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烛照夜寒

作者:张牧之E3 更新时间:2025/7/20 9:42:50 字数:11648

墨守宗那间低矮的石屋里,空气凝滞得如同灌满了铅。油灯的火苗被无形的威压逼得缩成一粒惨绿的豆子,在破旧的灯盏里疯狂摇曳,灯油焦糊的气味混合着浓重的血腥与灰尘,沉沉地压在人的肺叶上。

苏砚单薄的身体在灭顶的天道威压下筛糠般颤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冰冷的桌沿,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每一次呼吸都拉扯出破风箱般嘶哑的抽气声,唇角不断溢出的鲜血,在洗得发白、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粗布衣襟上,洇开一朵朵刺目而绝望的暗梅。然而,那双淡灰色的眼眸却穿透了死亡的阴影,死死钉在陈清风脸上,燃烧着一种近乎献祭生命才换来的、洞悉一切的平静。

“合作……” 她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从肺腑深处硬挤出来,“……弑神的那种。”

五个字,抽空了她最后残存的气力。话音未落,她身体猛地一软,后脑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石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整个人如同断线的傀儡滑倒在地,气若游丝。油灯昏黄的光在她脸上投下剧烈晃动的明暗,那张本就苍白的小脸,此刻已毫无人色,生机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吹散。

“砚丫头!” 屋外,李墨惊恐变调的呼喊和杂乱的脚步声骤然逼近。

陈清风静立原地,如同风雪中冰冷的磐石。青衫之上溅落的几点暗金血珠,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迅速抹除、湮灭,不留一丝痕迹,仿佛那自残喷涌的血液从未存在。只有胸口残留的撕裂般剧痛,和识海深处那根无形枷锁因强行违逆天道意志而剧烈收紧、摩擦灵魂发出的刺耳尖鸣,无声地证明着方才那千钧一发的惨烈与决绝。

弑神?向这赋予他横扫八荒的无敌伟力、却又将他灵魂层层禁锢如囚徒的苍茫天道挥剑?

荒谬!狂妄!自取灭亡!

识海中,那宏大、漠然、至高无上的意志瞬间化作亿万混沌雷霆,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疯狂咆哮:“抹除异端!维持秩序!回归正轨!此乃汝之天命!” 每一次意念的冲击,都伴随着灵魂被硬生生撕裂般的剧痛,那根无形的枷锁骤然亮起刺目的冰冷光纹,如同活过来的毒蟒,疯狂地绞紧、拖拽,要将他重新锁死在那条冰冷、漠然、唯命是从的既定轨道上。

剧痛如汹涌的黑色潮水,几乎要淹没他残存的理智。他看着油灯下那具蜷缩着、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单薄躯体,看着桌面上那个由碎玉片、锈铁杆和劣等灵石堆砌的简陋模型——它如此粗鄙,却又如此精准地指向了他灵魂深处最隐秘的囚笼。凌绝霄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再次狠狠凿入他的耳膜:“赤铜谷……百余人修为尽废……” 那些曾被宏大意志强行灌输的画面碎片——熔炉崩解时匠人绝望的眼神,灵器胚胎瞬间化作顽铁的灵光湮灭,无声消逝的生机脉络——此刻前所未有的清晰、血淋淋地呈现在他“眼前”。

一股源自生命最本源的、被天道意志强行抹杀压抑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暴戾与不甘,如同沉寂地底万载的滚烫岩浆,在灵魂最深处猛烈地翻腾、冲撞!虽然仅仅一瞬就被那浩瀚无边的天道意志死死镇压下去,但那股桀骜的冲击力,终究是撼动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囚笼之基!

“滚!” 陈清风在灵魂最深处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这咆哮并非针对苏砚,而是带着滔天的恨意,直刺那高高在上、漠视众生的冰冷意志!

