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般的双眼，从睡梦的朦胧中缓缓睁开。
天花板上，那盏散发着柔和暖光的吊灯，依旧安静地悬挂着，把整个卧室笼罩在一层温柔的光晕中。
晨粉色的墙壁与木质地板交错成安静的世界，少女正躺在那张松软而宽大的床上，像一片失重的羽毛。
她留着一头如月光般柔顺的雾粉秀发，安静地垂落在肩头与枕边，睫毛纤长，鼻梁小巧，嘴角微微泛着一丝还未散去的梦的呓语。
她的皮肤像未被阳光染指的雪，洁白、安静，带着一点点冷。那种冷，不是拒人于千里，而是让人不忍触碰。
她的存在就像这个房间本身——
干净、沉静、柔软，又有一丝冰封的孤独感。
少女的神情却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即使睡觉，她的右手还夹着那块透明的全息玻璃平板，被手臂压着的部分焐得发烫，周围却依旧冰凉。
那是她唯一愿意紧紧抓住的东西。
她的情绪还残留在刚才的梦境中——还有一个叫“凛”的小女孩的故事。
少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唇角牵动，像在对空气说，又像对自己低语：
“是梦啊...”
她把身子微微蜷起，像小动物那样侧躺着，把更多柔软的被褥抱进怀里，似乎能隔绝那种藏在心里的寒意。
“日复一日，一直不停。”
她像是随口一吐槽，但语气轻飘飘的，没有情绪，像是已经说过几千次一样。
沉默片刻，凛又像是安慰自己般自语：
“但我并不觉得孤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下一秒，她就坐了起来。
她纤细的身体从被褥中滑出，光滑的脚面伸出被褥，动作很轻，像怕惊动谁。
她的动作看似随意，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合年纪的、几近倔强的希望感——
她不知道希望在哪，但她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人回应她。
她打开了全息平板。
光幕浮现，透明的数据界面映出她清澈的双眼。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那条熟悉到麻木的信息提示栏：
【没有收到消息，2539天】
她没哭。
只是那一瞬间，她的眼神很安静，安静到像星星熄灭的声音。
少女轻轻地叹了口气，眼中浮起一层淡淡的哀意，如同落在湖面的轻雾，说不清的情绪悄然扩散。
但下一秒，那情绪仿佛被她自己亲手揉碎，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双臂举过头顶，做了一个漫不经心的伸展动作，语气随意得像风吹过窗帘：
“起床吧...”
两只雪白的双腿缓缓垂落到木质地板上，触感冰凉，却没能换来一丝神经的颤动。少女像是被从梦里抽离了灵魂，只剩一具安静坐在床边的外壳。
她的双眼空空地睁着，瞳仁像覆着一层雾，光线映进去，却在里面失了焦，找不到落脚处。腰微微前倾，肩膀松垮得像挂在无形的钩子上，仿佛连骨骼都不再记得如何支撑自己。
她静得像一座还未完全冷却的雕像，只有胸口起伏得极轻，提醒着她还活着——至少肉体如此。
墙上悬着一个奇异的闹钟——不是指针，也不是数字，而是一只透明的球体，内部漂浮着一层缓慢翻涌的氤氲，像被困在玻璃里的雾海。
氤氲中，一颗细小的红点忽远忽近，忽快忽慢，没有任何规律可循。它有时像被无形之手猛地抛向一侧，又有时像陷入黏稠的水底，缓缓沉落。每一次突兀的跳动，都搅乱了氤氲的形态，让整片雾气像被时间撕裂，又被仓促缝合。
那不是普通的跳跃，而像是在另一个维度里，时间的脉搏忽然加速、忽然停顿，无法预测下一刻会在哪里响起。
可无论它的运动多么失序，每一次落点，依旧伴随着古老机械闹钟才有的清脆声响——
“哒……哒……”
这声响空旷而冰冷，像少女的心跳，又像远古钟楼撞响的回声，在混乱与秩序之间，缓慢而固执地回荡着。
少女轻飘飘地吐出一句：“做饭吧。”
声音像羽毛落在水面，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伸出手，在全息平板的虚拟按钮上轻轻一点——【家】。
