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坂茂脱掉女儿带着泥沙的小鞋，帮凛换上一身粉色的清凉睡衣。
他像捧着易碎的宝物一样，将困倦的凛轻轻放在卧室柔软的床上。
她的脑袋枕在一只硕大的粉色枕头上，像是安睡在粉色的云朵里。
云朵旁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毛绒玩偶，有海蓝色的小海豚，有深蓝色的小企鹅，有淡黄色的大黄鸭，全都是幸福的模样。
远坂茂替她盖好被子，正欲转身离开，凛的小手忽然伸出，拉住他的衣角，像某种哀求般轻声道：
“爸爸……我不想做梦……我不想做噩梦……可以给我讲个故事吗？”
“当然可以。”远坂茂的声音疲惫，却不假思索。
他走到书架前，认真挑了一本故事书，坐在床尾，用温柔的语气讲道：
“今天给凛讲一个叫‘善良的水母’的故事……”
故事很短，也很圆满——
“善良的水母实现了小公主的愿望，从此在梦想的国度里幸福地生活。”
当远坂茂再次抬眼，女儿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稳。
他低着头，眼中闪过思索——想起她哭诉的那些梦，和噩梦。
于是，他做了个有些冒险的决定。
他走到窗前，拉开粉色的窗帘，露出被钢板封住的双层窗户。
缓缓取下钢板时，外面的星光倾泻进来——在高空中，破碎的月球残骸静静悬挂，裂缝间的光如冰屑般散落，洒在凛的床边。
远坂茂顺手检查了窗边的针孔摄像头，指尖在镜头旁停顿了一瞬，这才夹着钢板离开。
关灯关门时，他回望女儿平静的睡颜，像在猜她会不会依然做梦。
稍稍安心后，他的倦容才消失在门缝的阴影里。
父亲走后没多久，
凛缓缓睁开眼，清澈的眸底映着一整片璀璨星河。
星光从窗外溢进来，像为她的床铺上了一层没有温度的白雪。
忽然，一个淡影缓缓掠过窗前。
接着是两个，三个……越来越多。
无数只发着微光的水母在夜色中漂游而过，触须在空气里轻轻舒展，化作一道道漂浮的光带，静静流淌。
它们的身影在墙壁与天花板间游移，像把整个房间都变成了透明的海底。
凛凝望着这些美丽得不真实的来客，轻声祈求：
“善良的水母啊……求你今晚让我不要做梦，好吗？
明天是我的生日……就一晚……求你……”
话音轻轻散落在空气里，像沉入海底的气泡。
她的睫毛慢慢垂下，陷入沉沉睡眠，发出细小的鼾声。
窗外，一只水母缓缓靠近，触须轻轻摆动，发出低低的呜鸣，
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施下温柔的魔法。
黑暗中，慢慢亮起一道柔光。
凛在睡梦中轻轻翻身，耳边传来枝头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这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她的鼻尖微微动了动，一缕带着酱油香气的热气仿佛钻进了梦里。
凛猛地从床上坐起，睁大眼看着自己的双手——依旧是小小的自己。
“不是梦……”
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抬起手捏了捏滑滑的脸颊，留下浅浅的红印。
“好痛。”小小的眉头皱了一瞬，却很快舒展开来。
下一秒，她笑了——笑得那么真心、那么灿烂。
“真的不是梦！”
她从床上一跃而起，白白的小脚丫轻快地落在温暖的木地板上。
转动把手，正要冲出房门，她猛地想起了什么，回头望向窗外。
晨光下，她冲着天空轻轻鞠了一躬：
“谢谢你，善良的水母。”
凛推开房门的瞬间，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哇——！”
客厅的天花板上，漂浮着一束束红色与白色的气球，轻轻晃动着，在晨光里像云一样柔软。彩色的丝带从气球下垂下来，轻轻摇曳。
她的目光很快被另一处吸引——沙发前的矮桌上，摆满了零食、精致的蛋糕盒，还有用缎带打结的礼物盒。
凛的神情一下子亮了，幸福像小小的火苗在她眼底跳动。
可她第一件事并不是冲向礼物，而是环顾四周——她在找爸爸。
走到厨房门口，她看见远坂茂正站在灶台前，锅里腾起阵阵热气，带着香喷喷的味道。
他低着头在洗一把翠绿的蔬菜，水珠沿着指尖滑落。
凛像小鹿一样欢快地跑过去，扑到他的大腿上，仰起头，清脆又热烈地喊：
“爸爸！”
远坂茂被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是女儿笑得像阳光一样的脸。他的神情一松，嘴角也泛起了温和的笑意：
“看来凛的感冒已经好了呢。”
“是啊，爸爸！”她探着脑袋，好奇地吸了吸鼻子，“爸爸在做什么啊，好香啊！”
远坂茂掀开锅盖，汤底的香气瞬间涌出来，他轻轻搅了搅，笑着说：
“当然是凛最爱的——茄子味噌汤啊。”
凛一听，眼睛立刻闪亮，伸出双手蹦蹦跳跳：“我要喝！我要喝！”
“凛，还没好呢。”
他话音未落，就把几只茄子放到菜板上，切成细细的茄丁。
凛踮起脚尖，趁他转身的时候，小手飞快地抓起一把茄丁，塞进嘴里。
“凛——!”