他猛地抬头,那双深邃如亘古寒潭的眼眸深处,竟“腾”地燃起两簇微弱却无比执拗的幽暗火焰,凶狠地刺向虚空,仿佛要洞穿那层笼罩一切的无形苍穹巨网!一步踏出,身形如同鬼魅般瞬间横移,恰好挡在了惊慌失措扑进来的李墨面前。

“出去。” 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粗糙的砂纸在生铁上摩擦,却蕴含着一种源自绝对力量层面的、不容抗拒的恐怖威压。他甚至没有看李墨一眼,目光依旧如同冰冷的锁链,死死缠绕在昏迷的苏砚身上。

李墨被他身上骤然爆发又强行收敛的、如同洪荒巨兽般的气息慑得魂飞魄散,那冰冷的眼神扫过,让他如坠万丈冰窟,四肢百骸的血液都仿佛冻结。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向前一步,或者多说一个字,瞬间就会被无形的力量碾成齑粉。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李墨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连滚爬爬地退出石屋,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关上了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剧烈喘息,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狭小的石屋内,瞬间只剩下油灯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苏砚微弱到几乎断绝的痛苦喘息,以及陈清风沉重压抑、如同受伤凶兽般的呼吸声。

他缓缓蹲下身,近距离凝视着这张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枯黄干涩的头发被冷汗打湿,狼狈地黏在汗涔涔的额角和脖颈上。那副巨大的、镜片布满蛛网般裂痕的黑框眼镜,歪斜地挂在她小巧却毫无血色的鼻梁上,仿佛随时会滑落。镜片后的眼睑紧闭着,长而密的睫毛如同脆弱的蝶翼,在惨白的皮肤上投下两弯淡淡的阴影。她脆弱得仿佛一阵稍大的山风,就能将她彻底吹散,化为尘埃。

就是这样一个连最卑微的炼气士都能轻易碾死的蝼蚁,竟敢直视那不可言说的苍天?竟敢一针见血地点破他这“人间第一”最深沉的囚笼?竟敢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提出那惊世骇俗、近乎亵渎的……弑神?

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心头,但这一次,却被识海中那根因他剧烈情绪波动而疯狂勒紧、发出令人牙酸尖鸣的枷锁带来的剧痛死死压制住。

他不再犹豫,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一缕极其微弱却精纯凝练到极致的翠绿色生命精气悄然萦绕,散发出蓬勃盎然的生机。这力量源自天道恩赐,是他“无敌”根基的重要组成部分,蕴含着足以让枯木逢春、白骨生肌的磅礴生命本源。他小心翼翼,试图将这缕生命精气渡入苏砚枯竭的体内,吊住她那盏即将彻底熄灭的生命之灯。

然而!

就在那缕蕴含着天道生机的翠绿精气即将触碰到苏砚冰冷皮肤的瞬间——

**异变陡生!**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到极致的排斥力场,毫无征兆地从苏砚体内骤然爆发出来!这并非能量层面的冲击震荡,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源自世界底层“规则”本身的绝对排斥!仿佛苏砚这个渺小生命的存在本身,已被这片天地、被那冥冥中的至高意志彻底标记为“错误代码”,是规则体系内的“病毒”,绝不允许任何属于“正统”序列的力量对其进行滋养、修复!

陈清风指尖那缕精纯的生命精气,如同炽热的火星坠入了绝对零度的寒冰深渊,瞬间变得黯淡、紊乱,内部精妙的结构仿佛被无形的规则之刃粗暴斩断,然后无声无息地彻底崩解、消散于无形!与此同时,一股强大而冰冷、带着规则反噬意味的力量,顺着那缕精气消散的轨迹倒卷而回,狠狠撞在他的指尖!

噗!

陈清风身体剧震,如遭无形重锤猛击,脸色瞬间又白了一分,强行将涌到喉咙口的腥甜咽了回去。他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无法掩饰的、真正的惊愕!

天道在排斥她!拒绝他用源自天道的力量去救治她!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女,她的存在本质,竟已被世界规则本身视为必须清除的“异端”?!

他不信邪,心念再动。指尖尝试凝聚一丝护体剑气,锋锐无匹却内敛至极,小心翼翼地探向苏砚。结果毫无二致!剑气甫一靠近,那股冰冷刺骨的规则排斥力再次涌现,剑气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消弭!他又调动丹田内精纯的灵力,柔和温润,试图包裹苏砚心脉。同样!灵力靠近,立刻引发规则层面的剧烈反弹,无功而返!

她就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烧得通红的烙铁!被整个世界的力量所孤立、所排斥、所敌视!任何与天道本源相关的力量,对她而言,都是致命的毒药!

“咳…咳咳咳…” 似乎是外界力量的连续扰动,刺激了苏砚濒临崩溃的身体。她再次剧烈地、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瘦小的身体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更多的、带着泡沫的暗红色血沫从她毫无血色的唇角不断溢出。那本就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生命气息,疯狂摇曳着,眼看就要彻底熄灭。

怎么办?!

