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二:广播

作者:爱喝茶的丶小野 更新时间:2025/9/14 20:29:22 字数:4048

大雨倾泻而下,不是雨点,而是一面面坠落的水墙。

天空仿佛裂开了口子,把整个海洋倒进了东京废墟。

面具男的战马在雨幕中狂奔,铁蹄击打在被水浸透的石板与钢筋上,激起泥水四溅。雨水劈头盖脸砸下,打在他的盔甲、面具上,溅起无数碎珠,顺着黑色披风哗哗直泻。

城市已不成城市。

枪声此起彼伏,仿佛在雨中撕裂空气。怒骂、哭喊、惨叫在高楼间回荡,和雷鸣混杂在一起,分不清是天灾还是人祸。

“轰——!”

一幢摩天大楼的顶端被炸弹直接撕开,爆炸火光在雨幕中闪亮一瞬,随即被暴雨扑灭。无数玻璃碎片、钢筋混着水泥坠下,像天崩般砸向街道。

面具男猛一勒缰,战马嘶鸣狂踹,溅起巨大的水花。他抬头,冷冷注视着那坠落的废墟碎块,呼吸在面具后急促紊乱。

他不敢多停留。

他猛地扭头,看向天空。

火星——

那赤红的庞然巨体,几乎已经压满了整个天幕。炽烈的血色光芒透过翻滚的乌云,把雨幕染成赤红。整个世界都在发出震耳的轰鸣,仿佛天空和大地都被这颗行星的降临压得粉碎。

面具男的喉结上下滚动,他艰难咽下一口唾沫,心脏在胸腔里剧烈撞击。他知道自己可能回不去了。

可就在这一瞬,他狠狠地一夹马腹。

“驾——!”

战马嘶吼着,溅起的水幕在空中炸开。

雨,火,血,废墟。

面具男的身影裹着大雨,在崩塌的城市里狂奔。

终于,基地的轮廓在大雨中浮现。

高耸的铁门敞开着,仿佛一张麻木的大口,无人守卫,无人阻拦。

空旷的广场被雨水灌满,汇成浑浊的池塘。天罚组早已不在此,他们或在东京废墟里疯狂猎杀残余的贵族,或随大军压向远坂茂所在的厂房。

面具男纵马冲入基地,铁蹄在积水中划出四道深深的白线,雨点在溅起的水雾中炸散。

他骤然勒停。

战马猛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重重落下。面具男翻身而下,动作利落而冷硬。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战马颤抖的脖颈。呼出的热气在雨幕中化作一股白雾,随即被狂风打散。

低沉的声音透过面具压了出来:

“谢谢你,老兄。最后自由地跑两圈吧。”

他松开缰绳,手腕一抖,皮绳抽出一个弧度。战马一惊,长嘶着冲入雨夜。蹄声由近而远,逐渐淹没在暴雨与枪炮的喧嚣中。

面具男静静伫立,目送那匹老马消失在东京钢铁丛林的黑影里。

雨点砸在他肩头,顺着面具滑落,冷得像刀。

只剩下雨声,雷声,和零星的枪声。

整个世界,像是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来到电梯前,连按了好几下电梯按钮。

黑漆漆的指示灯一动不动,像是死去的眼睛。

雨水顺着他发梢滴落在面板上,留下模糊的水痕。

“咚!”

他愤怒地一拳砸下去,塑料按钮瞬间凹陷,火花在黑暗里闪烁了一下。

电梯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他站在原地,胸膛急剧起伏,呼吸像是要撕裂肺叶。

片刻的无力。

但下一秒,他猛然转身。

“哐!哐!哐!”

三步并作两步,踩上锈迹斑斑的紧急逃生梯。

铁扶手摇晃着发出刺耳的呻吟声,锈渍混合着雨水和汗水,粘在他手心。

他几乎是拖着身体往上冲。

每上一层,破碎的窗户外,火星那庞大的阴影就更逼近一次。

天空仿佛在整个楼梯间轰鸣,雷声与低沉的爆裂声一层层压迫进来。

呼吸急促,像破布摩擦,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汗水与雨水混在一起,从下巴一滴滴砸落在锈铁台阶上,溅起碎小的水花。

