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四十分，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照亮星澜大学的钟楼尖顶。
林星晚睁开眼时，宿舍依旧静悄悄的。下意识地看向对面那张空床，空荡荡的。
起身，下床，动作极轻地洗漱、换衣，背上那只淡灰色双肩包。出门前，她略微犹豫，将一支中性笔别进了外套的内衬口。
今天是开学典礼。
七点二十五分，林星晚准时出现在星澜大学礼堂前的集合点。礼堂外的喷泉广场已经站满了人，晨光尚未刺眼，雾气绕着槐树根脚打着旋，电子音响正在调试，传来断断续续的杂音。
站在中文系方阵边缘，悄悄调整了站位，避开显眼的位置。
“大家早啊～”
顾柚然从后排蹦跳着出现，用手背随意蹭了蹭眼睛，声音带着一股清晨特有的、略微沙哑的活力：“听说我们院代表是个超级厉害的人物！”
有人小声应和：“学生会副主席，好像是她代表全校新生发言。”
另一人接道，“许听晚，我们院的学姐，大一就拿了双奖学金，还带队去国家语文竞赛过呢。”
林星晚没有插话，但在许听晚这个名字被念出的瞬间，不由拉了拉书包带。
“欸？星晚？！”
顾柚然从后排挤过来，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发现了宝藏：“你也是中文系的？？我们同专业啊！！”
她激动得抓住林星晚的袖口晃了晃：“太巧了吧！早上好早上好～”
林星晚被她晃得有些不稳，指尖在袖口处轻轻抠了一下，又松开，像怕自己的反应显得太生分。
“……早。”
太阳越过钟楼边沿的棱角，礼堂内灯光随之亮起，投射灯将舞台中央照得洁白明亮。
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主持人走上台，宣布典礼正式开始。
校长致辞、院长发言、校友代表讲话。台下的学生大多低着头，有的偷偷刷着手机，有的靠在同伴肩上打盹，还有人小声抱怨太早没吃早饭。
仪式感与现实感交织在一起，反倒更像生活本来的样子。
直到主持人清了清嗓，念出学生代表的名字：
“下面有请学生会代表，许听晚同学，作为新生代表发言。”
林星晚缓缓抬起头。
许听晚穿着星澜定制的藏青制服外套，校徽在左胸熠熠生辉。神情从容，步伐沉稳，走上主席台时连裙摆都没有一丝凌乱。
她没有稿纸，手中只拿着一支笔。看着她站在灯光下挺直的身影，觉得如果是自己站在那里、会晃。
“大家好，我是许听晚。”
声音温润，不紧不慢地拂过整个礼堂，如一场春雨落入纸上，没有多余波澜，却让人下意识屏住呼吸。
“很高兴，能在这座满载星光与诗意的校园，和你们一起迎来崭新的旅程。”
她的目光在会场中缓缓掠过，看似平静无波，却在扫过中文系方阵时驻足了片刻。
林星晚刚好抬手捋了一下鬓角。
她一怔，视线下意识垂落。
那不可能是在看她。只是刚好站在了视线经过的角落。
可心跳，还是莫名地漏了一拍。
许听晚继续讲述她眼中的星澜：文学湖的雾、图书馆的灯、白石钟塔在冬季响起的回音；也讲到新生最初的迷茫与期待，温柔中带着不容质疑的笃定。
掌声响起时，林星晚才意识到，这漫长的十几分钟已经过去。
典礼结束，台下瞬间沸腾，人群如潮水般向台前聚拢。手机、相机与欢快的声音交织成一片。
许听晚耐心地回应着，礼貌却始终保持着不动声色的分寸。她在众人之中游刃有余，却像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从未真正与谁靠近。
直到下一刻，她轻声说了句“抱歉”，从人群中抽身而出。
人群的视线随着她的走向转移，投向中文系队伍一角。
“那人是谁啊？”
“是我们院的？”
“好像不太眼熟……”
“许学姐怎么直接走过来了？”
“好羡慕啊……”
林星晚站得笔直，脊背几乎僵硬，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林星晚。”
自己的名字在礼堂边角被唤出，像一滴水坠入密闭空间。
抬起头，阳光透过礼堂的彩色玻璃，在许听晚的发梢镀出一层柔光。
“早上好。”她的声音不高，却直直地落进林星晚心里。