陈清风的眉头死死拧成一个川字,冰冷的额角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纵横寰宇,剑压当世,什么样的强敌险境未曾见过?却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而绝望的局面!识海中,天道意志如同被激怒的洪荒巨兽,疯狂咆哮,冰冷的意念如同亿万根钢针,不断穿刺他的神魂,催促他立刻远离这个“错误之源”,抹杀这个“规则之癌”!灵魂深处的无形枷锁越收越紧,带来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疯狂撕扯着他的意志。而眼前,这个唯一能看穿他“枷锁”、点明“无敌”背后血淋淋代价的少女,却正在他面前无可挽回地滑向死亡的深渊!而他,身负足以移山填海、令星河倒转的伟力,竟对此束手无策!

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无力”的情绪,冰冷而沉重,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这感觉,比面对任何强敌带来的生死压迫,都要令他窒息。

就在他心念电转,甚至开始考虑是否要不顾一切强行掳走苏砚,另寻他法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墙角那个落满灰尘、毫不起眼的粗陶破瓦罐。

瓦罐里,残留着一些黑褐色、半凝固的药渣,散发着一股混合着泥土腥气、草木腐败苦涩的怪异味道。旁边,散落着几片早已干枯蜷曲、形态奇特不知名的叶子,还有几块灰扑扑、像是某种劣质矿物碾磨后的粗糙碎屑。

这是……凡俗的草药?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荒谬绝伦的念头,如同漆黑夜空中骤然划过的微弱火星,瞬间在他冰冷的脑海中闪现!

天道排斥她,排斥一切源自“道”之序列的正统力量。那……源自这片大地最卑微的泥土、最寻常草木中蕴藏的、未被天道规则体系完全纳入掌控的凡俗原始之力呢?那些如同尘埃般存在、被高高在上的修士视为无用糟粕的力量呢?

没有时间犹豫了!苏砚的气息已经微弱到几乎断绝,生机如同指间流沙,飞速消逝!

陈清风猛地站起,一步便跨到墙角。他一生醉心剑道,登临绝巅,从未接触过凡俗草药,对药理医理更是一窍不通。但他拥有着超越凡俗想象极限的洞察力,以及对能量、物质最本源、最细微变化的绝对感知能力。

他毫不犹豫地拿起一片干枯蜷曲的叶子。指尖一缕微弱到极致、几乎不引动任何能量波动的剑气,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刺入叶片的脉络结构之中。叶片内部残留的微弱药性成分、分子结构、能量残留模式,如同摊开的画卷,瞬间被他强大的神识解析得清清楚楚!接着,他捏起一块灰扑扑的矿物碎屑。强大的神识如同无形的潮水,渗透进碎屑的每一个细微孔隙,感知其中蕴含的、极其稀薄驳杂、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土行本源精气。最后,他的神识如同无数双无形的手,探向瓦罐里那些黑乎乎的药渣,强行将其剥离、分解、辨别其中蕴含的各种草木残留特性……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长、扭曲。油灯的火苗在令人窒息的威压下不安地跳跃着,投射出扭曲晃动的阴影。识海中天道意志的疯狂咆哮和枷锁勒紧灵魂的尖利鸣响,如同遥远而嘈杂的背景噪音。陈清风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这些“凡物”的感知、分析和拆解之中。他在与冷酷无情的死神赛跑,用他“无敌”的剑神之能,去做一件连最低级药师学徒都能做、他却从未想过也绝不会去做的事情——配药!救命!

没有丹炉,没有灵火,没有精妙繁复的控火炼丹手法。他并指如剑,对着墙角堆积的枯枝败叶凌空一点。嗤!一声轻响,一缕凝练到极致、细如发丝的剑气精准地削下几段干燥的木柴,切口光滑如镜,没有一丝毛刺。剑气再一转,无形的力量场笼罩,那几段木柴瞬间被切割成大小均匀、如同尺子量过的细碎木块。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弹,一缕比火星还要微弱的赤红剑气精粹精准地落入木块中心。

