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的拉门被轻轻推开，清晨的阳光顺着窗子洒了进来，照在整齐的课桌上。
一张一张小小的木桌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布偶：有戴着红帽子的兔子，有系着蝴蝶结的小熊，还有笑眯眯的布娃娃。
他们一个个坐得笔直，像是认真等待新同学到来。
唯独最前排正中间的位置空着。桌上摆着一支削好的铅笔和一张洁白的作业本，仿佛早已在等候它的主人。
凛怔怔地站在门口，小手抓着书包的肩带，眼睛眨了眨，像是难以置信。
“爸爸……”她轻轻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颤颤的惊喜。
远坂茂微笑着，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示意她往讲台走去。
“来吧，凛。今天是你作为小学生的第一天，要向大家问好哦。”
凛抿着唇，走到讲台前，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学着父亲平时教过的样子，先把书包带放好，小手垂在身侧，接着深深鞠躬。
稚嫩的童声清脆地响起：
“大家好，我叫远坂凛。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布偶们静静坐在各自的座位上，阳光透过窗子，在它们玻璃般的眼睛里闪起微光，仿佛正认真注视着她。
远坂茂在教室最后一排鼓起掌来，掌声温柔又坚定：“真棒！凛同学，请坐到你的座位上吧，我们要开始上课了。”
凛的眼睛亮晶晶的，唇角弯起一抹笑意。
她小心翼翼走到属于自己的座位，把书包放进桌肚里，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好。
阳光打在她的小脸上，像是为这一刻镀上了一层金色。
粉笔尖与黑板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划出一道道清脆的“咔咔”，伴随着粉尘轻轻飘落。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粉笔灰的干涩气息，和木质课桌残留的淡淡清香。
远坂茂神情庄重，手腕一抬一落，像真正的老师一样，动作稳健而有节奏。
“同学们，今天是开学第一课。”
他低沉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教室中回响，和偶尔吹进的风声交织。
前排唯一的小小学生——凛，背挺得笔直，双手乖乖放在桌面上。她的大眼睛晶亮，死死盯着黑板，眼珠子都不眨一下。
可随着粉笔在黑板上留下越来越复杂的线条，那些陌生的符号和公式像藤蔓一样迅速蔓延，铺满了整整一面黑板。
“所以，当质量弯曲时空，就会影响光的传播——”
远坂茂依旧耐心而笃定，仿佛真在给一年级讲课。
然而讲台下，小女孩的呼吸却渐渐变得轻缓。
凛的眼皮开始一点点往下坠，像挂不住的小帘子。小手还紧紧拉着书包带，但脑袋已经轻轻一歪——
“咚。”
额头碰在课桌上，发出轻轻一声。
黑板上的公式依旧延展开来，父亲的声音还在缓缓讲述。
他转过身，目光落到那趴在桌上睡得香甜的小身影。
灯光打在凛的脸颊上，映出一片粉嫩的安宁，呼吸起伏中带着微微的鼻息。
远坂茂愣了一瞬，眉头轻轻皱起，随后撑住讲台，低声喃喃：
“这……还是很基础的啊？”
凛在软软暖暖的沙发上缓缓转醒。
身上的触感和气息和熟悉极了，她一愣，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换上了那件最熟悉的红色睡衣。
是爸爸……在自己睡着时悄悄换好的吧。
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抖动着，眼前逐渐清晰起来。小熊小八正安安静静地坐在身边，深邃的圆眼睛在晨光里亮晶晶的。
凛轻轻笑了一下，伸手抱住小熊，打招呼般小声呢喃：“你好，小八。”
但下一瞬，她眨了眨眼，目光定住了。
小八身上，多了一件绿色的小T恤。布料虽然简单，却让它看上去像是换了全新的模样。
“咦……小八，你怎么有新衣服了？”
凛一下子坐了起来，眼睛睁得圆圆的，转过头去，看见父亲正坐在一旁。
“爸爸！是你给小八准备的新衣服吗？”
她的语气里满是孩子的惊奇与兴奋。
然而父亲没有立刻回应。
远坂茂眉头紧锁，神情比平常更严肃，手指快速在平板屏幕上滑动，专注到近乎焦躁。
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凝视着正前方的大屏投影，唇间喃喃低语，声音里带着沉重的颤意：
“……居然加速了。”