一圈柔光扩散开来，房间的边缘仿佛被温柔地溶解，木质地板向外延展，墙壁的颜色在一瞬间被重写。下一秒，眼前已是那个小女孩“凛”与父亲共同生活过的家——
风格一模一样，连摆放错位的那只茶杯都精准重现，像记忆被复刻进现实。
空气里弥漫着旧木的淡香，仿佛夹着一点尘封的阳光味。
少女走向厨房，袖口垂落，动作轻而流畅。她端起锅，灌水，点火，味噌在热水中渐渐化开，白色雾气升腾，带着咸香缓缓包裹住她的脸颊。
她拿起菜刀，切着案板上的茄丁。刀锋落下时发出轻脆的“咚、咚”，与氤氲闹钟的“哒、哒”声在空气中交错——一个是生活的节拍，一个是时间的回响。
忽然，她像被某种熟悉感触动，条件反射般偏过头，望向身旁的地面。
那里空空如也。
她的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模仿记忆里父亲严厉却带着宠溺的声音：“小八，这是用来做饭的，不要这么心急。”
语气像在对空气训话。
话音一落，她猛地意识到——小熊不见了。
心口像被一根细弦猛地绷紧，她转过身，四处张望，脚步在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嗒、嗒”声。
“……小八？小八！”
她的目光从桌面、柜角、椅子底下一一扫过，空空如也。那种空，不只是空间的空，还带着一丝莫名的凉意。
终于，她停下动作，低垂着眼帘，嘴角轻轻弯起，露出一个看似释然的笑。
声音温柔而轻缓：“小八，那饭我给你留好，想吃自己盛哦。”
热气从锅里升起，像细细的白色藤蔓缠绕在她的指尖，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少女低着头，发丝垂落在颊侧，遮住了半张脸。她双手端着一碗茄子味噌汤，热气缓缓升起，却在触到她脸颊时被一丝凉意化开，像温度在靠近她之前，就被空气带走了。
她走向餐桌，脚步轻得像踩在一片空洞的回声上。椅脚与木地板相触，发出细长的摩擦声，在静得发凉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她拉开椅子坐下，双膝并拢，双手仍紧紧环着汤碗，掌心被碗壁的热度烫得微微泛红，可那点暖意像被冻在皮肤表面，渗不进身体深处。
她低下头，唇触到汤面，缓缓嘬了一口。视线落在桌面，却没有焦点，像是透过一层看不见的薄冰望向远处，什么都抓不住。
汤面升起的白雾在她眼前缭绕，偶尔轻轻颤动，似乎有一股无声的凉气从雾缝里溢出，把她和整个世界都隔在一片淡淡的、看不见尽头的寒意中。
女孩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唇角微微弯起，自言自语地低声道：“好像忘记洗手了呢……要挨骂喽。”
那笑意轻得像是在和某个不在场的人分享小秘密。
她站起身，脚步轻轻踩在木地板上，走向洗手间。空气里带着淡淡的热汤香味，被她的身影一点点甩在身后。
她俯身，拿起挂在墙边的水勺，伸进木桶舀水。勺口入水的瞬间，她清楚地感觉到一股熟悉的重量压在手腕上，连手臂的肌肉都微微绷紧。
可当她抬起水勺，将水倾倒下来时——
没有声音，没有水花，甚至没有半滴水落到洗手台上。
她低头一看，水勺空空如也，仿佛刚才的重量只是幻觉。
她眨了眨眼，又舀了一勺。那熟悉的水的阻力依旧压在手里，凉意甚至顺着木柄传到掌心。
然而倾倒的一瞬间，空气依旧安静得可怕，水勺再次空空荡荡。
这一次，她盯着空勺的时间比刚才更久，仿佛在等待水从某个延迟的时空里慢慢落下——
可什么也没有。
少女的眉头轻轻皱起，像是在回忆什么久远的事情。
片刻后，那皱意又慢慢舒展开来，眼底却透出一抹看不见底的寂寥。
她低下视线，盯着手中空空的水勺，唇角弯起一个几乎没有温度的弧度，像是笑，又像叹息。
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这份虚无：“是梦啊……那就快醒来吧……”
热汤的香气似乎也在这一刻散尽，空气变得清冷，连脚下的木地板都像失去了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