轰!干燥的木块瞬间被点燃,橘黄色的火焰均匀而稳定地升腾起来。他将那个粗陶破瓦罐,以无形的剑气场托举着,悬于那簇凡火之上。

紧接着,他双手十指如同穿花蝴蝶般在身前急速舞动起来!快得只留下道道模糊的残影!那些被他瞬间分析透彻的枯叶、矿物碎屑、药渣中特定的有效成分,被他以精妙绝伦、入微入化的剑气操控着,从一堆混杂的“垃圾”中精准无比地剥离、挑选出来!无形的剑气如同最灵巧的镊子和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包裹着这些微末的凡俗材料,将其分毫不差地投入那沸腾的瓦罐之中。

他甚至分出一缕心神,引动了石屋外不远处山涧中流淌的、不含丝毫灵气的普通溪水。一道清澈的水流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灵活地绕过障碍,穿过门缝的缝隙,精准地注入瓦罐之中,水位恰好没过药材。

整个过程,迅捷、精准、高效,却没有动用一丝一毫属于天道的本源灵力!完全依靠他自身对物质、能量的绝对掌控力,以及那登峰造极的剑道修为在微观层面的极致运用!这已不是战斗,而是将无上剑道化为了救命的“手术刀”和“药杵”!

瓦罐中的溪水在凡火的舔舐下开始剧烈沸腾,各种凡俗药材在翻滚的水中释放出苦涩而微弱的药力。一股混杂着浓重土腥、草木腐败苦涩、甚至有点刺鼻难闻的气味,在狭小的石屋内弥漫开来,冲淡了血腥。

药,成了!

陈清风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剑气,将滚烫的瓦罐从凡火上移开。里面的药汤浑浊不堪,呈现出一种令人毫无食欲的深褐色,粘稠的泡沫翻滚着,散发出更加刺鼻的味道。这绝对是他漫长生命中见过最“劣质”、最不堪入目的汤药。

他用一个同样粗糙的木勺舀起一小勺,指尖一缕微弱的寒气掠过,将其瞬间降温至温热适口。看着勺中那浑浊粘稠的药液,再看看石床上气若游丝、生机几近断绝的苏砚,陈清风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扶起苏砚轻飘飘的身体,小心翼翼地用剑气柔和地撬开她毫无血色的唇瓣,将那勺饱含着苦涩与未知希望的药汁,缓缓地、一点一滴地灌了进去。

一滴,两滴……浑浊的药液流入苏砚冰冷的口腔,顺着干涸的食道滑下。

没有排斥!没有反噬!

那浑浊的、蕴含着微弱凡俗草木原始生机的药液,如同久旱龟裂大地上降下的第一滴甘霖,缓慢而顽强地渗入苏砚那干涸枯竭、被规则排斥的躯体深处。虽然效果微乎其微,如同杯水车薪,但陈清风那超越凡俗的敏锐感知力,无比清晰地捕捉到——她体内那微弱到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竟然真的……稳住了!不再继续恶化!

成了!

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细微的波澜,在他那被万年冰封的心湖最深处,悄然荡漾开来。无关胜负,无关力量,仅仅是因为他做到了——用一种被天道规则所“无视”的、最卑微的方式,暂时保住了这个“异端”的性命。

然而,就在他心神因这微小成功而本能地微松一丝的刹那——

识海最深处,那根无形的枷锁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刺目光芒!光芒之盛,瞬间将整个识海映照得一片惨白!一股远比肉体痛苦更甚千万倍的恐怖剧痛,如同灭世的海啸,轰然席卷了他的整个意识!

那感觉,仿佛灵魂被硬生生剥离,投入了焚尽万物的恒星熔炉核心,承受着无休止的煅烧与熔炼!同时,又有亿万根淬炼着绝对零度寒冰的钢针,从灵魂的每一个最细微的粒子中穿刺而出,带来撕裂一切、冻结一切的酷烈痛楚!两种极致的痛苦交织、放大,形成足以让任何存在瞬间崩溃的酷刑!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凶兽从喉管深处挤出的低吼,从陈清风紧咬的牙关中硬生生迸出!他身体猛地向前一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脊梁!眼前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和迸溅的金星充斥,耳中充斥着尖锐到极致的、仿佛是整个宇宙规则在愤怒崩裂的恐怖尖啸!他死死咬住牙关,坚硬的牙齿深深嵌入下唇,铁锈味的鲜血瞬间弥漫口腔,才勉强将那几乎冲破喉咙的痛呼死死压住。额角、脖颈、手臂上,根根青筋如同扭曲的虬龙般暴凸而起,豆大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紧贴在冰冷颤抖的皮肤上。

惩罚!