凛愣住了，小手还停在小八的身上。
她下意识顺着父亲的视线看去。
投影的画面刺入眼底——
左上角写着【卫星“米拉依”镜头 CAM:005-ex】。
图像里，深邃的宇宙背景下，火星庞大到几乎要挤满屏幕，赤红的表面布满疤痕般的沟壑。它正和地球贴在一起，近在咫尺，仿佛一颗张开血盆大口的恶魔之眼，冷冷俯视着这颗蓝色的家园。
凛睁着大大的眼睛，目光被爸爸手里的平板牢牢吸引。
远坂茂的指尖在屏幕上来回滑动，动作熟练而迅疾。电视投屏随之不断变化：
三维的行星模型在黑色背景里旋转，赤红与蔚蓝的光影相互交叠。代码像密密麻麻的雨点跳动，波状图在屏幕上浮起又坍塌。
地球时而被放大，海洋与陆地细节一览无余；时而又骤然缩小，化作星海里渺小的一点。
凛看得呆住了，像是第一次看见魔术的小孩，眼睛里闪着抑制不住的亮光。
“好酷啊……”她心底忍不住轻轻喊着。
情不自禁，她踮起脚尖，慢慢靠近爸爸的平板。小手犹豫着伸出去，明明害怕会惹爸爸生气，却还是忍不住——轻轻点了一下屏幕。
屏幕上的星球模型抖动了一下，像是被稚嫩的指尖唤醒，旋转的角度骤然偏移。
远坂茂这才微微一愣，偏过头。看到是女儿时，脸上的紧绷顿时柔和下来。
他望着凛，眼神里写满疲惫后的温情，声音低缓而温柔：
“凛，你醒啦。”
凛被眼前的画面吸引得目不转睛。
平板屏幕的光映在她的脸颊上，把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照得晶亮晶亮。小手指轻轻在屏幕上一点，像在玩游戏一样，地球在虚拟的星空中缓缓转动，留下浅浅的光痕。
“爸爸，我们的家在哪里？”
凛抬起头，眼神闪烁着光彩，声音清脆得像小铃铛。
远坂茂眉头一紧，目光里掠过一丝疲惫与隐忍。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嗓音低低的，几乎要被吞没在呼吸里：“凛，爸爸有些急，你……”
话还没说完，凛已银铃般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爸爸！快看！我找的对吗？”
屏幕上，地球旋转到熟悉的角度，像是被她真的找到了家。
远坂茂怔住了。
那一刻，他胸口涌上一股酸涩与沉重，像有什么堵住了喉咙。屏幕上的虚拟星图与女儿的笑颜重叠，他突然想起从前一幕幕：孩子学会走路时扑到他怀里；第一次喊“爸爸”时眼睛亮晶晶的样子。
他没再忍下去。
伸出双臂，把女儿小小的身子抱进怀里。凛微微一愣，感受到父亲宽厚的胸膛和粗粝掌心的温度，心里却涌起一种奇怪的安心。
“爸爸，你怎么了吗？”
她轻声问，带着困惑。
远坂茂没有作答，只是低下头，把脸贴在她柔软的发丝上。鼻尖拂过淡淡的奶香与洗衣粉的清新味。
他的眼角泛着红，却在笑，疲惫而温柔，就像终于守护住了一切的笑。
“凛...”
“嗯...爸爸。”
凛仰着小脸，小手无意识地捏着父亲衣角，眼神澄澈。
“你未来在太空的时候，会收到一封爸爸给你写的信。”
远坂茂说着，用一只手拨动平板，切回主界面，指着一个小小的“信封”图标，眼神认真。
“你会在这里面收到这封信。”
“我现在可以看吗？爸爸。”
凛的声音带着一点期待，眼睛里闪烁着光。
“爸爸不希望你看到它。”远坂茂的声音轻了下去，像是怕惊扰什么，“因为如果你看到它了，一定是你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
凛噘起嘴，眨了眨湿漉漉的大眼睛：“有爸爸在，我怎么会绝望无助呢？”
远坂茂怔了怔，胸口一紧，却没再回答。他只是把凛的身体往怀里搂紧了些，掌心覆在女儿小小的后背上，语气忽然变得郑重：
“凛，爸爸下面说的话，你一定要牢记在心里。”
“嗯！我一定会记住的，爸爸。”
凛乖乖点头，稚嫩的声音在夜里带着热度。
远坂茂额头轻轻抵住女儿的额头，呼吸交叠在一起，声音沉稳却温柔：
“哪怕看不见未来，哪怕看不到希望，走下去，你就是光。”
凛的眼睛微微颤动，好像听懂了些什么，却又说不清楚。
她的睫毛抖了抖，唇瓣微张，却没有声音。
远坂茂轻轻将她放回沙发上，替她把毛毯掖紧，语气温和而急促：“凛，爸爸得赶快去忙一些事情。你要是玩累了，就早点睡觉，好吗？”
凛眨着眼睛，跟随着父亲的身影。她看见爸爸已经走到门口，弯腰换鞋。那一刻，她心口一紧，声音急急地溢出：
“爸爸…到太空，我还能喝到爸爸做的茄子味噌汤吗？”
远坂茂的手顿了一下，鞋带差点没系好。
他回头，看见女儿眼神里藏不住的恐慌与渴望。
短短的沉默，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眼神里全是笃定：“相信爸爸。爸爸一定会让你喝到味噌汤的。”
凛愣了一瞬，才点了点头。眼里的光像被那句承诺捂暖了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