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
系统的提示音一声接一声，像是针尖扎在远坂茂已经麻木的神经里，让他烦躁、厌倦。
他眨了眨布满血丝的眼睛，努力直起身子，去寻找声音的源头。
神经虚弱到失控，他手指一抖，误点开了“实时记忆上传”。
“啊——！”
电流骤然贯穿大脑，仿佛有刀刃搅动，他猛地咬紧牙关，冷汗瞬间冒出。意识却意外地清晰了几分。
也正因为这个失误——
一道微光在实验桌旁骤然凝聚。
赤足的少女，突兀浮现。
是凛。
她像个被突兀唤醒的灵魂，呆立原地，震惊地望着眼前憔悴不堪的父亲。
“爸！”她伸手，声音清脆却绝望。
然而，她的手掌是半透明的。
凛低头，看着自己虚幻的手指，眼神瞬间黯淡，心口狠狠一颤。她明白——不管自己如何呼喊，父亲都听不见。
远坂茂这才发现，提示音其实来自自己的智能手表。
“嘀——嘀——”
那是提醒：新的一天开始了。
他抬起手腕，屏幕上时间清晰跳动：
【0:01】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像例行公事般拿起马克笔，走向墙上的日历。
笔尖落下，准备在空格上画下叉号。
——可笔尖却僵在半空，止不住地颤抖。
因为那是最后一格。
那是发射日。
那是与女儿诀别的一格。
空气在这一瞬仿佛凝固。
远坂茂的面容彻底扭曲，他死死咬着牙关，眼神四处乱转，像在逃避，像在乞求，仿佛只要不画下去，这一天就不会真正到来。
“咔——”
马克笔在他手中被攥得变形，塑料外壳应声裂开。
情绪瞬间崩塌。
他猛地一推桌面，连日历和手中的笔一并从桌面推落，旁边无辜的咖啡杯也被碰翻。
“哐啷——！”
陶瓷杯在水泥地面碎裂，黑色的液体飞溅开来，溅在凛的脚尖前，晕出一片冷冷的咖啡色。
远坂茂像被抽空了力气，跌坐在椅子上，身体前倾，双手死死捂住脑袋。
精神的撕裂与神经的疼痛一并袭来，像无数刀锋在颅内翻搅。
“啊……嘶……啊啊……”
他发出低沉的呻吟，声音嘶哑，带着痛苦与不甘。
“爸……”
凛怔怔望着，泪光在眼眶里闪烁。
她伸出的手悬在半空，触不到，救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在痛苦中折磨。
远坂茂好想崩溃。
好想仰天嚎啕大哭，把胸腔里的痛全部撕裂出来。
但末世里淬炼出的极端理智一次又一次阻止他。
那冷硬的意识，像一柄柄铁钳，把他的情绪生生钳断。
呻吟逐渐归于寂静。
他缓缓直起身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呆坐片刻。
伸手拾起沾了咖啡渍的日历，轻轻放在桌上。
笔没有落下。
他只是翻开下一页，再翻开下一页，又一页……
直到最后一页。
那是他再也触不到的时间。
远坂茂的手终于松开，肩背微微挺直，却依旧笼罩在悲伤与消沉的阴影里。
他抬起头，眼神哀切而深情。
恰巧，亦或是命运的牵引。
他的目光，与凛的眼神交汇。
凛心头一紧，泪眼中的深情，回望着父亲。
“凛……”
远坂茂轻声叹息，唇角扯出一抹近乎温柔的笑意。
“你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呢？还会像现在一样古灵精怪？还是……像你妈妈那样，温婉大方？”
他顿了顿，眼眶泛红，轻轻笑出声：
“但有一点我肯定……你一定会跟你妈妈一样，美得让人心疼。”
泪水在眼眶打转，他却硬生生抬起头，把它们逼了回去。
“对不起啊，凛。爸爸是个大骗子。”
声音沙哑，却带着极深的温情。
“爸爸不能陪你去太空。如果我跟你一起去了……你就长不大了，你就不能成为那么美的你了。”
凛猛地摇头，泪流满面，拼命想反驳。
可远坂茂忽然高声打断，几乎咆哮：
“凛！原谅爸爸的自私吧！让你孤独、痛苦地活下去——但眼睁睁看着你死去，爸爸……做不到！”
话音落下，他猛然提笔，在日历最后一格上，重重画下一个叉。
随即转身，手掌坚定伸出，按向主控台的按钮。
“不！爸爸！等一下——！”
凛的哭喊几乎撕裂。
但远坂茂的食指，依旧冰冷而坚定地落下。
“滴。”
一声系统轻响。
世界刹那间坠入黑暗。
——————
凛从黑暗中惊醒。
稚嫩的眼睛在空气里睁了很久，才猛地坐起身来。小小的身体微微颤动，像是心底有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却怎么也抓不住。
“我刚刚……做梦了吗？”
她用奶声奶气的声音问，却只得到寂静的回应。
窗外，清晨的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轻轻提醒她——新的一天到了。
“爸爸……？”
凛转过头，望向本该有父亲身影的位置。那里，空空如也。
“爸爸？！”
她急切地呼喊，声音里带着哭腔。伸手去抓床边的小熊——小八，却也不见踪影。
小小的脸蛋一下子紧绷起来，眼眶发红，泪珠几乎要滚落。她慌乱地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生怕这一切又只是个梦。
就在这时，余光里，她看见床边静静放着自己的画板。
画板上，那行用蜡笔写下的字迹，工整中带着点潇洒。凛一眼认出，那是爸爸的笔迹。
她立刻把画板抱在怀里，眼睛扑闪着，飞快读起上面的字。
【凛，小八被爸爸叫走帮忙了，不用担心。今天呢，爸爸给你出一道题。太阳下山前，凛一定要给爸爸答案哦：——宇宙的真理是什么？】
凛呆呆地眨着眼睛。
“宇宙……的……真理……是什么？”
童稚的声音，说着最深奥的存在。
一瞬间，世界变得奇妙而安静，好像她正被推向一个遥不可知的谜题。
凛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茄子味噌汤的味道。
小小的鼻子在空气里一抽一动，吸得更急了几分。
“爸爸……在做早饭吗？”
那个刚刚还困扰她的深奥问题，立刻被抛到脑后。
她翻身下床，小脚丫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哒哒”的声响在清晨的静谧里显得格外清脆。
“咔嚓——”
她伸手旋开门把手，只开出一道细缝。
凛屏住呼吸，从缝隙里探出眼睛，心口还带着些惴惴——怕看到什么扭曲、陌生的景象。
可一切都安然如常：客厅里的家具整整齐齐，没有任何异常。只有锅碗轻轻碰撞的声响与水流的哗啦声，从厨房方向悠悠传来。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推开门，循着声音走过去。
厨房里，父亲正埋头清洗锅碗。
远坂茂没有回头，却在第一时间开口，声音温和：
“凛，醒了吗？”
“嗯。”
凛轻声应答。
“早饭已经做好了，在餐桌上。你先吃，爸爸把碗洗完就过来。”
“好……”
凛乖巧地点头，跑到餐桌前，拉开椅子，坐上最熟悉的位置。
“呼……呼……”
她小心地捧着碗，卖力地吹着热气，再凑到小嘴旁，轻轻啜饮。味噌汤的香气在唇齿间散开，让心底的紧张一点点松弛。
可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被桌角的一抹色彩吸引。
一份用精美丝巾细心包裹的便当，安静地放在那里，仿佛正等待着被发现。
凛眨了眨眼，碗停在半空，心中忽然涌起一种说不清的疑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