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深处,色泽是湿润的碧与墨交织。清晨的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竹叶,散成无数细碎的光斑,漂浮在空气中,像是永不落下的尘梦。竹节间渗出浅浅的雾气,带着新雨的清香与泥土的气息,潮湿而微凉,悄悄贴上肌肤。
少女站在一块参天、晶莹剔透的巨大结晶上,像拔地而起的王座。而少女矗立在最上方,像透明王座的顶端嵌着一颗粉色的宝石,在雨幕中折射出温柔又陌生的微光,仿佛一颗被遗落在竹海中的心脏——突兀,却静静跳动着。她的双足被结晶的冷意托起。她抬起手,掌心迎向从高空垂落的雨珠。那是一种透明的触感,落在掌心,却像从未存在过;她试着握紧,却只能抓到虚无。
“到底是存在需要我,还是我需要存在。”她低声说,像在问风,也像在问自己。
没有回答……她不想哭……也不想笑……
她缓缓走下结晶,脚掌没入水面,溅起细小的涟漪。水流滑过脚丫,柔滑又带着微凉的电感,沿着皮肤蜿蜒而下。雨点敲在脸颊,轻微而冰冷,带着一丝针尖般的触感——提醒她,这个世界和她一样,是寂静的幽灵。
她在水面上缓慢行走,竹影在四周交错拉长,仿佛一圈圈将她包围。她不去想目的地,只是顺着水声与呼吸向前游荡。
走到尽头时,雾气渐散,眼前出现一片水面更为开阔的地方。水的另一端,是岸边一圈白色的野花,像被人不经意撒落的光点,在风中轻轻晃动。
她停下脚步,凝望片刻,轻轻吐出一句——
“去哪儿……”
只有水声回应,缓缓涌来,拍打着她的脚踝,凉意一寸寸爬上来,和空气里的潮湿一同将她包裹。
她不想哭……也不想笑……
夜幕低垂,太阳的余晖还在天边挣扎,留下一抹浅浅的蓝。月亮已悄然升起,悬在半空,如一盏冷白的灯,将整座东京铺上银色的薄霜。
空荡的东京城,壮阔得像一座无人的囚笼。摩天大楼在夜色中列阵,缝隙间吹出的风细而锋利。
一只黑猫在钢铁与玻璃的深渊间穿梭,它的身影轻盈得像一片影子,随意一跃,就跨过了两栋高楼之间的深渊。某一次,它闯进了楼顶探灯的光圈——那一瞬,墙面上映出的,不是猫的轮廓,而是一个纤细的少女的影子。
它,或者说她,最终爬上了东京塔的最顶端。寒风在高处呼啸,吹乱了毛发与发丝。少女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只是俯瞰着脚下的城市——像一位冷漠的神明在审视万物。然而,那双猫的瞳孔,却与脚下的东京一样,空空如也。
东京城中,那道直冲云霄的光柱依旧竖立,像她心底无法解开的结。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对它有如此固执的执念。可就在今夜,那光柱忽然动了——它弯曲着,缓缓偏转,顶端刺破云层,直插向更遥远的宇宙。
在暗蓝色的天幕上,在那轮皎洁的月旁,它像一颗逆行的流星,划出一条笔直而清晰的光痕。
猫的脑袋随着它的轨迹缓缓移动,可在它的瞳孔中,倒映的并不是一颗流星——而是一枚正在进入预定轨道的火箭。
东京城上空,夜色被蓝与灰分割成两半,太阳的余温还在天际徘徊,月亮却已悄然升起,冷冷地悬在半空。摩天大楼像一排沉默的巨人,俯瞰着空旷的街道。
一只黑猫在钢筋与玻璃的森林间穿梭,身影如烟般起落。它轻巧地跃过天台,尾巴划出一道弧线,偶然穿过一束巡游的探照灯。灯光在高楼外墙上映出一个纤细的少女轮廓——那是猫的影子,也是它的真身。
它攀上东京塔的最顶端,趴坐在冰冷的金属梁上,俯瞰整座城市,如同一位无言的神明在审视尘世。可它的眼神,和脚下的城市一样,空得没有归处。
远方,那道直冲云霄的光柱依旧刺破天际。猫——或者少女——自己也不知为何,对那光柱有着无法解释的执念。
可今天,光柱却动了。它缓缓弯曲,顶端破开夜空,化作一道奔向宇宙的长虹,贴着明亮的月亮划出一条干净的轨迹,如流星般,将暗蓝的天幕切开。
猫的瞳孔随着那道光缓缓移动——但映在其中的,并非流星,而是一枚正在攀升的火箭。漆黑的天空下,火箭尾端喷涌着刺目的白焰,如同在夜里开出的一朵炽热之花。
它继续爬升,直到第一节助推器燃尽,脱落——在高空中划出两个短暂燃烧的弧,像是坠落的彗尾,拖着光与灰尘,缓缓沉没于云层之中。
那一瞬,猫的瞳孔微微颤了一下,像被夜风拂过的湖面。
火箭的尾焰渐渐缩成一点光,在高空的蓝与黑之间闪烁,直至彻底吞没在宇宙深处。
东京塔的风很大,呼啸着卷过猫的耳尖和长长的尾巴,将城市的灯火吹得一阵模糊。
猫的脑袋微微回避,再次抬眼望向远方,那道直冲云霄的光柱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没有边界的空白天际。
空荡荡的,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东京的夜已经很深了。
深得像一口被封死的井。
摩天大楼早已熄灭了灯光,从远处望去,只剩下一片沉默的黑影,在无声地攒动。
“咚——咚——咚——”
天空深处传来沉闷的炸响,烟火在黑幕中一朵朵绽开,五颜六色的火焰像是挣扎着短暂燃亮的花。每一次爆裂的光,都在高空中停留一瞬,便被夜色吞没,只留下东京的轮廓被短促地照亮,随即重新沉入无尽的黑暗。
少女穿着那件沉重的黑色大衣,静静坐在一架孤零零的秋千上。细链在风里轻轻摇晃,她的头无力地抵在链条上,发丝枯干如风中的败草,被微凉的晚风轻轻拨动,却怎么也吹不动那双失了光的眼睛。
烟火的色彩一次次打在她的脸上——绯红、金黄、天青、幽紫——像有人用尽了世界的颜色去涂抹她,可所有色彩都在触碰到她的瞬间,化为无声的灰烬,坠入她眼底的死水里。
她的手里攥着那封皱巴巴、再也寄不出去的信,信封上用力到几乎划破纸的笔迹写着:“我爱你。”
在她的脚下,泥水滩里倒着一只破裂的红色邮筒,像一个被遗弃的心脏,裂缝里渗出暗色的锈迹。邮筒中翻滚着湿冷的反光,里面静静躺着她平时使用的那块透明平板。
屏幕上,熟悉到麻木的提示一行一行地刺进眼底:
“No messages in 2932 days.”