“……早。”
“我记得你昨天说过，不太熟悉校园。”许听晚语气温和，“要不要我带你走走？”
林星晚怔了下。努力回忆，却想不起自己是否真的说过那句话，也许只是某个迟疑的停顿，被对方轻易读了进去。
“……这么明显么。”这个念头刚冒头，心口就泛起一丝凉意，又被许听晚温柔的声音盖过去。
她想拒绝，嘴唇动了动，却还是点了点头。放在书包带上的手轻轻抠了一下。
顾柚然在人群中远远张望了一眼，朝林星晚挥了挥手，随后被同组的人拉去合影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礼堂，步入晨光中的校园主道。脱离人群后，世界仿佛安静了许多。
她们沿着主路经过文学湖。湖面浮着晨雾，倒映出天光微蓝，几只白鹭在湖心亭边踱步，雾中偶尔传来湖水拍岸的细响。
“你知道文学湖的传说吗？”许听晚忽然开口。
林星晚昨晚听顾柚然谈起过，此刻面对许听晚，只是摇了摇头。
“有人说，这湖能映出‘你最想见的人’，也有人说，如果你把写满思念的纸投进湖心，就能得到回应。”
“……你相信吗？”林星晚低声问。
许听晚笑了笑：“信与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什么想说，却始终没机会说出来。”
林星晚微微低下头，眼中映出湖面上的倒影，被风一吹便碎成了光。
经过图书馆时，林星晚脚步慢了一拍。
张了张嘴，最终只发出一个极轻的音节：“……你怎么……”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似害怕问了什么不该问的。
许听晚看了她一眼，语气温和：“那天你看起来有点迷茫……和我第一次来星澜时挺像的。”
林星晚微怔。
临近文学院前，许听晚并没有选择走主路，而是选择了一条被槐树包围的小道。树荫浓密，连阳光都被剪成斑驳光点落在石砖上。
“这条路不走主干道，是我偷偷选的小径。”许听晚走在她身侧，“我大一时常常绕远路，只为走这里。”
“为什么？”
许听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手，替她拂去落在发间的一片槐叶，动作轻得像风。
“因为这条路很安静。”她笑到，“就像你。”
林星晚愣住了，耳廓泛起一阵热意，指尖不自觉地在掌心蜷了蜷。
“加个微信吧。”许听晚停下脚步，语气平常，“我想给你推荐一些书，还有……别的。”
林星晚轻点头，掏出手机，扫了她的二维码。
验证通过的瞬间，许听晚的手指却没有离开屏幕。
林星晚的头像是一张画质模糊的雨夜，像是某人悄悄拍下的，隐约可见一个女孩背影微微前倾，仿佛正奔跑在无边的雨幕中。
四周漆黑一片，仿佛整场雨，只是为她而下。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悄然爬上心头。那画面太静，又太孤单，像极了记忆中某个被她刻意遗忘的瞬间。
许听晚没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划过头像，眼底像掠过一抹被风惊扰的湖面，转瞬即逝。
将手机收进口袋，低声说：“你的头像……”
话还未说完。
林星晚几乎是本能地答道：“只是当时网上看到的，觉得好看就用来当头像了。”
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回答得太快了。
许听晚也不追问，只是笑了笑，风吹起她的发丝，如某种轻盈的预谋。
她将手机收进口袋，语气温柔地说：“没关系。”
“记不住路，也没关系。”
“你只要，记住我就好了。”
那一瞬间，林星晚怔住了。
……只对我么？
心口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暖得发烫。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害怕惊扰了这一刻的温柔。
风吹过，一缕茉莉香从自己发间飘来，轻得像一句否定的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