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东京街道上,风卷起尘沙,吹过断裂的电线杆和残垣断壁。
两匹瘦骨嶙峋的战马扬起碎石,一前一后飞驰而过。骑在上面的,是天罚组的一只两人侦查小队。
他们都裹着厚重的兜帽与黑色面罩,其中一人还戴着裂痕累累的护目镜,镜片反射着苍白的天光。
一路疾驰,他们的斗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背后的步枪在颠簸中发出金属撞击声。
远处的街巷里,传来几声急促的枪声,混杂着爆裂的回音。那声音像是某个角落还在挣扎的火光,随后又被死寂吞没。两名侦查员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加快了马速。
终于,他们抵达了一面残破却高耸的隔离墙。锈蚀的铁门上焊着一块褪色的牌匾,残留着几个斑驳的大字,几乎难以辨认。两人猛地勒住缰绳,马匹长嘶着扬起前蹄,溅起满地灰尘。
刹那之间,十几个鲜红的光点落在他们胸口与额头上。
“嗞——”红外线在烟尘里划出刺目的光痕。
城门上,隐藏在防御工事后的看守士兵,已经举起了枪械,死死锁定这两个风尘仆仆的来客。
空气瞬间凝固,只听见马匹的粗喘和风声。
瘦小的侦查员没有急于辩解,而是从怀里取出一枚沉重的徽章,高高举起。那是镶着骷髅图案的铁质徽章,在灰暗天色下仍泛着森冷的光泽,上面“天罚组”几个字像是被血火烙刻过一般,熠熠生辉。
两人随即摘下兜帽与面罩。粗壮的侦查员露出冷硬的寸头与棱角分明的脸庞——正是曾与远坂茂短兵相接的那个人。另一名瘦小的身影则抬手,把裂痕累累的护目镜推到额头上,仰起头,露出一张稚嫩却布满怨恨的脸。少年目光森冷,像是要让城门上的守卫们看清楚他的愤怒与身份。
城门上,守门主管是个络腮胡的大叔。他一眼认出二人,挥手让士兵收起枪口,边摇头边呵斥道:
“喂,小鬼!规矩都忘光了吗?回基地不提前在电台报备?你们差点真被打成筛子!”
少年狠狠瞪了寸头男一眼,咬牙顶撞:“电台坏了!备用的那块也坏了!”
寸头男只是面无表情,静静听着,没有为自己分辩。
络腮胡大叔听完,长长叹了口气,朝下方吹了个口哨,随手打了个手势。
“轰隆——”厚重的大铁门缓缓拉开,锈迹与尘土伴随着低沉的轰鸣散落在地。
铁门轰隆闭合,重重一声震得地面都在颤。侦查小队两人骑着马踏入隔离区,铁蹄声在石板路上“嗒嗒”回荡。
街道荒凉破败,两侧的房屋大多残垣断壁,被粗糙地支起铁皮与木板,改造成临时营舍。墙壁上挂着风干的人头骨与斑驳的骷髅旗,提醒着所有人这里是谁的地盘。空气中混杂着火药味与牲畜粪便的腥臊,沉闷压抑。
三三两两的武装成员聚在篝火旁,端着铁罐,啜着稀薄的酒精饮料。他们的眼神浑浊而冷漠,有的低声交谈,有的只是麻木地盯着火焰。偶尔有人抬头,看到侦查队二人,目光里闪过怀疑,却很快移开,不再理会。
更远处,几个押解着的俘虏被推搡着走过,脚镣在石板上碰撞出刺耳的金属声。他们低着头,满脸灰尘,没人敢发出声音。押解的士兵皮鞭“啪”的一声抽在空气里,带着血腥的警告。
寸头男神色冷硬,不发一语;少年则把护目镜推到额头,眼神游离,像是在用力压抑着某种情绪。马蹄踏过泥泞的积水,激起一层层污浊的涟漪。
终于,两人来到一处马厩。木栏斑驳,空气中弥漫着干草混杂血腥的气味。寸头男沉稳地下马,牵着马进栏拴好;少年却粗暴地一扯缰绳,把马硬生生拖进去,甩手便走。
马厩昏暗,角落里隐隐挂着一面风化的骷髅旗,在冷风中轻轻抖动,仿佛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没走几步,少年猛地顿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寸头男,猛然回身,抬起步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后背。
寸头男脚步一僵,愣了一瞬,却没有慌乱。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他早已过惯,只是厌倦似的低声说:
“……小鬼,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电台自己坏的。”
“切!”少年的嗓子因怒火而发颤,指节攥得泛白,“少骗鬼了!哪有那么巧!你的坏了,备用也坏了?!我的被你拿去用一下也坏?!”
寸头男沉默,眼神回避,长长叹了口气。下一秒,他却径直迈步,朝着枪口走去。
“别过来!”少年的声音破了音,强装的狠劲一瞬间崩裂,“我开枪了!我真的开枪了!”
“呵——”寸头男冷笑,猛地一把拽住枪口,直接抵在自己胸口。嘴角挂着不屑,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
“来啊,你倒是开枪啊!你不是觉得我是奸细,是叛徒吗?你开啊!”
他仰起头,望了眼天顶,那枚庞大到遮天的火星,眼中闪过一丝恍惚,再回头凝视少年。那眼神里有怒意,也有恐惧,甚至有一点悲凉:
“对啊,哪有那么巧的事……小鬼,你刚学会记事,就懂得自己快要死了。天天只能靠仇恨、靠愤怒麻痹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巧呢?你告诉我啊!”
话音落下,他猛地撇开枪口,抬脚狠狠一踢。
“砰!”少年直接被踹翻在地,枪也摔在一旁。
寸头男冷冷俯视着他,呼吸里还带着未消的怒气:
“还敢拿枪指我?你以为我会怕?笑话!火星明天就要撞下来了,今天死和明天死,有区别吗?”
他把枪随手丢在少年身旁,低头从自己怀里摸出电台。啪的一声,电池仓被掰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掉了出来,在空气中慢慢旋转着落下。
少年目瞪口呆,愣愣看着那张纸。寸头男却冷笑着开口:
“你说得没错,我是叛徒。”
他的目光锋锐而森冷,盯着少年的脸,一字一句:
“因为我看着你那张嘴里嚷嚷着,要把那小女孩碎尸万段的脸……我觉得,比起她,你更该死。”
说完,寸头男头也不回地走了。
空留少年呆坐在原地。风灌进半塌的马厩,卷起地上的尘土,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和护目镜的皮带,发出轻微的颤响。
他怔怔望着那片飘落的纸条,眼神空洞得像被抽干了力气。抬头时,火星庞大的轮廓正压在天空,像恶魔的眼球,冷冷注视着他。
泪水在眼角一闪即逝,他急促地抹了一下,却只留下更深的脏痕。他把枪缓缓举起,抵住下巴。少年细瘦的手指在扳机上颤抖,眼神中闪过片刻的愧疚与软弱,仿佛在问自己:“我怎么成了这种东西?”
“砰!”
枪声骤然炸开。火光闪过,马厩里的马匹惊恐地长嘶乱蹦,铁链和木栏撞击作响。
寸头男脚步一顿,身形僵硬。他的肩膀微微抖动了一下,却始终没有回头,只是任风把他鬓角吹乱,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的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