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父母

作者:爱喝茶的丶小野 更新时间:2025/8/19 21:46:05 字数:3658

剧烈的震动仿佛还在延续。

远坂茂只觉得胸口的空气被硬生生抽走,记忆和视线一阵阵断裂,像被水波打碎的镜面。

机舱的铁壁在耳鸣里嗡嗡作响,每一声都像钉子钉进太阳穴。他的呼吸急促,血液在耳边轰鸣,连思绪都摇晃不定。

凛趴在地板上,双手死死抓着座椅脚,眼前的一切都被拖出模糊的幻影。

人影在摇晃,声音在扭曲,只有那根刺耳的耳鸣在她脑海里无限放大。

她努力张大眼睛,却看不清,只能凭本能捕捉到残破的画面——

军医小组,身影整齐如影子一般,推着母亲的担架床疾步冲出机舱。

器械的金属声与喊号声交织,他们像流水线上的刀锋,迅速而冷峻。

母亲脸色惨白,嘴唇几乎失血到透明,却仍然紧咬着牙关。

担架一路颠簸,留下一道血水与药液混杂的痕迹,像是为新生的争夺刻下的倒计时。

凛的视野抖动中,她看见父亲踉踉跄跄地向另一侧走去。

他的肩膀在晃,呼吸急促,似乎随时可能倒下。可他还是弯下腰,把那位坐在地上的老母亲扶起。

那位老母亲面无表情,脸上的皱纹因痛苦和疲惫而深刻得像刀刻。

她的双手依旧死死摩挲着那顶沾满血的钢盔,指节泛白,却一句话也没说。

她没有感谢,眼神空洞,只把所有力气都倾注在抱紧那块残留的铁片上。

几个冲上来的士兵见状,立正敬礼:“将军!您没事吧!”

“没事,不用管我。”远坂茂的声音带着粗重喘息,却坚定如铁。他一手把老母亲推上轮椅,递到士兵手里,另一手重重拍在那士兵的肩膀上。

“这是我兄弟的母亲,一定要妥善安置。”

“是!”士兵眼神一凛,推着轮椅迅速离开。老母亲的身影在光影中渐渐远去,只留下她手里那顶血迹斑驳的钢盔,随着颠簸一晃一晃,反射着微弱的冷光。

父亲这才转身,走向舱门。就在那一刻——

“轰——!”

‘大和丸’号的引擎骤然轰鸣,像巨兽的心脏开始苏醒,整个码头的空气都被震得颤动。

远坂茂的眼神骤冷,拳头在手指缓缓收紧,关节发白。

“人还没有到齐就要逃了?这帮鼠辈!!”

怒骂声像火石迸裂,在机舱里炸响。

他没有再回头。

那背影带着血迹与怒意,军靴踩在舱门铁板上,消失在刺眼的光影之中。

“爸……爸爸……等等我……”

凛的声音虚弱而颤抖,却在舱内混乱的回响中显得格外孤单。

她撑着舱壁,艰难地将身体拉直。双腿像失去了支撑的枝条般发抖,每一步都踉跄摇晃。终于,她颤颤巍巍地踏出舱门。

脚心先是从直升机冰冷坚硬的金属踏板上滑过,寒意像细针一样钻进骨髓,让她忍不住一个激灵。

下一瞬,触感陡然一变——粗糙的水泥带着残留的温热,透过脚心缓缓传来。那温度虽不高,却像在冰水里挣扎后,突然被托起片刻,让僵冷的身体得到一丝虚弱的慰藉。

她怔怔抬头,看见父亲的背影已在尘雾中越走越远,那坚定的身影仿佛一步一步被尘浪与火光吞没。

——“轰!”

