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布外,夜风卷着灰尘与雪沫,嘈杂的人群拥挤在广场上。
“怎么回事……?”
“为什么突然集合?”
“你知道吗?”
疑问声此起彼伏,骚动像野火般蔓延,人们挤靠着彼此,眼神里写满了惶惑与不安。
幕布之内,却是一片死寂。
首领孤零零地站在讲桌后,双手死死攥着木质边缘,指节泛白。话筒冰冷的金属光映在他唇边,他下巴上的血痕尚未干透,顺着脖颈蜿蜒成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他低着头,喃喃自语般重复练习:“伟大的……伟大的天罚组将士们……”
声音嘶哑,带着颤抖,像在说服别人,更像在说服自己。
“我们……代表着人类……我们……要将仇恨……”
他停顿,艰难地咽下一口血腥味,咬紧牙关,才挤出一句:
“贯彻到底!”
身后,几名手下默默忙碌。
一具具西装革履的尸体,被拖拽着在地板上整齐排成一列。头套的白布已被鲜血浸透,滴落在木板缝隙间,像暗红的印章。
雅子的遗体则被安置在讲桌侧,整齐端放,面容安详,仿佛沉睡。首领的背影将她一半遮住,却无法抹去她在场的存在。
首领抬起手,试着做出一个慷慨激昂的手势,肘关节却因紧绷而微微颤抖。他闭眼深呼吸,像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演员,强行逼迫自己进入角色。
“准备好了。”他低声呢喃,随即猛地瞥向一旁。
拉幕的手下心领神会,猛地扯开绳索。
厚重的幕布轰然拉开,尘土与冷风一同灌入。
在那一瞬间,演讲台的背景骤然显露。
一面遮天蔽日的旗帜,从高耸的木架垂落,墨黑的布面猎猎鼓动,其上绘着一个巨大骷髅图腾。白骨咧齿,眼窝空洞,仿佛从阴间窥视人间。黑与白的强烈反差,犹如死亡的印记,压迫得人几乎窒息。
人群的喧嚣声戛然而止,数千双眼睛齐齐仰望。那面旗帜在风中摆动,像一头无声的猛兽俯视着他们。
尸体一具具横陈在讲台前方,血泊反射着冷光,骷髅图腾在上空俯瞰,一上一下,形成一种荒谬而森冷的“秩序”。
“咣——!”
扩音器被首领猛地打开,电流声炸裂。
寂静如坟。
数千双眼睛,齐齐落在讲台上。
首领的嘴唇颤抖,像是被万钧压迫,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开口:
“伟大的天罚组将士们——”
他猛地挥起手,手背的血迹随着灯光闪烁。
“你们知道吗?旧时代的首相——这个人!”他指着整齐摆放的尸体,“就在方才,他夺了手枪,要杀我!”
人群瞬间骚动,呼吸声如海。
首领忽然重重一拳砸在胸口,眼泪混着血光从他脸颊滑落。
“可我的姐姐!我唯一的亲人!她——挺身而出!”
他猛地指向安详陈列的姐姐遗体,嗓音几乎撕裂:“她用生命挡下了那一枪!是她,用最后的呼吸保护了我!她为了天罚组,为了人类最后的希望而死!”
声音嘶哑到破音,却震颤着在扩音器里回荡。
首领张开双臂,呼吸急促,声音在血与回声中撕裂。
“同胞们!我的姐姐……她的血已经洒在这片土地上!”
“可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活着!”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火星下压抑的人群,嗓音嘶哑到炸裂:
“远坂茂!就是他!是他下令开枪,杀了你我的家人!”
场下的人群一阵低吼,像压抑的火山口在震动。
首领继续咆哮,满脸的血光和泪水在灯光下交织:
“只要这个屠夫还活着一秒!就是对人类的侮辱!就是对我们死去亲人的亵渎!”
他猛地拍打讲台,声音震彻整个广场:
“我们代表着人类!我们是人类最后的尊严!”
“还在外搜查的将士们,与残余的贵族拼杀到底!直到他们一个不剩!”
声音骤然拔高,带着狂热的颤音:
“而基地里的所有将士——”
他双臂高举,红白围巾在风里翻飞,像血与雪交织的旗帜。
“随我出征!让远坂茂偿还血债!只要天罚组还存在一刻,就要将复仇...贯彻到底!”
——轰!
掌声与欢呼在这一刻彻底混成狂潮。
脚步声、拍掌声、嘶吼声,交织成一片撕裂夜空的轰鸣。
人群的眼神里,有恐惧,有迷茫,却被一股盲目的狂热淹没。
越是绝望,越是喊得嘹亮。
越是惶恐,越是要拼命呐喊,把死亡掩在仇恨的烈火下。
舞台上,首领俯视着这一切,像在接受末日的加冕。
火星的红光与巨大的骷髅旗帜交织,把这一幕染成一场血与火的祭典。
但在舞台的阴影角落,三个男人却几乎要作呕。
面具男、寸头男,还有那个押送雅子的刺青士兵。
他们沉默无语,脸色死灰。眼神斜斜地望向台上,仿佛看见的不是领袖,而是某种披着人皮的怪物。
刚刚发生的一切,还在脑海里烙印般浮现。
——当时,面具男已经压制不住了,指关节死死扣在扳机上,青筋暴起。
怒火烧穿了他的理智,他猛地抬枪,准备当场冲上去,把首领射成筛子。
就在那一瞬,首领立刻警觉,眼珠骤然一转,杀意腾起,手枪猛地抬起,直指阴影里。
可就在这时,外头的脚步声猛地响起——
一群士兵被方才首领连射的枪声惊动,正急急忙忙地冲了过来,手里的枪械发出“咔哒咔哒”的碰撞声。
寸头男吓得心口一窒,却眼疾手快,猛地抱住了面具男,把他死死压制。
“你放开我!”
