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呜哇啊啊啊啊啊!!!”
凛的喊声划破空气。
她坐在那个军用睡袋状的背包里,一动不动,像是整个身体都被烧透了。脸上是汗水、泪水与高烧的潮红,一道道痕迹黏在鼻翼与下巴,交缠成一团,看不出原样。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发出声音。
那哭声不清不楚,像失控的风箱,又像冻土下挣扎的野兽,透着本能的哀号。尖利的音节震在屋顶横梁,又被风折回来,拍进她耳里,刺在她心口。
她抽泣着喊道:“你放开爸爸!你放开爸爸!呜呜呜呜……”
雨水从破碎的落地窗灌进来,风撕开窗帘,卷起碎玻璃与灰尘,像被剥开的某种屏障。空气变得冰冷刺骨,带着一股血腥味与潮湿木料的腐朽气。
在这片碎裂与喧嚣中——
“锵!”
一柄短刃猛然从高处压落!
刀尖悬停在男人胸口正上方,寒芒逼近皮肤,心跳仿佛贴在锋刃之下。
远坂茂被撞翻在地,背脊死死贴着冰冷地板,肺部被压得几乎无法扩张。他双手死命攥住那柄短刃,指节泛白,指缝间渗出血丝,像是在拿全身力气堵住死亡正往胸膛里钻。
跪坐在他身上的,是个眼神如刃的青年。
他双膝钉入地面,整个上身死死压在男人胸前,像块铁板将猎物钉牢。雨水从破碎窗口灌入,将他风衣打得贴身,包裹住那副清瘦却结实的骨架——他身形不算壮,却仿佛每根骨头都沾满了恨意。
他那张脸刚成年的样子,稚气未脱,但已几乎看不出原貌——弹痕、刀疤交错着盘踞额角与颧骨,新裂开的伤口正往下滴血,鲜红刺眼,像是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活鬼。
但最骇人的是那双眼。
他死死盯着远坂茂,眼神猩红,眉心扭曲,嘴角僵硬地绷着,像随时会发出野兽咬杀前的低吼。那是一种撕裂般的愤怒,像压抑了十几年的怒火突然炸裂。他的手臂肌肉鼓起、青筋暴突,刀尖却极稳地抵在男人胸口上方,仅有细微一丝抖动——不是迟疑,而是控制之下的战栗,像绷紧的杀机在寻找最后一厘米的突破口。
远坂茂脸色发白,呼吸粗重,嘴唇微微颤抖。二人之间仿佛只剩这柄短刃连接,刀尖在雨水中轻颤,映出他眼底的恐惧与无法掩饰的痛苦。
那一刻,没有谁说话,只有风声穿堂、雷声远啸,还有空气里那几近凝固的杀气,重到令人几乎无法呼吸。
远坂茂猛地睁大眼睛,胸口上那柄匕首已快压入皮肉。他强忍喘息,满脸血迹地盯着压在他身上的青年,声音颤着却不含一丝虚伪:“是你……?”
青年咬牙,目光冰冷如刀,“没错,是我。我找了你这么多年。”
他的黑色战斗风衣因愤怒的身体而极端抽搐,压住匕首的手更使劲,锋刃缓缓切破衣料,血珠渗出。
“藏得真深啊,‘远坂博士’。”他声音低哑,“连你这屠夫的女儿都这么大了。”
“放过她……”远坂茂声音嘶哑,“我愿意……我跟你走。”
青年冷笑一声,“拖延时间?”他眼中浮起狂意,“我父母的尸体,被你们的子弹轰得不成形;那天在广场上倒下的百姓,有孩子,有孕妇……你亲自下的令。”
他猛地一声怒吼:“你们都该死!!!今天——你,还有她,必须偿命!!!”
说罢,他整条手臂发力,刀尖已刺入皮肉——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疾步脚步声。
“哐!”
三人闯入,雨水顺着战靴滴落,气压骤紧。
女队长雅子冲在最前,手中突击步枪已上膛,枪口直指哭声来源。她看到角落那个瘫坐在背包里、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女孩时,眉间狠狠一跳,眼神短暂动摇。
寸头男紧随其后,警觉扫视四周,枪口快速切换目标;金属面具男冷冷举枪,对准正压着远坂茂的青年首领,动也不动。
“首领。”雅子的声音极冷,但尚带着理性克制,“我们接到信号,立即支援。现在什么情况?”
青年没有回头,依旧死死压着远坂茂,声音像从喉咙撕扯出来:“我抓到他了。”
他低吼着:“那个欺骗所有人的骗子,那个屠杀百姓的屠夫!”
