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员小姐领着我们上了二楼,楼梯的拐角处标有“非工作人员免入”的标语,看来二楼是这家店的办公区。
店员小姐在最里间的木门前停下脚步,她敲了敲门,告知里面的人有顾客想要见她。
“知道了,你先回去工作吧,我来接待客人。”
店长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店员小姐也没有什么待在这里的理由了,她朝我们鞠了一躬接着便消失在拐角,回到自己的工位。
“请进吧。”
小公主不知为何紧紧抓着我的裙摆,人也躲到了我的身后,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真奇怪,店长的声音很奇怪,小公主的反应也很奇怪,如果是熟人的话,她为什么表现得这么局促不安呢?但如果不是熟人的话,为什么非要见这位店长呢?
再说了,店长的声音……
我缓缓推开门,一切的疑惑全部都烟消云散了。
“黛蒙德王姐……”
小公主躲在我的身后,微微探出半个脑袋,注视着面前正在专心审阅文件的女孩。
而女孩的注意力一直在文件上,看都没看我们,只是不耐烦地回应道:
“伊丽莎白,我不是不让你再来吗。”
目前在位的鲁登王有四个孩子,两男两女,年纪最大的戴维王子12岁,年纪最小的伊丽莎白公主只有7岁,而这位长公主黛蒙德排行老二,今年十一岁。
不仅如此,据富歇说,这位黛蒙德公主……
是位毫无疑问的天才。
*
黛蒙德公主熟练地审阅并批改手中的文件,像是一位资深的政府官员,这让我想起了前世读过名著中的人物——卡列宁,而在这一世,能带给我同样感觉的人只有一位,那便是是我的姐姐,真正的阿加莎,真正的天才。
我下意识将小公主护在身后,即便她正在面对的是她的亲姐姐。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小公主完全没了之前的活力,她紧紧抓着我的裙摆,身子贴在我的后背上,在被黛蒙德公主责斥后,她似乎再也没有勇气和这位亲姐姐交谈了。
小公主的恐惧令我感同身受,我曾经无数次坐在阿加莎的对面,无数次感受着来自天才的压力,这股压力在我没做错任何事的时候仅仅是隔在我和她之间的一道无形的空气墙,而当我内心有愧时,便成了候审的犯人。
而我却从来不清楚阿加莎在想什么。
天才最可怕的地方莫过于此。
而这位天才,在完成手中的工作之后,虽然仍是一言不发,但是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我,身后探出半个头的小公主注意到这视线后赶忙将身子缩了回去。
伊丽莎白公主还真是害怕她的亲姐姐,我想,同是骨肉,我和阿加莎的关系也没有这么僵。
不过,也不怪小公主害怕,所谓的天才即是与众不同之人,凡人又怎么能理解他们是如何想的。
不可理解,不可名状。
黛蒙德公主的视线毫无感情,只是单纯地在观察,在审阅。
若是情感可以被形容成颜色的话,愤怒为红,悲伤为蓝,若抱有纯粹的恶意即为黑,当然这都是假设而已,那黛蒙德公主的情感是什么样呢?
答案是无法回答,因为“空”,因为“虚无”是无法被形容的,天才的情感,它或许是存在的吧,但是就如同佛教至高的“阿特曼”一样,非有慧根者不可察。
正因如此我才害怕自己的姐姐,我才可以理解为什么伊丽莎白公主会躲在我的后面,我才能意识到为什么黛蒙德公主的视线令我如此得不快,如此得烦躁。
但是无论如何,我也不能退缩,不能逃跑,不仅是因为对方只是个小孩子,害怕丢了面子这样的理由,而是——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伊丽莎白公主这样的好孩子再被迫撒谎,再次流泪,不想看到她失落的神情,不想看到她脸颊上的泪水。
作为一个前前后后加起来接近四十岁的大人,我想,虽然有多管闲事之嫌,但是我有这个责任,有这个义务,也愿意帮助小公主,去抹去她脸上的泪水。
毕竟我最看不得孩子哭泣了。
因此,即便是面对天才,我也不能退缩!
“那个,我系……”
可恶啊,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竟然咬到舌头了。
“您就是乐栎梅帝国的瑰宝,阿加莎·米勒吧,初次见面。”
即便是问候的话语,从黛蒙德公主口中说出来也像是在无感情地陈述某件事实。
可惜这是一个虚假的事实。
黛蒙德公主缓缓从我的身前走过,期间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明明方才还在注视我。
想来不会是发现我是个冒牌货,故而没了兴致吧。
我感到心脏怦怦直跳,对方不仅是个令人胆战心惊的天才,同时还是高贵的公主殿下,若是她检举我冒牌货的身份,凭借双重身份加持下的超级无敌可信度,我第二天就要被关进监狱了。
我现在能做的就只有保持扑克脸,即便心脏跳的要从嘴里蹦出来,即便后背上被冷汗浸湿,也不能表现出慌乱。
黛蒙德公主站在房门前,背对着我们,然后她转动门把手,门却没有开。
“别做无用功了伊丽莎白,还有,也不要再骗别人了,这样做毫无意义,只会降低别人对你的评价。”
冷冰冰的苛责,却令人无法反驳。
我看向小公主,她低着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这时候我应该做什么呢,帮她说话吗?可是说些什么呢?
“我讨厌无意义的闲谈。”
阿加莎曾这么说过。
想要同一位天才交谈,必须拿出有意义的谈资。
别做无用功了……
说到底小公主究竟想让我帮她什么呢?
小孩子,王室,觐见……
我隐约察觉到其中的违和感,但是,即便察觉到了,即便我的推断是正确的,我也没有资格指手画脚。
这是非常现实的问题。
至少,这不该由我来说,我相信如果阿加莎在这里,她也会赞成我的想法的。
我弯下身子,看着小公主的脸,黛蒙德公主已经将房门打开,但她仍站在门前,没有离开。
应该把话说出口的,应该捅破窗户纸的人,就是你啊,一直以来为此努力的——伊丽莎白·鲁登。
“王……王姐!”
小公主攥紧拳头,似乎使出来全身的力气叫住了面前准备离开的姐姐。
“请你和我回王城,救救父王吧!”
“我不要。”
清脆的关门声响起后,小公主像是虚脱一般瘫倒在地上,帽子掉在旁边,长长的秀发遮住了她的面庞,她似乎在哭泣,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掏出手帕,看着小公主,却没有那个胆量走向前为她擦拭泪水。
为什么会这样呢?
啊啊,姐姐,请你告诉我吧,也告诉这个可怜家的女儿吧。
为什么,人类生来就是不能相互理解的生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