亡的存在了。
多可笑,我明明也该在世界的故事里,跟它一起长长久久的存在下去,直到整个世界腐烂,直到零号剧作家创作出来的故事原本,彻底的化为灰烬。
但我已经脱离出来了,我不得不面对身为旁白,却拥有生命的开始与终结的情况。
于是,旁白变成了一份工作。
我是第几任旁白?
我已经记不清了。
因为每当我消失,我又会睁开眼睛重新醒来。
我之前是谁?
我不知道了。
但当我醒来,我便只是旁白而已。
我将拥有一切的记忆,我便只负责这项工作。
我在无望的枯萎的时间里,等待着腐朽最后的终结。
也许等到那本书彻底消失,世界的规则也就不复存在,我便也就不用继续在这里当旁白了。
结局是什么?
也许是死亡。
但都无所谓了。
我成为旁白的那一刻起,我——我们,就在人间,迎来死亡了。
哎呀,怎么说到我自己的故事了?
还是应该把镜头聚焦到那两人身上才是。
剧作家晴就那样坐在那里。
他坐在云端,窥视着,想要看自己的故事如何发展。
需要的时候就往里增加,不需要的时候就往外减少。
他就像是一位厨师正在烹饪一道精妙绝伦的传说中的料理,但因为失去了记忆,做出来的只是一锅稀糊涂而已。
那么,我们再来看一看,另一位,那位突然出现的人物。
他是谁?
我也不知道。
也许这就是神赐予的创造。
因为是要给神明写的故事,所以,神主动的为他提供了一个人物,多有趣。
上一任的旁白怎么没有记录这件事?
也许是有的,也许他忘记了。
也许那个故事不足以与世界类比,所以才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既然如此,我作为第一个窥视到他的人,第一个观察到他的人,第一个要与他同进退,一直到该故事完结才能够休息的旁白,便要将他彻底的记录下来。
我追逐着,前往那个人的身边。
我距离他还是太遥远了,因为他突然就进入到剧作家晴创造的世界中了。
他飞的是那样快。
穿过无数的光年,抵达了那颗星球,我在后面追逐他,只看到流星留下的拖尾。
空气之中,无数的物质在变化,然后又消失。
所有的一切,生生灭灭。
所有的一切,若有似无。
终于,我来到了。
来到了,那颗星球。
故事似乎已经发展了许久。
我错过了什么吗?
应该没有。
我来到他的身边,看到那个人正站在一艘船上。
这里竟然还有船吗?
如此现代化的结构,机械的制造,我还以为时间会是更远古的时候。
也对,我曾经看过剧作家晴的作品,它们,大多都是现在都市化的奇思妙想。
让他把剧情的场面开辟在海洋上,已经是相当特别了。
怎会如此?
也许,在晴的脑海里,还没有找到大陆的存在?
陆地在这颗星球上是多么罕见的东西。
他想要创作出怎样的一个故事?
难道是每一座船就象征一个陆地吗?
我也落下去来到船的旁边。
那船真是太小了。
并非是那样的百万吨级的巨轮。
倒也不是小小的渔船,只能容纳一两个人。
这艘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在甲板上,却倒着无数具身体。
那些身体,呈现出死亡的姿态。
真可悲,我虽然看过更残忍的……
战争的场面。
埋葬的场面。
追逐驱赶狩猎的场面。
凌虐的场面。
无数的……故事中展现出来的场面。
有一些,确实比这更残忍。
但他们,毕竟,也曾经都是鲜活的生命。
如同世界这个故事被人所畏惧的原因。
每一个生命,一旦被它包裹,就被它左右。
一旦进入其中,就只能被掌控。
剧作家创造了这个世界。
这世界上的一切,便只能服从剧作家安排的命运。
这些人,之前都在哪里?
他们都拥有怎样的过去?
如今,只能死在这里,以这样的姿态。
他们,在未来,
又会如何呢?
不知道。
不清楚。
因为,我并不是剧作家晴肚子里的蛔虫,也不能够打开剧作家晴的脑子,去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奇思妙想。
不过,让人死去是奇思妙想吗?
让这些人就这样倒在这里,算是奇思妙想吗?
我看到,那个被神创作出来的人物,站在那里,神情呆滞。
他大概也与我拥有相同的想法。
毕竟,我是旁白。
我作为旁白,只是念述整个故事的内容。
我诉说的这些,应该就是他心中所想。
如果不是的话。
那我作为一个旁白,又该立于何等境地?
这时,我停下了思考,因为那人物动起来了。
他朝着某个拐角冲去。
那里似乎有什么痕迹留在空中。
我比他轻松多了。
我像是一个可以移动的悬空的镜头,直接拉动视角,去查看船的另一边。
在那儿,有一位奔跑的少女。
人物追逐着,想要靠近,但那少女却跑得很快。
她的身上还留有血迹,似乎目睹了之前那场悲剧的发生。
她的脸上是惶恐的神情,呼吸急促,身体上流动着惊恐的汗和血。
天哪,她还受伤了!
这些滴落的血迹,难道不会为追逐他的人物引路吗?
答案确实如此。
那少女躲藏起来,躲藏入某一个船舱。
人物便追随着那低落的血迹,一点一点的靠近。
悠长的走廊。
时亮时暗的灯光。
封闭的舱门。
人物站在那里?
他举起手,敲了敲门。
少女当然不愿意应答,也不愿意开门。
她在里面惊慌地把门锁上,试图拿什么东西把门堵住。
但那可是在船上,一切都难以移动。
她只能惶恐地躲在角落,希望自己不要受到伤害,希望自己勉强还能活下去。
但这怎么可能?
假如剧作家晴是一个拥有宽厚仁慈之心的家伙。
这人物当然是正派角色,会说一些台词,诸如:
“我是来救你的。”
“我并没有恶意。”
“我也是……在海上迷失之人。”
但事实会是这样吗?
少女藏在屋中,不论外面是谁。她都难以存活下去。
那扇门并不是那么的严密。
以及,这屋子里,没有食物和水。
她会死在这里,被困死在这里。
该怎么办?
我在等待着,剧作家晴为这个故事增添新的一笔。
然而,当我抬头望去。
我看到了震惊的一幕。
——那身影是谁?
出现在剧作家情的身后。
他高高举起的手中,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
刷的一声,那东西落下。
剧作家晴,也随之倒下去了。
对方似乎发出了“哈哈”的笑声,兴奋至极,挥舞着双臂,转身离开。
有什么东西,从云层中坠落?
亮闪闪的,小小的一张。
是它——神赐予剧作家的工作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