这是天道对他胆敢使用“规则之外”手段、救助“异端”的严厉惩罚!其酷烈程度,远超之前违抗抹杀指令的反噬!

恐怖的灵魂剧痛如同亿万只饥饿的毒虫,疯狂啃噬着他的意志堤坝。他单膝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石地上,一手死死撑住地面,五指因过度用力而深深陷入石中,指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坚硬的青石地面无声无息地蔓延开蛛网般密集的裂痕!另一只手,却依旧如同最稳固的磐石,稳稳地扶着苏砚轻飘飘的身体,维持着喂药的姿势,没有一丝颤抖。

昏黄的油灯光芒,在他剧烈颤抖、因痛苦而扭曲的身影上投下巨大而摇曳的、如同恶魔般的阴影。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息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不知过了多久,那足以湮灭意识的恐怖灵魂剧痛才如同退潮般缓缓减弱,但它并未消失,而是化为一种持续不断的、深入骨髓的钝痛和沉甸甸的疲惫感,如同亿万钧的铅块,死死压在他的神魂之上,让他连思考都变得滞涩沉重。那根枷锁的光芒终于黯淡下去,却依旧冰冷地缠绕着灵魂本源,如同一条暂时蛰伏、却随时会再次暴起噬人的毒蛇,散发着森然的警告。

陈清风如同刚从血海中捞出来一般,浑身湿透,缓缓抬起头。脸色苍白如金纸,嘴唇紧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细线,一丝暗红的血迹从紧咬的唇角蜿蜒而下。然而,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却比之前更加冰冷,也更加……深沉莫测,如同蕴藏着即将爆发的深渊风暴。他抬起颤抖的手,用袖子粗鲁地擦去嘴角的血迹,目光落在呼吸终于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随时会断绝的苏砚脸上。

代价。

这就是触碰“规则”禁忌的代价。

他小心翼翼地将苏砚放回冰冷的石床上,拉过那床同样破旧单薄的棉被,仔细地盖在她身上。然后,他撑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艰难地站起,一步步走到那张堆满杂乱书卷和奇异金属零件的木桌前。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规,落在了那个由碎玉片、锈蚀金属杆和几颗散发着微末驳杂灵气的劣等灵石构成的简陋“枷锁模型”上。

模型依旧静静地摆放在杂乱的桌面上,在油灯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毫不起眼。但陈清风那被剧痛磨砺得更加敏锐的感知,却无比清晰地捕捉到——其中一块代表着枷锁某个关键节点的深青色玉片碎片,其摆放的位置……似乎比他昏迷前记忆中的样子,偏移了极其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丝角度!

是剧痛带来的错觉?还是……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射向石床上昏睡不醒的苏砚。是她?在那种濒临死亡的昏迷状态下,她的潜意识,或者说她那诡异的“能力”,竟然还在被动地……推演、计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李墨小心翼翼、带着哭腔和极度恐惧的声音:“陈…陈前辈…求求您…求您高抬贵手…放过砚丫头吧…她…她就是个体弱多病、脑子有时候糊涂的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啊…她说的都是胡话…”

陈清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灵魂深处的钝痛和疲惫,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冰冷淡漠。他走到门口,拉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外,李墨“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对着陈清风的方向,额头如同捣蒜般疯狂地磕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几下便已皮开肉绽,鲜血混着泥土糊了一脸。“前辈!前辈开恩啊!” 他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哭嚎,“砚丫头她命苦啊!从小就是个药罐子,身子骨弱得风一吹就倒!她…她有时候脑子也不清醒,尽说些不着边际的疯话冒犯了您!求求您大人大量,饶了她这条不值钱的贱命吧!我们墨守宗上下,虽然穷得叮当响,但愿意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啊!” 涕泪横流,语无伦次。

陈清风冰冷的目光扫过李墨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扫过他身后院子里那几个同样面无人色、如同鹌鹑般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墨守宗弟子。这些人的气息微弱驳杂,修为低劣得可怜,连最基础的引气入体都未必稳固。他们浑浊的眼中,除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再无其他光彩。

