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你今年几岁了？”
耳边传来父亲低沉又温柔的声音。
她眼前一片黑暗，像是还没从梦里醒来。
“嗯……我今年……6岁了。”
“那小朋友六岁的时候，该做什么呢？”
“该做……该做……”凛正苦苦思索时，忽然感到眼前一松。
父亲轻轻解下蒙在她眼睛上的丝带。丝带顺着发丝滑落，仿佛一条安静的小溪。光线透了进来，温柔地在眼眸里绽开。
凛眨了眨眼，世界一点点变得清晰。
榻榻米上，静静摆放着一个精致的红色书包。
漆亮的表面映着阳光，仿佛在呼吸，熠熠生辉。
凛怔住了，心口一阵悸动。
热热的，烫烫的。
凛瞪大了眼睛，嘴微微张开，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她先是怔怔望着那只红得发亮的书包，又抬起头，看向父亲。
远坂茂只是微微一笑，眼神里有种笃定的温柔，像是在无声地鼓励。
他轻轻点了点头，仿佛在暗示：“去吧，凛，把它背上。”
凛屏住了呼吸，小手伸了出去。指尖触到书包的瞬间，她忍不住打了个颤。
书包的皮革冰凉光滑，阳光洒上去，像一层温暖的薄雾，透过手心传来细腻的触感。
她双手小心翼翼地抱起它，怀里顿时沉甸甸的。那重量对大人来说不过是寻常，但对她细小的手臂，却像背负了一整个世界。
凛跪坐在榻榻米上，笨拙地把书包往肩膀上抬。肩带蹭过手臂嫩嫩的肌肤，有点紧，也有点勒。她忍不住皱了皱小眉头，却还是咬了咬唇，继续把另一边肩带套上。
“哗——”皮扣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终于，书包稳稳地挂在了她的背上。
凛轻轻一晃，身体被重量往下一压。她本能地挺直了背，像是在努力与书包达成一种平衡。
她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影子被阳光拉长，书包在背后鼓鼓囊囊，让影子也显得格外庄重。
小小的呼吸声从她胸口起伏里传出，带着一点儿吃力，又带着掩不住的雀跃。
凛忍不住抬头望向父亲，眼睛里有惊讶、有骄傲，还有一点点求夸奖的小心思。
凛先是怔怔地站着，背着那只红色书包，像是还没完全适应它的重量。
可渐渐的，眉眼里的惊讶一点点化开，取而代之的是亮晶晶的光。
“我是……小学生了？”
她小声呢喃，像在确认什么。
下一瞬，童真的雀跃彻底冲破了她的拘谨。
“我是小学生啦！”
“爸爸快看，我是小学生啦！”
稚嫩的嗓音在院子里回荡，她扑腾着小小的脚丫，带着书包在榻榻米上绕了一圈，又“噔噔噔”地奔了出去。
院子里的樱花树正好在风中轻轻摇曳，粉色的花瓣簌簌落下。
凛在花瓣中奔跑、转圈，笑得前仰后合，阳光透过树影洒在她白嫩的脸颊和红色书包上。
粉色的樱花与她的笑容交相辉映，美得不像人间。
“啪嗒——”
一声轻响，打断了凛的雀跃。
她扭头一看，小小的鞋子被端端正正地放在院子的台阶边。
而父亲已换上了笔挺的军人常服，肩章熠熠生辉，西装革履，挺拔而庄重。火光与硝烟的影子仿佛从未存在过，他此刻像个要护送公主上殿的骑士。
“爸爸，你要去哪？”凛眨着眼睛，充满好奇。
远坂茂唇角一勾，露出难得轻快的神情：“当然是带凛去上学啦。”
凛的眼睛顿时亮了，像点燃的小星星，她兴奋地蹦跳着跑回父亲身边。
远坂茂弯腰，把她抱到日式屋檐下的木质台阶上，动作细致得像在完成一场小小仪式。
他掏出手帕，先为女儿轻轻拂去脚丫上的泥土与花瓣，力道温柔又仔细。
洁白的袜子被一点点套上去，布料贴合在粉嫩的小脚上，散发出淡淡的樱花味。随后，他又小心地替凛穿好那双小鞋。
“好了。”他抬起头，目光里是止不住的温柔。
凛踢了踢脚尖，满意极了，立刻伸出手。
父亲将她的小手紧紧握在掌心，力道坚定而笃定。