他咬牙切齿,声嘶力竭,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我他妈早就活够了!”
寸头男粗声喘息,几乎撕裂着嗓子贴在耳边怒吼:
“你还有个妈!你还有个妈!你他妈忘了吗!?”
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血与泪的愤怒,把面具男瞬间钉在了原地。
面具男眼神骤然一滞。
他看着赶来支援士兵越来越近的脚步,脸上的表情极度纠结、撕裂、挣扎……最终却变成一种无力。
“啪嗒——”
枪从他指间滑落,掉在地面,声响刺耳得像一记耳光。
首领眼底闪过滔天的怒火,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可他看见四周的士兵已经蜂拥而至,目光齐刷刷落在自己身上。
他只能把那份杀意硬生生压下,脸上扯出一抹阴冷的笑,佯装若无其事地把枪口缓缓放下。
舞台上,掌声与欢呼声雷霆万钧,仿佛要把废墟震碎。
而阴影里,三个男人却默默站着,眼神麻木,喉咙里翻涌着呕意。
他们知道——自己看见了真相。
而这真相,比任何枪声都要刺耳。
天色刚刚破晓,天际只泛着一抹冷灰。
“轰——!”
沉重的大铁门被缓缓推开,铁链摩擦的声响震得空气发颤。
首领骑在高头战马上,昂然立在门口。那张年轻却狰狞的面庞在晨光里显得无比鲜明,眉目间燃烧着癫狂的斗志与仇恨。
母亲留下的红白格子围巾在他脖颈间飞扬,随风猎猎,仿佛一面血与雪交织的战旗。
基地外,枪械的轰鸣声震天作响,比往日猛烈数倍。子弹交错的脆响,爆炸的轰鸣,连同战马不安的嘶鸣,交织成一首宏大的死亡交响曲。
首领闭上眼睛,仰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享受这一切。他的嘴角甚至泛起一丝扭曲的笑意,像是在聆听最美妙的乐章。
“驾——!”
他猛地一声低吼,双腿一夹马腹,战马仰天长嘶,铁蹄重重踏下。
霎时,队伍浩浩荡荡,尾随在他身后。
数百上千的骑兵紧随其后,铁蹄翻滚如潮。由于早已无油可用,这支庞大的队伍全是战马组成。长枪林立,残旧的旗帜猎猎作响,队伍绵延数里,宛如一条黑色洪流,从废墟中缓缓涌出。那场面,壮观得让人心底发寒。
首领高举着手中的枪,声音嘶哑却掷地有声:
“讨伐远坂茂!血债血偿!”
人群爆发出整齐的吼声,仿佛铁与血凝成的风暴,直冲天际。
而在队伍中间,三道身影被硬生生编入其中。
面具男、寸头男,还有那名刺青士兵。
他们骑在马背上,却显得格格不入。谁都没有说话,只用余光斜斜地望着前方。
他们明白——这不是一场“征讨”,而是一场被操纵的献祭。
只是首领为了某种残酷的讽刺,或者赤裸裸的羞辱,把他们推入了这支浩荡而绝望的洪流。
晨风扑面而来,带着硝烟与血腥。
马蹄声如雷,整片大地都在颤抖。
面具男一路低着头,神情阴郁,像在咬碎某个无声的念头。忽然,他猛地拉住缰绳,战马长嘶一声,调转了方向,铁蹄踏出与大部队相反的节奏。
看管他们的士兵们立刻反应过来,黑洞洞的枪口齐齐抬起。
“你干什么?!回头!”
粗暴的呵斥在队伍中炸响。
面具男却没有抬头,声音低沉,甚至带着一丝恳切。
“……可以让我在最后的时间里,陪陪我妈吗?”
简短的一句话,却像一柄钝刀插进胸口。
枪口迟疑着悬在半空,士兵们互相对视,眼神里有愠怒,也有一瞬的迷惘。
寸头男听完,眉头狠狠一皱,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他的手下意识伸向枪柄,整个人已绷紧得像弦。
可还没拔出来,就被刺青士兵一把按住。
刺青士兵摇了摇头,眼神锋利,压低声音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随即,他抬起头,面对看管的士兵,故意缓缓望向悬在天穹的火星。那颗通红的巨影冷冷俯视,仿佛末日的灯塔。
刺青士兵嗓音低沉,却字字敲击人心:
“你们……应该还是人吧?”
短短一句,让空气凝固。
几名士兵手心冒汗,喉结滚动。
他们的目光动摇,在火星的血红映照下,一个个脸色发白。
片刻的沉默后,枪口终于缓缓放下,铁器的摩擦声轻微而颤抖。
他们默不作声,却齐齐给面具男让出了一条道。
面具男终于抬头,脸上带着一抹复杂的感激。他朝刺青士兵轻轻一点头,喉咙滚动了一下,低声道:
“谢谢。”
随即,他猛地一拉缰绳,战马长嘶,铁蹄扬起泥土。
“驾!”
他的身影转瞬融入朝基地的方向,渐渐消失在晨雾里。
寸头男这才呼出一口闷气,回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苦涩,却还是对刺青士兵投去一个“不错啊”的赞许目光。
刺青士兵只是嘴角一勾,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却没说话。
他轻轻抖了抖手里的枪,随后转过头,跟随那支浩荡的队伍继续进发。
天空,火星那颗通红的巨影,冷冷注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