“大和丸”号的引擎忽然陡然增大功率。

低沉轰鸣像万吨钢铁在咆哮,震得空气发颤。耳膜一阵轰鸣,胸腔仿佛被无形巨手按住,心跳紊乱失序。

狂暴的气浪扑面而来,卷起的尘沙像无数细针刮打在她脸颊。衣袖猎猎鼓起,胳膊被风抽得发疼。

空气灌进喉咙,带着焦灼铁锈般的涩味,像砂砾在齿间碾动。

就在模糊的灰黄尘雾间,那庞然大物缓缓浮现——

“大和丸”号。

舰体横亘天地,墨黑冷厉,舰腹喷射出的光焰照亮半边天穹。炽烈的尾流拖起一片翻腾尘幕,犹如神邸般居高审视芸芸众生。轰鸣压在耳骨与胸腔,像一场无可逃避的审判。

凛仰视着,浑身被震得发麻。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渺小如尘——只是风暴中一粒随风漂浮的灰屑。

几架运输直升机轮番起降,螺旋桨搅动空气,轰隆声一波接一波,震得人心口发闷。

灰尘和纸屑被卷上半空,落在一群慌乱奔跑的人身上。那些人衣着考究,像是从宴会里仓皇逃出的客人,此刻却小步快跑,拼命挤向“大和丸”的入口。

人群之中,一只系着红色蝴蝶结、还牵着狗绳的柴犬被甩落在外。

它显然失去了主人,焦急地在人潮缝隙里乱窜,发出一声声短促的“汪!汪!”,声音在轰鸣与尘浪里显得格外孤立无援。

就在这时——

凛的后颈毛孔猛然一缩,心底泛起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那是一种被人死死盯住的感觉。

她顺着直觉猛的转头,视线与另一道目光猝然交汇。

凛的睫毛微微颤动,心脏一滞。

那是一双少年清澈的眼睛,干净得仿佛能折射光。可熟悉感却让她呼吸一紧——她明明在哪里见过。

她下意识迈步,赤裸的脚掌摩擦着粗粝的水泥,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缓慢却坚定地靠近。

铁丝网的另一侧,少年静静伫立。

他身后,是密不透风的人海——愤怒的呐喊、撕裂的哭号、近乎野兽般的哀嚎在那片灰色的世界里交织,像地狱的风声扑面而来。

凛却只看得见那双眼睛。

记忆在混乱中抽丝剥茧。终于,那眼神与记忆深处的影像重叠——

天罚组首领。

那双灼烧着彻骨仇恨的眼睛,那个要杀了自己和爸爸的恶魔。

可在此刻,隔着铁丝网注视她的,只是一个尚未沾染血与火的少年。

他的眼眸里没有仇恨,只有困惑、恐惧,还有未曾被摧毁的清澈。

少年忽然伸手指向凛,眼神里带着孩子的天真困惑,扯着母亲的衣角问:

“妈妈,那是谁?”

凛心口一颤,脚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这不是父亲的记忆吗?为什么,能看见我?

她指尖冰凉,指甲扣进掌心,心跳像被敲了一记重锤。

少年没有等来母亲的回答,声音又带着委屈般的天真:“为什么他们可以上‘大和丸号’,而我们不行?”

这句话让凛喉咙一紧。她猛然明白,这一切不过是残酷的巧合。讽刺到让人心口发寒。

她缓缓抬眼,终于注意到天空中盘旋着的军用无人机。冷硬的机械身躯悬停在高空,镜头冰冷地闪着光,仿佛死神的眼睛。

这一刻,她才恍然——这不是现实,而是父亲以记忆与数据拼凑出的世界。

少年身边的母亲没有回应他的问题,只是轻轻摘下自己脖子上的那条红白相间的围巾。布料已经略显粗糙,边角毛边,却被她郑重地打了个结,系在了儿子的脖颈。

她的动作很慢,仿佛要把仅剩的温暖都缠进这条布料里。她的眼神温柔得像一潭水,声音却低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天气冷,小心着凉。”

少年低下头,没有出声。鼻尖呼出的白色热气,带着潮湿与温度,缓缓在冷空气中散开。阴影投在他低垂的眉目间,把稚嫩的神情映得更显沉重。

“父亲呢?”

