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曾经旧时代权力的巅峰人物如此狼狈地跪在自己面前的余震还未消散。
雅子胸口起伏，呼吸急促。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一排西装革履的身影，白布之下的窒息喘息，和血泊里的抽搐，像一记记重锤砸在记忆里。
“咔嚓——”
冷不防，一声轻响。雅子猛地低下头，才发现弟弟已经俯身，神情阴冷而笃定，将枷锁的扣环悄然扭开。脚上沉重的铁链应声坠落，带着一阵冰冷的颤音。
首领缓缓直起身，眼神直勾勾地锁住姐姐。他的嘴角带着扭曲的笑意，语调却像利刃一般锋锐。
“姐姐，我再叫你一声姐姐。你知道之前在那个院长家里的行为在旧时代叫什么吗？”
他逼近一步，脸庞几乎要贴到雅子的额前，目光森冷：
“叫弑君！是十恶不赦的死罪。”
话音未落，他忽然猛地握住雅子冰凉的手，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下一瞬，一把沉甸甸的手枪被硬生生塞进她掌心。
他眼中的疯狂闪烁着血色的光芒。
“但是，姐姐——”
“我给你一次机会，向这个旧时代最高权力的脑袋开枪，向我证明，你还是我那个最锋利的刀。我就赦免你！就算明天是末日，你也永远是天罚组，是人类最强，是审判者！”
雅子手中的枪沉重得仿佛要压断手腕，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但神情却冷硬如铁。
“我不稀罕……”
“姐！……姐！”首领的声音猛地拔高，牙关紧咬，眼睛赤红。他一步步逼近，像是要把姐姐吞进疯狂的深渊。
“想想你我的父母！想想你的丈夫！你的儿子！都是死在这帮人面兽心的畜生手下！你居然会心慈手软？！”
他话音如火焰般喷涌，手死死扣住雅子的手腕，指节泛白，几乎要嵌进她的骨头。
雅子却只凝视着弟弟，凝视着那张因恨意而扭曲的脸。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触上弟弟脖颈间的红白格子围巾。
那是母亲生前留下的温暖遗物，然而在她指背掠过布料的瞬间，鞭痕的血痂与伤口也一并显露出来。
在她的目光中，围巾的温柔与伤痕的狰狞叠在一起。瞳孔随之轻颤，眼神深处先是闪过一抹痛楚，最终缓缓凝固成冷冷的冰。
“我现在只看见了一个披着我弟弟皮的嗜血畜生。”
她的声音压低，冷得像冰刀。
首领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随即咆哮：
“你怎么能变成圣母？！”
雅子没有闪避他的怒火，反而抬起眼，声音坚定，透着从骨子里流淌出的冷冽：
“我没有变成圣母！我只是看透了。一个标签，就能定义一个人的优劣与生死。杀了多少了……只要有点身份就是贵族，富一点就该死，有点权就该死。我现在在你眼里很该死，所以我也是贵族，是吗？”
这一刻，四周死寂。
本来阴狠冷峻、始终带着蔑视的首相，居然微微转过头，眼神深处浮起一丝动容，仿佛一缕被埋藏在深渊中的火光。
首领冷哼，胸膛剧烈起伏，随即咆哮道：
“好……弟弟很羞愧！但弟弟知道，冤有头债有主！那个远坂茂——是杀害天罚组无数家人、你我至亲的屠夫！你总不能辩驳吧？！”
他的声音像野兽的吼啸，血丝爬满眼眶，近乎撕裂。
“可你呢？你那天居然放跑了他！还向你的亲弟弟开枪——！？”
雅子神色冷峻，声音却无比平静：
“我那天没看到什么屠夫。”
她的目光锐利如刃，“我只看到了一个救女儿的父亲……和一只野兽。”
首领的脸猛然一僵，呼吸一窒，仿佛被当面击中。他喉头滚动，嘴角颤抖，像是被逼到了无法反驳的角落，猛地抽了一口凉气，浑身战栗。
而就在这时——
首相那阴狠森冷的面容忽然淡去了。他缓缓回过头，眼神不再阴鸷，而是望向前方，眼底竟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像歉疚，又像自嘲。风掠过刑场，拂动他鬓角的白发。
短暂的寂静。
“噗嗤。”
首相忽然笑出了声。
紧接着，他仰天狂笑，笑得震天裂地，笑得浑身颤抖，笑声在刑场的废墟与血泊间炸开，像野火一样蔓延。