蝼蚁。纯粹的、在修行界底层挣扎求生的蝼蚁。

按照他过往被天道意志驱动的“剧本”,对这种毫无价值、且与“异端”密切关联的冗余存在,最干净利落、最符合“秩序”的处理方式,就是一道微不可察的剑光横扫而过,将他们连同这破败的小院一起,彻底抹除,不留丝毫痕迹。识海中的无形枷锁,也正传递着冰冷而无情的催促信号。

然而,此刻那枷锁传递来的、如同程序指令般的冰冷催促,却让他灵魂深处第一次涌现出一种强烈的、名为“厌烦”的情绪。

他沉默了片刻,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响起,如同山涧最深处涌出的寒泉,冻结了李墨等人的哭嚎:“看好她。” 三个字,如同三块冰坨砸在地上。“若她死了……”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跪伏在地的众人,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如同冰棱碎裂,“尔等,陪葬。”

没有刻意的威胁语气,只是陈述一个冰冷而绝对的事实。然而,这平淡话语中蕴含的、源自绝对力量层面的恐怖意志,却比任何咆哮怒吼都更具毁灭性的威慑力。

李墨等人浑身剧颤,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磕头的动作更加疯狂,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更加沉闷响亮,连声道:“是!是!谢前辈不杀之恩!谢前辈开恩!小老儿一定看好她!豁出这条老命也一定看好砚丫头!求前辈放心!求前辈放心!” 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

陈清风不再理会脚下这群卑微如尘的蝼蚁,身形微动,便如同融入山风般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石屋内残留的淡淡血腥味和浓重苦涩的草药气息,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游走于生死与规则边缘的博弈。

他并未远遁。墨守宗后山,有一片陡峭荒凉、人迹罕至的断崖。崖边一块凸出山体的巨大青石,被山风磨砺得光滑冷硬。陈清风盘膝坐于其上,素净的青衫在山间凛冽的寒风中猎猎作响。

下方荒芜的山谷中,墨守宗那几间破败的石屋如同狂风巨浪中随时会倾覆的几叶扁舟,渺小而脆弱。他强大的神识如同无形的天幕,严密地笼罩着那方小小的区域。石屋角落,苏砚那微弱却已趋于平稳的生命气息,如同无边暗夜中的一点顽强萤火,清晰地映照在他的感知里。

识海深处的剧痛和那无形枷锁带来的沉重束缚感并未消散。天道意志如同永不消散的阴云,沉沉地笼罩着他的神魂,无时无刻不在试图将他重新拖拽回那条冰冷、完美、不容置疑的“轨道”。

他缓缓闭上双眼,并非是为了调息恢复——那源自天道的磅礴伟力,正如同最高效的工匠,源源不断地自动修补着他肉体和神魂因反噬而出现的损伤,如同修复一件珍贵而趁手的工具。他闭上眼,是为了更专注地“内视”,更清晰地“看”。

看那根缠绕灵魂、禁锢本心的无形枷锁!

在苏砚用那双淡灰色的眼眸点破之前,他对这枷锁只有一种模糊的、如同呼吸般自然的本能感应。知其存在,受其束缚,却如同雾里看花,不知其具体形态,更不明其构成本质。它如同他力量的一部分,是他“无敌”的基石,也是他灵魂的囚笼,浑然一体,难分彼此。

然而此刻,在灵魂剧痛的余波中震荡,在苏砚那惊世骇俗的指控下警醒,在亲眼目睹了“规则”对凡俗草木之力近乎“无视”的态度后……那根无形的枷锁,第一次在他“眼前”显露出了相对清晰的轮廓!

那并非有形的锁链或镣铐,更像是由无数道冰冷、漠然、绝对有序、散发着规则气息的“线”交织缠绕而成的一张庞大而精密的巨网!这张网的绝对核心,如同最深沉的根系,深深扎入他灵魂的本源深处,与他那身不由己的“无敌”力量同源共生、密不可分!巨网的核心脉络,如同无数根无形的脐带,扭曲着向上延伸,穿透现实的壁障,连接向冥冥不可知的苍穹深处,最终汇入那至高无上、冰冷无情的意志主体!而巨网最外缘的末梢,则如同亿万条贪婪无形的根须,深深扎入这片天地的每一个角落——山川河岳、生灵万物、气运流转……伴随着他每一次力量的挥洒,每一次“胜利”的达成,这些无形的根须便疯狂地舞动、汲取!贪婪地吞噬着那些名为“气运”、名为“世界线可能性”、名为“未来生机”的宝贵养分!