他终于爬到十八层。

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发抖到几乎要跪倒。

他扶着墙,大口喘息,胸膛剧烈起伏,肺叶里像灌满了火。

走廊里潮湿的霉味混着铁锈气扑面而来。

面具男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沉闷回响,每一步都像砸在心脏上。

他全身湿透,水顺着发梢与衣襟往下滴落,混着雨与泥。

可他还是踉跄着一步一步走到熟悉的门前。

“23”。那个熟悉的号码,被岁月与烟尘磨得黯淡,却刺得他眼睛发痛。

门锁终于松开。

一股旧宅独有的气息扑面而来——清苦、木头受潮的味道,还有淡淡的熏香。

他推开门。

屋里没有灯,只有窗外的火光与闪电照进来。

一个老妇人坐在窗边,背影微微佝偻,纤细的手指在昏暗中一下一下拨动毛线针。针尖的轻响,在死寂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的目光定定地投向窗外,像是在守望,像是在担忧。

听到门响,她缓缓回头。

刹那间,面具下的男人心头一震。

老妇人眼中的光,从忧郁到骤然一亮。

那一抹光,仿佛是暴雨里的火星。

男人的唇线颤了颤,像是压抑了无数年的情绪忽然冲破。

面具下,声音嘶哑,怯怯地吐出一个字:

“……妈。”

面具男喉咙哽着,刚要开口。

“妈,我——”

母亲却抢先开口,眉眼骤然一紧:“你怎么淋成这样?都湿透了,会感冒的!”

声音并不大,却急切得像要掐断他的辩解。

“没事,我——”

“哪能没事!”母亲打断,伸手去拉他。那只瘦弱却坚定的手,推着他走向旧走廊,“去,快去你以前的屋里,换件衣服。”

面具男被推得有些手足无措,只能任由母亲领着。

屋子里弥漫着旧木头与潮湿棉布的气息,他被轻轻关进了自己的旧卧室。

门闩“咔哒”一声扣上。

狭小的房间里,熟悉的墙纸早已褪色,角落里还歪斜地贴着几张摇滚乐队的旧海报。尘封的衣柜被猛地拉开,一股带着岁月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

面具男在卧室里翻找了好一阵,终于套上了能穿的衣服。

一件朋克味浓的白色衬衫,旧得发灰的破洞牛仔裤,还有一条闪眼的金色腰带。

他推门而出,脸上浮起一点少年般的窘意,抬手挠了挠头:“妈,真的没衣服了,就这身还算能看。”

话音落下,他却愣住了。

母亲仍坐在沙发上,肩膀微微前倾,手里针线飞快起落。

毛线球滚落在地,她根本没去捡,只是一针一线拼命赶工,仿佛在和时间赛跑。

雨声、雷声、远处的枪声透进来,她却充耳不闻,眼神死死盯着手里的织物。

听见儿子说话,她才抬起头。眼里掠过一瞬的慌乱,随即笑了出来。

笑容带着疲惫,却那么真切,像在看多年未见的少年。

“儿子……过来,让妈妈看看。”

她的手还没停下,针脚歪歪扭扭,却依旧固执地往下织。

她的声音里满是掩不住的喜悦,甚至带着一点笑意,仿佛在这一刻,外面的风雨、崩塌与末日,都被隔绝在门外。

面具男局促地坐在母亲身旁,低着头,嗓音颤抖:

“妈……火星它——”

“你多久没回来看我了?”母亲抢着插话,眼睛还盯着手里的毛线。

他喉咙一紧,又开口:“我们人类……怕是……”

“我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母亲又打断,语气平平,“半点音讯都没有。”

面具男指尖在发抖,声音低哑:“妈……对不……”

“最近天冷得厉害,”母亲还是没让他把话说完,针线飞快,“我想你一定冻坏了,就赶着给你织件毛衣。”

他终于沉默,眼眶里的水光一寸寸漫开。

只听得针线“嗒嗒”响,母亲的手明明在颤,却仍一针不落。

终于,母亲长长吐了口气,举起剪刀,“咔”一声断了最后的线。

大红色的毛衣被展开,铺在昏暗的屋里。针脚末尾歪歪扭扭,却整体工整——带着一种朴素的笨拙美。

“来,儿子,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母亲笑着转过身,要给他套上。

“妈……你等一下。”