他回头看向雅子,眼神血红,命令如枪响:
“那是他女儿。”
“雅子,我命令你——杀了她。”
雅子的指尖陡然一紧,枪口轻轻抖了一下。
她愣住了,眉头皱得死紧,却一言不发。
那小女孩正无助地坐在背包里,脸色苍白如纸,眼泪混着雨水滑落下巴。她没有尖叫,只是一遍遍低声哭着:“爸爸……爸爸……”
空气沉得像要凝固,枪口对着孩子的那一瞬,雅子的眼神变了。
不是软弱——是某种极深的本能反抗。
雅子呆在原地,膝盖紧贴湿冷的地砖,整个人仿佛被死死钉住。风雨在外头怒号,她却听不见了,只听得见自己心跳的沉闷鼓点。
“雅子!!”青年首领怒吼,声音几乎要把人撕裂。“你在干什么?!你忘了吗?!你的儿子,就死在这些肮脏龌龊的贵族手里!!他们有一丝怜悯吗?!有一丝?!开枪!我命令你!开枪!!”
雅子的手在颤抖,枪口像被风吹动的枝桠,摇摇欲坠。她死死盯着那个小女孩,跪在地上,双手抱头哭得浑身发颤。那孩子仰头的一瞬间,和她死去的儿子重合了。
那一年,天罚队被围剿,她被贵族士兵俘虏,双手反绑,嘴里塞着布,跪在残垣断壁中。满脸是血。她挣扎着想叫——叫不出声。
儿子被拖到她面前,才七岁。衣服破烂,脸上全是烟尘。贵族士兵愤怒地咆哮:“你们杀了我的孩子!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男孩静静地看着她,嘴唇颤了一下。那一刻,时间仿佛崩塌。
“妈……妈……”砰。
男孩的身体被子弹撕裂,重重倒下,血溅在她脸上,腥味在她口鼻中蔓延。
她发出一声被布堵住的呜咽,崩溃地仰头、疯狂挣扎,直至昏厥。
现实回到眼前。那个小女孩也在哭。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冤冤相报,终于明白了什么是暴力的永恒轮回。
她的枪动弹不得。
面具男默默走近,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把她的枪口缓缓推下,然后越过她,举枪,对准——那个孩子。
雅子眼中震荡,像要喊出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就在此刻——
“凛——!!”
父亲嘶吼,像是从喉管深处撕裂出来的怒吼,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就在那一瞬,他猛地发力,右手上掀,将压在胸前的匕首猛地推进自己右上胸膛——
“噗嗤!”
刀锋瞬间没入血肉,鲜血喷薄而出!
青年首领瞳孔骤缩,还未反应过来,父亲右手已抄起地上摔碎的儿童糖浆玻璃瓶,狠命一捅!
“咔嚓!”
瓶底碎缘径直扎入他的颈动脉,血柱喷涌而出!青年首领惨叫一声,身体被父亲一券击倒,重重砸倒在书架当中。
父亲几乎未做任何停顿,翻身而起,手臂带着鲜血一抖,拔枪,双手稳稳持握。
“哒哒哒哒——!”
他朝三人所在方向突击扫射,子弹撕裂空气,火舌暴闪!
墙面开花、木屑翻飞、三人小队反应不及,被逼得四散奔逃!
藏身餐桌翻侧之后;扑入玄关门边死角;
雅子满脸惊惧,一手撑地,翻身窜入厨房的中岛台!
一瞬间——三人全部被压入掩体,现场陷入短暂战术真空!
父亲双手持枪,贴身低姿推进,步伐沉稳如铁,枪口始终锁定三人可能现身的死角。
就在他逼近的同时,他侧身来到女儿凛身旁,瞥了一眼她因极度惊恐虚弱晕厥的脸。下一秒,他脚背轻挑,将她的小背包悄然踢入那盆枯萎松树盆景之后——屋内最后一处能遮掩的暗角。
整个空间仿佛陷入冻结,唯有火药味残留在空气中未曾散去。
气氛骤然凝固,空气仿佛被瞬间冰封。屋内响起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像是猛兽悄然收紧了爪牙。猫捉老鼠的游戏,开始了。
父亲无声地快步穿过沙发残骸,目光凌厉地锁定厨房方向。他敏锐察觉到雅子藏身不慎露出的脚尖——她正潜伏在餐厅的中岛台后。
远坂茂穿过灶台时,顺势捞起一个瓷盘,手指轻轻掂了掂盘底,仿佛在迅速评估重量与平衡。
雅子倒吸一口凉气,不知是否在后悔刚刚那一秒的犹豫。她透过抽油烟机的金属光面,看到了那道熟悉却危险的身影——他正在逼近。
她咬牙决定先发制人,猛然起身,但刚刚动作一起,就被远坂茂预判!
一记飞盘砸脸!
“哒!”瓷盘碎裂飞溅,雅子的视线与意识同时陷入一瞬的混乱。
脚步蹬地,父亲如箭矢般突进,瞬至近身!
雅子在错乱中胡乱开枪,厨房顿时一片狼藉!
远坂茂毫不停顿,冲上前,一手抓住她的枪管猛然上抬,另一手反臂横挥,重重卡住她的脖颈!
“咚!”
巨大的力量带着她连连后退,父亲贴身推进,一路将她死死压向厨房深处!
“咔嚓——!!”
她后背猛地撞上玻璃橱柜,整面橱窗当场炸裂,玻璃碎片四散崩飞,划破她的袖口与脸颊,血珠在碎光中纷扬。
雅子满脸惊愕,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写满惊惧与难以置信。脑中的只剩对死亡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