就在屏幕的右上角,一个红色的灵动岛弹出——
“电量剩余 0.01%”
红光闪烁,像是死亡的倒计时,冰冷而残忍。
少女的手指轻轻摩挲那封信,像是确认它的质感还在,确认自己还活着。
风里有烟火炸裂后残留的硝味,混着泥水的寒气,一寸寸侵入她的骨髓。
她的眼睛半掩着,像一扇关到只剩缝隙的门,里面什么也没有。
连叹息都没有了。
只是静静坐着,像一块早已沉到水底的石头——
再多的光、再多的声响,
都无法将它唤回水面。
时间....不随意志的自行流淌.........
怀中的平板屏幕上,还停留着她刚刚完成的画——这也是她的最后一幅。色彩在屏幕上流淌,凝固成静谧而孤高的风景,就像此刻的她,悬于世界的边缘,不再前行。
紫色的暮色笼罩天际,云层像被红酒染透,在天边晕开深与浅的色泽。她坐在一座如高脚杯般陡立的冰崖之巅,整块结晶透着幽蓝与冰白,边缘泛着微光,像是从深海托举到天穹的奇迹。崖下的海面被紫与蓝交织成一片沉静的幻色,远处,那道直插天际的光柱依旧伫立。
她的双腿轻轻晃荡,脚尖悬在空中,风从下方涌上来,托起她的裙摆与发丝,轻抚过她的耳畔。冰的冷意透过坐下的地方渗进肌骨,却不再刺痛,反而像一种无声的安抚。
界面上那行熟悉的字眼冷冷浮现——
“No messages in 3000 days.”
紧接着,红色的灵动岛弹出提示:
“电量剩余 0.00% —— 即将关机。”
她盯着那一行字,忽然明白——自己再也等不到那封信了。那封她甚至不知道会由谁寄出的信,那封她曾无数次在梦里拆开的信。
她望着屏幕,眼中没有惊慌,也没有犹豫。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连最后的倒计时也不值得去抗拒。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极轻的弧度——不是喜悦,也不是悲伤,而是一种终于放下的温柔释然。
风卷起她的长发,将它扬向天际。她抬起头,眼角闪着一抹微不可察的泪光,望向那无垠的夜空,缓缓吐出一句,像是向整个世界低声告别:
“无论你是谁……谢谢你发明了死亡。”
少女深吸了一口这冰冷的空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纵身一跃!
风声立刻撕进耳膜——冰凉、锋利、带着死亡的气味。她像一颗燃尽的流星,坠向大海的深渊。
“噗通”一声巨响!
海面炸开,水花高高溅起又迅速合拢,吞没了她的影子。
寒冷从四面八方裹住她,像无数细小刀片一遍遍划过肌肤。她没有挣扎,手指微微蜷起,像一片放弃了风的羽毛,随水缓缓沉落。
平板与她一同坠下,在暗水中闪着最后的微光。她明明只需伸手,就能让这片海洋瞬间消失——可她没有动。
水压一点点压向胸口,耳中传来沉闷的轰鸣,心跳被闷在深井里,连回音都迟钝。她呼出的气泡急促地向上逃窜,像惊慌失措的逃兵,转瞬就消失在幽暗的天光中。
少女纤弱的身体,缓缓沉入深海之中。
平板和她一同坠落,明明只需伸手轻轻一抹,海洋便会消失——可她没有动。她任凭自己静静下沉,就像放弃挣扎的羽毛。
海面之光自头顶倾泻而下,如聚光灯般洒在她身上。是的,她原本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主角。
忽然,几片樱花瓣不知从何处飘落,在水中缓缓旋转,轻轻掠过她的脸颊与发梢,像是一场为她量身而降的挽歌。
“从现在开始,会发生什么,在我身上?”
她在心里问,却没有答案。深海中传来一声遥远的鲸鸣,低沉、悠长,仿佛是世界尽头的回音,也像是在为她哀悼。
“从什么时候……我开始停止了思考?”
“或许,我已经忘了……”
一瞬间,地狱般的末日景象浮现在脑海,火焰、陨石、哭喊、奔逃,一闪即逝。她分不清这是梦魇的幻象,还是死去前最后的记忆。
“该如何……去思考呢……”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身体与思维一同被深邃的海洋吞噬。
直至黑暗,直至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