他伸手,缓缓摘下面具。

指尖在金属边缘颤抖,直到面具彻底落下。

露出一张白净的脸,二十出头的模样,却在眉眼间刻着岁月的沧桑。

眼里噙着泪,唇角却是笑着的。

他点头:“妈。”

母亲怔了一下,眼睛里也涌出泪光。

她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为儿子套上那件毛衣。

毛衣裹上身的那一刻,针线的粗糙却带来久违的温暖。

面具男低头,抚了抚衣角,眼里雾气弥漫,哽声道:

“谢谢你,妈……很暖和。”

母亲盯着他,手指还在轻轻抚平衣角,眼里已满是雾气。

她低声喃喃:“合身……真合身。”

这句话轻得像怕惊碎什么,又像是终于放心般的确认。

屋外忽然炸响刺耳的金属广播,像利刃划破天穹,震得整座废墟城市轰鸣。

那声音夹杂着怒吼与疯狂,仿佛全人类最后的咒骂:

“贵族!你们躲不掉了!”

“就算末日一同来临,我们也要把你们的血洒尽!”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饥饿,都是你们造成的!”

“今天,不论谁死,先让你们去偿还——!”

声音扭曲、嘶哑,混着电流的滋滋声,在大雨和狂风里反复咆哮,像是亡国奴最后的吼叫,带着歇斯底里的恨意,要将整个世界吞没。

屋内却静极了。

儿子沉默片刻,指尖在毛衣的针脚上停留。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抬头,眼神忽然坚定:“妈,我很想一直陪着您……但是,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必须去做!”

母亲怔了怔,不舍在眼底一闪,但她最终只是缓缓点头,声音温柔而笃定:“既然是非常重要的事情,那就去做吧。妈妈永远支持你。”

他郑重地站起身,躬身鞠了一躬。那一刻,像是少年向母亲的告别礼。

转身,推门。

“咔嚓——”

厚重的门闩合上,屋里只剩老妇人一人。空荡的房间中,只有她的呼吸与雨声交织。她望着那扇门,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却浮起一丝欣慰的笑:“……我儿子,长大了。”

门外,风雨怒号,广播依旧。冷雨砸在肩头,冷风割在脸上,仇恨的言语扑面而来。

然而那件母亲亲手织就的大红毛衣,紧紧裹着他的胸膛。

他走在灰暗冰冷的世界里,却仿佛一点都不觉得冷。

灰色的楼宇像一座座坟碑,而他穿过楼与楼之间狭窄的过道。

红色,在灰色中格外鲜烈,像燃烧的火焰。

“吱呀——”

铁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天罚组的广播室内,震耳欲聋的扩音器正吐着仇恨与愤怒。

一个满脸横肉、带着疤的中年男子,肥胖的身躯随着咆哮一起抖动,他的手死死捂着话筒,像要把所有积累的怨恨都倾泻给这座濒死的城市。

就在这时,他停住了。

他看见门口的来客——一个穿着白衬衫、外套无袖红毛衣的男子。

与外面末世的狼藉格格不入,像从旧世界里走出来的影子。

他那张脸没有咆哮的狰狞,也没有临死前的恐惧,只是平静。

平静得让人心悸,像是说一句“今天天气不错”的普通人。

广播员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话筒还开着,沉重的呼吸与颤抖被全东京城听见。

那名来客径直走到他面前,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而克制:

“可以让我说两句吗?”

广播员呆滞了,眼神里写满困惑与抵触。可对方的目光干净而坚定,没有一丝强迫,只是一种近乎礼貌的请求。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来客又开口了,声音低沉却温润,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

“好吗?”

这一声透过话筒扩散开去,穿过风雨与废墟,落在东京城的上空。

战场上正交火的天罚组士兵与残余的贵族军人,仿佛同时被触动了神经,纷纷愣住。有些人耳边的枪声还在,但手指扣不下扳机。

广播员额头渗出冷汗,他的腿像不受控制般颤抖着站起,将座位让了出来。

那名儿子坐下。

他的动作很慢,却异常端正。

他把话筒轻轻拉近,距离嘴唇只有一寸。

空气里,所有人都在等待。

“咣——!”

扩音器里传来一声如同铁石撞击的轰鸣,震得所有人的耳膜发麻,瞬间笼罩整个东京。

短暂的耳鸣,让世界在那一秒失去了所有声音。

接下来,属于他的声音,才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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