“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眼泪喷出，笑得头磕在血泥里，又猛地直起身，脸上带着彻骨的轻蔑。
“哎——他妈的！”
首相猛地一拍膝盖，语气像钉子砸进每个人的耳朵，“你们这帮虫豸，从旧时代就是这个蠢样！”
他的声音里没有半分颤抖，只有刺骨的嘲讽：
“明明是国内的矛盾，却被哄着去恨国外！明明是利益集团在吸血，却被哄着以为——换个首相就能解决一切！”
“哈哈！你们知道吗？明明是我逼远坂茂下令开的枪！可你们呢？恨了一个替罪羊！”
他仰着头，眼睛像刀一样划过天罚组的每一个人，字字剜心：
“你们自始至终，就是一帮连恨谁都不知道的——可怜蝼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疯狂、猖獗，像要把整个刑场撕裂。
这一刻，天罚组首领的脸彻底扭曲了。青筋一根根暴起，血丝布满双眼，呼吸变成了野兽般的低吼。
“砰——！”
第一枪打出，火舌迸射，震耳欲聋。硝烟的辛辣瞬间灌满刑场。首相的后背猛地一震，鲜血迸溅。
可首领没有停。
“砰！砰！砰！砰！”
子弹像怒火的雨点，疯狂倾泻。每一发都在首相身上炸开血花，溅起的腥红飞洒在泥土与残尸之间。
一个弹匣打空。
“咔嗒！咔嗒！”空枪声刺耳。首领的手却还在疯狂扣动扳机，像是要把整个世界打穿。
“咔——咔嚓！”
他猛地换上新弹匣，继续射击。火光一次次在他的脸上炸开，把他的狰狞映照得像地狱恶鬼。
第二个弹匣打空，他又狠狠一甩，再次上膛。
尸体早已被打成血肉模糊，衣料成片飞散。可首领还在扣动扳机，像是要把那张象征旧世界的脸彻底从世间抹去。
硝烟呛得人眼眶发红，耳朵嗡鸣不止。
雅子、寸头男、面具男，还有押送的士兵们，全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们的表情没有波澜，或许是麻木，或许是惊愕，甚至连自己都分辨不清。
枪口火光一次次闪烁，把他们的脸照亮又掩埋，像潮水起落，把所有情绪都吞没。
刑场上，只剩枪声与硝烟，像死神的鼓点，敲击着每个人的心脏。
天罚组首领还沉浸在复仇的火光里，愕然发现姐姐正一步步向远处走去。
他骤然抬起枪，怒斥：“姐，你要做什么？！”
雅子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首。她的声音轻，却带着无法辩驳的冷意：
“这话，不该是我问你吗？仇人已经死了……你还要做什么？”
这一问，像锋刃般刺进首领心口。
他脸上的神色一瞬间纠结、茫然、扭曲、挣扎，最终骤然爆发出嘶吼：
“当然是杀远坂茂！他是共犯！他是执行人！只要天罚组存在一天，就要代表人类，将复仇进行到底！”
雅子听完，只是轻轻摇头，没有再开口。
她转过脸，继续往前走，脚步缓慢，却透着一种决绝的孤独。
“你给我回来！这是首领的命令！”
首领的嗓音嘶裂，胸膛剧烈起伏，“抗命者——死！”
风卷起刑场的血尘，猎猎声中，雅子的背影愈走愈远。
首领的枪口死死锁定，她的步伐却没有丝毫停顿。
“就算你是我姐！”他咆哮着，枪口颤抖，“我也会开枪！我是天罚组首领！我代表人类！你听见没有？！”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那背影的静默。
“咚——！”
枪声炸开。
天地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
雅子的身体猛然一震，胸口先是刺骨的冰冷，随后迅速扩散成灼热的滚烫。
她缓缓低下头，白衫上正一点点浸开殷红，像一朵盛放的花。
就在此刻，天空突然落下了第一片雪。
白色的雪花突兀地飘洒，静静落在她的发间、肩头、唇角。
冰凉的触感贴在脸颊，她抬起头，眼神空明，嘴角缓缓扬起一抹微笑。
她轻轻吐出最后的呢喃，声音低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啊……下雪了。”
说罢，身体仿佛卸下了所有重量，缓缓倒向冰冷的地面。
“哐啷”一声，铁链散落，回响在寂静的刑场。
雪，簌簌而落。
一片片覆在她的身上，掩盖鲜红，掩盖伤痕。
天地之间，只剩下风声与落雪，像为她独奏的挽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