他“看”到了!无比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过往每一次看似辉煌的“胜利”背后,那些无形的根须是如何从败者身上抽走代表天赋与潜力的“光点”,从观者心中抽走敬畏与狂热凝聚的“气运丝线”,从战斗波及的山川地脉中抽走维系平衡的“地脉灵机”……所有这一切被剥夺的生机与可能,都化作无形的溪流,汇入那张巨网,最终成为滋养那高踞九天之上的冰冷存在的养料!

赤铜谷匠人们的绝望哀嚎,地火熔炉的骤然熄灭,百余人修为尽废的惨剧……绝非偶然!那是必然!是他陈清风“无敌”这枚耀眼勋章背面,必然沾染的、无法洗刷的淋漓鲜血!是天道剧本中早已写定的“背景损耗”!

一股冰冷的寒意混合着强烈的生理性恶心感,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他的心脏,瞬间压过了灵魂深处的钝痛与疲惫。

他猛地睁开双眼,望向头顶那片看似澄澈、实则被这张无形巨网笼罩的苍穹。孤峰之上,残阳如血,将断崖和他孤寂的身影染上一层悲壮而肃杀的金红。山风呜咽,如同苍天无声的嘲弄。

……

三日时光,在死寂与压抑中缓慢流逝。

墨守宗那间低矮的石屋内,浓重苦涩的药味几乎凝成了实质。苏砚躺在冰冷的石床上,身上盖着那床破旧却洗得发白的薄被。她的脸色依旧惨白得吓人,如同一张被过度漂白的纸,但呼吸总算平稳了许多,不再是那种随时会断掉的游丝状态。枯黄干涩的头发被虚汗打湿,几缕狼狈地贴在汗湿的额角。那副巨大的破眼镜,被取下放在石枕旁边。

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淡灰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迷蒙涣散,如同蒙着一层薄雾。但仅仅几息之后,那层薄雾便迅速散去,重新恢复了那种奇异的、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假象的清澈与洞悉。她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脖颈,骨头发出细微的轻响,目光落在守在床边、形容憔悴如同老了十岁、眼窝深陷如同骷髅的李墨脸上。

“李叔……” 声音嘶哑微弱,如同砂纸摩擦。

“砚丫头!你醒了!老天爷开眼!老天爷保佑啊!” 李墨瞬间从昏沉的瞌睡中惊醒,布满血丝的老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浑浊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他手忙脚乱地端过旁边一个破碗,碗里是温着、黑乎乎散发着浓烈苦涩气味的药汁,“快!快把这药喝了!是陈前辈…呃…是那位高人!那位高人留下的方子熬的!” 他差点说漏嘴,脸上依旧带着心有余悸的恐惧,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苏砚没有多问,在李墨颤抖的搀扶下,极其勉强地支撑起上半身,靠在冰冷的石墙上。她伸出枯瘦如同鸡爪般的手,接过那碗沉重的药汁,小口小口地、极其缓慢地啜饮着。滚烫苦涩的液体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一阵强烈的恶心感,但药力化开后,一丝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暖意,如同冬日里微弱的火种,开始在她冰冷枯竭的四肢百骸中艰难地游走。她知道,这碗药能吊住她的命,关键不在于这些凡俗草药的效力,而在于其中蕴含的那一丝“规则之外”的、强行对抗天道排斥的意志。她艰难地将碗中药汁饮尽,喘息了许久,胸口如同破旧的风箱起伏。片刻后,她的目光越过李墨佝偻的肩膀,投向那张堆满了各种残缺玉简、兽骨、锈蚀零件的木桌。桌面上空空如也,那个由碎玉片、金属杆和劣等灵石构成的简陋枷锁模型,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上的恐惧之色瞬间变得更加浓郁,他紧张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如同做贼般凑近苏砚耳边,声音压得如同蚊蚋:“砚丫头…那位高人…在你昏睡不醒的时候…悄悄来过一次…他…他就站在那张桌子前面,盯着空桌面…看了很久很久…眼神冷得吓人…然后…那些东西…那些玉片铁棍什么的…就…就都不见了!连点渣子都没剩下!砚丫头,听李叔一句劝!别再碰那些要命的东西了!那位…咱们真的惹不起啊!那是要遭天谴的!”