远坂茂看见了，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故作严厉地喊了一声:“这是用来做饭的，不要这么心急。”
凛朝父亲了个淘气的鬼脸，咯咯笑着转身跑开，裙摆像一朵飞起的花。
她跑回客厅时，目光忽然被沙发上的一个长方形盒子牢牢吸住。
那是一个旧旧的纸盒，盒盖上印着彩色的花纹，边角略有磨损，但依旧整齐干净。
她飞快地跑过去，双手将它捧起，感受到盒中蜡笔轻轻碰撞的声音。
头顶的吊灯正好垂下温暖的光线，照在她怀里的蜡笔上，仿佛替它镶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凛微微仰起小脸，将蜡笔举得高高的，大眼睛被灯光映得亮晶晶的，像是两颗刚洗过的黑曜石。
“它好漂亮……”她低声感叹，语气里透着真心的惊叹。
她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蜡笔，目不转睛地问道：
“爸爸！我现在可以拿它画画吗？”
灶台前，远坂茂正忙着切菜，闻声回头抬起眼看了她一眼。
他的目光在蜡笔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点头：“嗯，可以，但待会记得洗手哦。”
凛像是受到了幸福的命令，嘴角挂着童真的笑颜，蹦蹦跳跳地跑到电视柜前，翻找出一本空白的笔记本。
她抱着笔记本一跃，整个人扑倒在那只硕大的白色枕头上——枕头软软地接住了她的小身板，又轻轻弹了几下，像是在回赠一个拥抱。
凛将笔记本摊在木地板上，双腿交叉地趴好，拿出一支又一支蜡笔，毫不犹豫地在纸上落笔。色彩在纸面上交错蔓延，她的小眉毛时而微皱，时而舒展开来，像是在一段段小小的奇思妙想里旅行。
厨房那边传来阵阵香气，远坂茂将两盘菜端到客厅。
他的目光先被桌上的热气吸引，却很快停留在地板上的凛身上——小小的她正晃着快乐的小脚丫，像被风拨动的铃铛，专心致志地画着。
“凛，在画什么呢？”他忍不住问。
凛没有抬头，声音带着甜甜的认真：“我在画我梦里的世界，爸爸。”
那一瞬间，远坂茂的脑海闪过一个画面——东京的废墟间，自己为寻药而奔走，背后是荒凉的风声，而凛在黑暗里说的那句话仿佛又一次响在耳边：
“爸爸……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有一个画板，画什么……什么就能变成真的。”
远坂茂的神情缓缓凝重起来，手中端盘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低声重复着，像是要把这句话刻进骨子里：
“画板……画什么，什么就能变成真的……”
目光在侧方的虚空里停留，神色中多了一分深思与某种被触动的笃定。
远坂茂缓过神来，收敛了方才的沉思，语气里多了一丝刻意的轻快：
“凛，准备好迎接你的生日了吗？”
凛猛地抬起头，眼睛像被点亮的星火，满脸都是笑意与期待：“嗯！”
她爬起来，脚尖刚一离地，就要冲向那摆满零食与礼物的茶几。
然而，还没跑出两步，远坂茂微微眯起眼，给了她一个略带严厉的眼神——那是父亲间不需言语的提醒：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凛立刻会意，像被抓包的小猫一样停住脚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
她掉头跑向洗手间，抱起水桶里的大水勺，笨拙地一手换一手，“嘿咻嘿咻”地把水倒在自己的小手上。水珠沿着指缝滴落，拍在瓷砖上，发出轻轻的声响。
她低着头，神情一板一眼，像是在完成一件重要的仪式。
客厅里，远坂茂已经将菜汤放在了茶几上。
他转过身，静静凝视着女儿专注洗手的背影，目光里浮现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柔软与坚定。
低声而意味深长地道：
“谢谢你，凛……让爸爸找到了，让你幸福的方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