少年忽然抬头,眼神里有一种稚气未脱的倔强。

母亲的嘴唇颤了一下,终究还是挤出了一句轻声:“你爸去找你姐姐了。”

就在这时,头顶的无人机陡然下沉,螺旋桨卷起呛人的气浪,嗡鸣声刺得人耳膜生疼。广播里传出一串冰冷的机械音:

“各位伟大的奉献者,请有序退回。当前我军正与美军交战,为了各位的安危,请立即离开。”

人群的喧嚣正被无人机的广播压制着,忽然——

“父亲,不要!”

一声年轻女性的呼喊,尖锐而清晰,像一把尖刀劈开压抑的空气。

嘈杂的队伍猛然一阵骚动。只见铁丝网下,一个男人徒手攀上了通电的铁网。

“滋——!”变压器猛地炸出火花,刺目的蓝光伴随着焦糊气味炸裂。

凛的瞳孔骤缩。少年更是怔住了,他死死瞪大双眼,嘴唇无声开合:——“父亲……”

无人机立刻调转方位,橙色的聚光灯“唰”地打在男人身上。那刺眼的光把他照得孤零零地暴露在人群与士兵之间。

广播随即冷酷炸响:

“奉献者,请立即离开,否则我们将采取非常手段。”

可那个中年男人根本没有退缩。他甚至顶着铁丝网最上方的刀片,肩膀划出血口,硬生生翻了过去!

“砰!”重重摔落在地。

他没有停顿,几乎是本能地爬起,踉跄着直扑向大门的控制岗。

“拦住他!”

一群全副武装的军人瞬间扑上来,将他压在地上。枪托高高举起,重重砸下。

“砰!砰!砰!”

沉闷的打击声在尘土中回荡,血迹溅落在冰冷的地面。

凛惊呼:“你们在做什么!?”

她猛地扑上去,想抓住一个士兵的手臂。

可那只手从她掌心穿透而过,冷冽如空气。凛愣住了——才想起,自己不过是父亲记忆拼出的幽灵。

少年看着眼前的一切,彻底崩溃。他的身体像被火点燃一般扑向铁丝网,拼命攀爬:“父亲!放开我!母亲,你放开我!母亲!!!”

他嘶吼着,声音撕裂。可身后的母亲死死抱住他,泪流满面:“不行!不要过去!!”

就在这混乱中,那个中年男子被殴打得血流满面,却依然昂起头,嘶哑的怒吼声撕裂了整个营地:

“大和丸号是我们造的!”

“他们是贼!”

“我们才是主人!”

“不要再任人宰割了——爬过来!!夺回我们自己的东西!!!”

这怒吼如同撕开桎梏的号角,炸进每个人的耳膜。

人群轰然沸腾!

愤怒、绝望汇聚成疯狂。无数双手像潮水般扑上铁丝网。

“滋——!”电流狂暴涌动,变压器一时间全面过载。

接着——

“轰!轰!轰!”

一连串爆炸声响起,火花四溅,黑烟冲天,电网在火焰中坍塌!

与此同时,美军的炮火骤然覆盖而来。

几辆强行登陆的“爱国者”导弹车,在码头临时展开阵地。原本用于拦截空中目标的防空导弹,此刻却被粗暴地改作平射武器。

导轨轰鸣,火光炸裂——

数枚爱国者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像失控的巨矛,直扑自卫队防线,硬生生将高精尖的武器当成最原始的火箭炮在使用。

但就在那混乱的射击中,一枚导弹轨迹偏离。

“嗖——!”

它擦过防线,在半空划出一个扭曲的弧线,轰然砸向正在攀爬铁丝网的人群。

“轰——!!!”

爆炸瞬间,炽烈的火球吞没了哭喊与挣扎。

冲击波像巨锤砸下,血肉与火焰在空中交织,瞬间化作惨烈的剪影。铁丝网被炸得断裂翻卷,残肢与火光一同抛向空中,场面惨不忍睹。

凛的眼前猛地一白,耳朵被震得只剩下空洞的鸣响。

火浪扑面而来,吹起她的白裙,猎猎翻飞。

她泪眼模糊地望着那片血与火,胸腔仿佛被撕裂开,呼吸不出一丝空气。

世界在轰鸣与炽烈中,凝固成一幅刺目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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