两人的身影，一高一小，在朝阳与樱花的映衬下，慢慢走出了院落。
清晨的风还带着露水的凉意。
小镇街道安静得出奇，只有鸟鸣在空寂里回荡，和偶尔被风吹动的风铃声。
父亲牵着凛的小手，走在人行道的石板格子上。
方块一块一块延伸出去，凛突然眼睛一亮，松开手，小脚丫子一格一格地踩着走。
“咚——咚——咚——”鞋尖点在格子正中，脸上写满了认真与得意。
落下的樱花花瓣随她的动作被带起，旋旋飘落进石缝。
远坂茂落在后一步，静静注视女儿的背影，嘴角带着难得的温柔。
阳光穿过斑驳的电线杆影子，映在他的肩章上，闪出沉静的光。
前方，是一条小马路。
末日后的小镇空无一人，路口的红绿灯早已失灵，路面裂开一道道缝隙。偶尔被风吹起的尘土，扑打在锈蚀的指示牌上，发出孤零零的“叮哐”声。
凛本能地想要跑过去，却被父亲拉住。
“凛，过马路要举手哦，让司机叔叔看见。”
凛愣了愣，明明四周什么人也没有，但还是乖乖抬起小手。
她的小影子孤零零地投在开裂的柏油路上，被晨光拉得长长的。
——没有司机，没有行人。
只有风卷起报纸碎片，带着破旧广告的墨迹在路面上打着旋。
凛却高兴地回过头，眼睛亮晶晶的：“爸爸！司机叔叔看见我啦！”
远坂茂喉头微微一哽，随即俯下身揉了揉她的脑袋，强自镇定：“嗯，做得很好，凛。”
他们一前一后走过荒凉的马路。
脚步声与风铃声交织，仿佛在这被遗弃的小镇里，仍回荡着某种久远的日常。
校门静静伫立在晨光中。
门楣上，一条崭新的黄色横幅在风里轻轻摇晃，上面印着几个大字——“欢迎新同学入学”。
那颜色明亮得有些不真实，像是荒芜世界里，硬生生点燃的一簇火苗。
那是远坂茂提前一天的准备。
凛抬起头，小嘴微微张开，眼睛睁得圆圆的。
在这一刻，她仿佛真以为这里还有别的孩子，真以为自己和他们一样，是来上学的小学生。
可周围空无一人，只有风把枯草吹得沙沙作响。
“凛，来，站到这边来。”
父亲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份难得的郑重。
凛乖乖走到写着校名的石碑旁。
阳光照在她的红色书包上，映得鲜亮夺目。她挺直小小的身子，双脚并拢，学着大人般一本正经地站好。
她的手紧紧攥住书包肩带，像攥住了整个新世界。
远坂茂半蹲下来，举起相机。
镜头里，女儿眉头微蹙，小脸板得紧紧的，认真的模样里透着几分笨拙的可爱。
“咔嚓。”
快门声清脆响起。
远坂茂透过取景器望着，眼角微微一颤。
他努力让嘴角保持着微笑，可胸口深处，却像被什么灼烧般发紧。
这一刻，他只想让女儿记住，自己也曾有过一个和所有孩子一样的清晨。
远坂茂把相机调好，三脚架稳稳撑在地上，红色的倒计时灯一闪一闪。
“快，凛！”他迈着急促的步伐跑了过来，军靴在石板上“咚咚”作响，黑色军装在朝阳下泛着冷冽的光。
“摆个姿势，和爸爸一起拍！”
父亲半蹲在凛的身边，气息还没喘匀，却笑得满眼温柔。
凛慌忙抬起双手，像电视录像里见过的那样，比了个歪歪扭扭的“V”字手势。
她的小脸紧绷着，想表现得镇定，却忍不住笑得牙齿都露了出来。
就在这时，远坂茂伸出手，将女儿的肩膀揽了过来，女儿一个踉跄，扑在父亲怀里。
两人都还没完全站稳——
“咔嚓！”
快门按下。
定格下来的画面里，父亲军装笔挺，神情却微微慌乱；女儿书包背得歪歪扭扭，小手比出的“V”半途滑掉，眼睛却亮得像星星。
他们笑得并不整齐，却真切得像永恒。
相机快门声“咔嚓”落下，父女的笑颜定格在画面里。
远处的林木阴影间，一支天罚组二人侦查小队正透过望远镜凝视着校门口。
望远镜缓缓放下。
两双目光交错，尽是寒芒。
袖章上的骷髅标志在阴影里泛起森冷的白光，透出彻骨的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