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骤然呼啸。
凛的身体被拉扯向下,胸口像被无形的手攥紧,呼吸急促而破碎。她睫毛微颤,神情渐渐落寞,目光失焦般望向前方无边的光。
“对啊……我没有飞的力量。”
她轻声自语。
在朝阳的照耀下,她的身影划出一抹孤独的弧线,宛如一颗失重的星子。
“嘭——!”
身体重重砸入厚厚的云层。冰凉的雾气瞬间裹住她的四肢,仿佛要吞噬一切。下一刻,她猛地从云层背面穿出,身后拖出一条被撕裂的白色雾痕,如同一支失控的流星,直直坠向下方。
云雾散去,脚下展露出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渊。黑暗翻涌,像张开的巨口,准备将她彻底吞没。
凛的眼眸猛地一震,泪光在光影间颤抖,她的唇轻轻翕动,声音哀伤而微弱:
“又要……坠落了吗……”
就在此时——
深渊底部忽然亮起。
红与白的光点,像星火般从黑暗中涌起。下一瞬,无数气球破空而出,层层叠叠,直直飞升,将黑暗撕开。
它们扑面而来,簇拥着、托起她,仿佛过去的温暖记忆在这一刻化作真实的双手,
气球群越聚越多,汇成一片红白交织的海洋。它们并非零散的漂浮,而是像一整块浮动的大陆,从深渊之底升起,将凛稳稳托住。
下坠感褪去的一瞬间,凛的脑海里猛地闪过一道暖色的画面——
——推开房门的那个早晨。
“哇——!”
她年幼的惊叹声在记忆里回荡。
客厅的天花板上,漂浮着一束束红白相间的气球,彩色丝带轻轻垂下,随晨光轻晃,像云一样柔软。父亲的笑容也在那光影中浮现,安静而温暖。
记忆与眼前的景象重叠在一起。
无数的气球从深渊升起,像那天一样,托举着她,不让她坠落。
凛下意识伸出手,指尖触到一条垂落的丝带。那触感轻盈而真实,仿佛真的握住了童年的那份守护。她缓缓收紧手指,像是把那一刻永远攥在掌心。
凛仰起脸,朝阳正从天际破云而出,光芒洒在她的眼眸里,让那双眼睛愈发熠熠生辉。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唇瓣微微动了动,像是把心底深处的话交给了风:
“爸爸……谢谢你。”
气球群轻轻托举着凛,穿过一片五彩斑斓的云海。云层之上,仿佛另一个世界缓缓展现开来。
那里不是规则的方块格,也不是现实的山川,而像是被童年的画笔随心涂抹出的天地:
有一条路,延伸在繁花似锦的花海中,花瓣随风扬起,如同彩蝶翩舞;
有一条路,通往冰天雪地的晶莹世界,冰柱闪烁冷光,雪花一片片沉静飘落;
有一条路,炽烈如火焰铺陈,赤色的岩石吐着光,宛如一条通往烈日的长阶;
还有一条路,仿佛由水晶构成,通体透明,折射着梦境般的光彩,像在云端架起的琉璃桥。
这些道路悬浮在云间,交错盘旋,彼此连接,像是一座座漂浮的幻境之岛。凛站在这悬在半空的厅台,眼眸闪烁,心底泛起困惑与犹豫,再一次迷茫,再一次不知道前往何方。
“去哪儿?”
就在此时,一声低沉而温和的吼声传来。
凛循声望去——一头狮子缓缓走来,鬃毛在光影中闪动着金辉,头顶正端坐着一顶小小的王冠。
凛怔住了,心口微微颤动。
那是她童年的幻想,是那年生日时,父亲亲手把小小的纸质王冠戴在她头上,她看见了投幻想的狮子。
而此刻,那只“狮子”真的立在她面前。
“……你也在这里。”
凛轻声惊叹,语气里带着久违的欢喜。
狮子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眼神坚定,像王者一样眺望。
顺着它的目光,凛的视线落在云层的尽头——
高高的天际,悬着一扇门,半掩在白云里,门旁竖着一块木质的标牌,上面写着几个朴素却格格不入的字:
“配电房”。
那门普通得几乎荒诞,却在这一片梦幻的幻境中,显得格外真实。
凛的瞳孔微微一缩,呼吸一滞。
她忽然明白了——
那不是幻境的出口,而是家的门。
凛眼眸骤然一亮,心口涌出前所未有的坚定,她轻声道:
“对啊……回家。”
语气里带着雀跃与渴望,像孩子突然抓住了答案。
可随即,她四下张望,眉头渐渐压低。
目光在空旷的云雾与浮岛间来回扫视,声音带上了慌乱:
“可是……没有路啊。”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心口的希望仿佛就要熄灭。
就在这时,一道柔淡的光影从她身后掠过。
一只水母。
透明的身躯在晨光中泛着温柔的流光,触手拖曳出细碎的光点。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成百上千只水母从凛的背后浮现,带着静谧的节奏,依次掠过她的身旁。
凛睁大了眼睛,屏住呼吸,看着它们彼此衔接,宛若透明的灯盏,一只接着一只,在虚空里点亮。它们不言语,却在悄然铺开一条通向前方的光路。
泪意涌上,却化作笑意,凛心中低声喃喃:
“是爸爸讲过的……善良的水母……”
凛盯着脚下第一只水母,心里忍不住嘀咕:“你们……撑得住吗?”
她小心地把脚尖探上去,伞面微微一沉,却稳得出奇。
凛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重重踏上去——水母的光一圈圈荡开,托得更牢。
下一瞬,前方天空“呼——”地漂来一列巨大的蜡笔。它们首尾相接,像孩子胡乱涂抹出的彩虹线,在空中画出一道五彩阶梯。凛飞快攀上去,脚下每一步都留下一抹鲜亮的色彩。
紧接着,一块巨大的画板轰然落下,稳稳卡在空隙里。
画板上起初只有浅浅的花瓣素描,当凛踏上去的刹那,整片画面轰然苏醒——五彩斑斓的花海翻卷开来,花瓣纷纷扬扬,从平面里溢出来,簇拥着她一路向前。
凛瞳孔闪亮,忍不住轻声叹息:“好美……”
突然,脚下传来低沉的震动。她低头望去,一头庞大的鲸鱼正从花海之下缓缓游过。
鲸鸣长长震彻,水柱喷薄而出,在空中化作一条晶莹的彩虹桥,平稳地搭在前方。
凛轻盈地跑过,裙摆与发丝都被光染亮。
看见一路为她铺路的水母、蜡笔、画板与鲸鱼。
凛的眼睛亮了,脸上绽开纯粹的笑意,声音清脆而坚定:
“谢谢你们。”
盯住前方那扇镶在云层里的门。
眼神逐渐沉淀,柔软的笑意里凝出坚决与锋芒。
她抿紧唇瓣,胸口起伏,轻轻却又掷地有声地说:
“无论门后是什么,无论多么可怕,我都会接受……我再也不会逃避!”
声音清亮,带着不可动摇的坚定。
彩虹桥尽头,那块奶油与草莓堆叠的浮岛正轻轻起伏,像在邀请她。
下一刻,她飞奔而起,脚下的蛋糕浮岛弹力十足,助她一跃而起。
刹那间,天地轰鸣。两侧炸开无数礼炮般的彩光,金色的纸带与五彩的碎屑漫天飞舞,像是整个世界在为她喝彩。
凛扑向前方,肩膀用力,整个人化作一道锐利的光。门在她触及的一瞬间自己猛地洞开,耀眼的白光汹涌而出,将她完全吞没。
世界,化为一片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