苏砚沉默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淡灰色的眼眸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了然,以及一丝深藏不露的、近乎渺茫的期待。她轻轻推开李墨再次递过来的清水碗,枯瘦的手指抓住冰冷的石床边缘,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想要下床。“你干什么!快躺下!不要命了!” 李墨大惊失色,慌忙去按她。“我…得出去…看看…” 苏砚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固执。她避开李墨的手,身体如同风中残破的柳条,摇摇晃晃地扶着冰冷粗糙的石墙,一步一顿,如同背负着千钧重担,极其艰难地、缓慢地向门口挪去。每一步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咳嗽。终于挪到门边,她伸出枯瘦的手,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

门外,并非预想中温暖的阳光。天空阴沉得如同灌满了融化的铅块,厚重低垂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荒僻山谷的上方,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与死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和草木腐败后特有的腐朽气息。凛冽的山风呜咽着,如同怨魂的哭泣,卷过光秃秃的黑色崖壁和早已枯萎发黄的灌木草丛,带来刺骨的寒意。

死寂。整个墨守宗所在的荒凉山谷,陷入一片诡异的、令人心悸的死寂。听不到一声鸟鸣虫叫,看不到任何野兽活动的痕迹。那些本就稀薄得可怜的天地灵气,此刻似乎变得更加稀薄驳杂,隐隐透着一股污浊衰败的气息,如同被无形的毒素污染过。

苏砚抬起头,淡灰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在她的特殊视野里,眼前呈现的景象远比李墨等人看到的更加触目惊心,更加绝望!整个山谷上空,原本应该如同溪流般自然流淌的无形“气运”之河,此刻呈现出一种极其怪异的、令人胆寒的“塌陷”状态!如同一个巨大无比的、无形的黑色漩涡漏斗,正以一种贪婪而暴虐的姿态,疯狂地吞噬、抽吸着这片区域本就所剩无几的生机与灵性!漩涡的核心,那最黑暗、最深邃的塌陷点,赫然正指向墨守宗!精准无误地指向她所在的这间破败石屋!而更让苏砚心头沉入冰窟的是——在荒谷唯一的入口方向,几道极其隐晦、却带着赤裸裸冰冷监视意味的强大气息,如同跗骨之蛆般,牢牢地锁定了这座摇摇欲坠的小院!那气息中正平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掌控力,如同无形的牢笼栅栏!

是玄天宗的人!

是凌绝霄!

他果然没有放过这里!他以“追查赤铜谷地脉失衡后续影响、防止灾厄扩散”为名,堂而皇之地派人封锁了这片区域!名为监视调查,实则是画地为牢!将他们,尤其是她苏砚这个最大的“变数”,死死困在了这片被天道意志标记为“错误”、被强行持续抽取生机、正飞速走向死亡的绝地!断绝一切可能的变数与外援!苏砚扶着冰冷粗糙的门框,枯瘦的手指因用力而深深陷入朽木,指节泛出死白色,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她猛地低下头,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咳得整个瘦小的身体都蜷缩起来,点点暗红如梅花般溅落在门前冰冷的泥地上,迅速被灰土吸收,只留下深色的印记。

李墨慌忙上前拍着她的背,声音带着哭腔和彻底的绝望:“看吧!砚丫头!这就是报应!是老天爷的警告啊!咱们被玄天宗的大人物盯上了!这山谷…这山谷也快变成寸草不生的死地了!我们…我们完了…都完了…” 他浑浊的老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认命。

苏砚喘息着,用沾着自己血沫的袖子粗鲁地擦了擦嘴角。她没有去看身边绝望瘫软的李墨,那双淡灰色的眼眸再次抬起,目光仿佛穿透了低垂的厚重铅云,穿透了那疯狂吞噬生机的无形气运漩涡,遥遥地、精准地投向了后山断崖之上,那个隐于风中的孤高身影。

她猛地、决绝地推开了李墨下意识伸过来搀扶的手。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竭力挺直了那单薄佝偻、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折的脊背。面对着空寂死沉的山谷,面对着那些隐于暗处的冰冷监视者,最终,直面那高踞九天之上、视万物为刍狗的冰冷意志,发出了微弱却清晰得如同冰锥坠地般的声音:

“陈清风……”

“你的‘网’……”

“收紧了呢。”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