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下来时，风从楼宇缝隙中穿过，带着一丝不太明显的凉意。
林星晚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下楼，只是屋子太静了，胸口像压着什么，便顺着楼道往外走。
她没什么明确的目的，只是脚步绕到宿舍楼侧，灯光落在那片绿地时，她忽然停下了。
昏黄的路灯照着那一小块空间，影子被拉得细长，落在地砖的交错缝里。长椅上坐着一个人，背靠椅背，头微偏着。
是许听晚。
她抱着一本翻开的诗集，灯光照在页边的纸上泛出柔和的光，带着一种说不清的迷离与疲惫感，像是在等什么，又像是在逃避什么。
林星晚犹豫了两秒，脚步放得很轻地靠了过去。
许听晚察觉到动静，转头朝她轻轻一笑，眼角眉梢皆是夜风吹不散的温柔：“刚刚还在想你是不是已经睡了。”
“没有。”林星晚摇头，声音有些轻。
她没说自己为什么会下来，也没有解释站在她面前的理由。她只是在她身侧落了座，动作安静又克制，内心夹杂着隐隐的矛盾，既渴望靠近，又害怕被束缚。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远处楼道传来几个女生的说笑声，声音清脆，像打翻的玻璃珠。
林星晚听了一会儿，才问：“你总是一个人坐这儿吗？”
“偶尔。”许听晚的语气平缓，“忙完一天，坐一会儿会觉得……人不那么紧了。”
林星晚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她其实不是擅长聊天的人，但这时候她觉得，不说话也没关系——坐在这里，不觉得尴尬，也不想离开。
两人之间保持着一个刚刚好的距离。
不远，也不近。
林星晚微微侧头，看到许听晚手里那本诗集，封面是纯白的，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在左下角印着几个小小的字，《孤独者手记》。她目光下移，落在诗集翻开的那一页。
“一盏灯在水面上，孤独的，像我。而水面，是风吹不散的我的梦。”
林星晚怔怔地看着那几行字。那不是什么难懂的诗句，却让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碰了一下。
她不确定那是书中的世界，还是许听晚的世界，或者，是某种她无法言说的、正在她心底悄然展开的世界。
她有些恍惚地抬起眼，发现许听晚正望着她。
许听晚的眼神很平静，像是已经习惯了被窥探到内心深处的秘密。但林星晚却在她的平静中，读到了一丝说不清的疲惫。
“这本诗集，”许听晚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是我高中时一位老师推荐给我的。那时候…我好像也总喜欢在晚上，一个人对着湖面发呆。”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垂下眼，轻轻合上了书页。
风再度吹过时，林星晚下意识缩了缩肩，指尖摸了摸自己手背，有些凉。
下一秒，一双手套被递了过来。
是浅灰色的，带着一点被体温温过的热。
“戴着吧。”许听晚侧头，“晚上冷。”
林星晚愣了一下，低头接过。
她注意到，那不是新手套，手腕边还起了一点小小的线球，像是被反复戴过的——不属于那种随手带出的“备用”，更像是一件她自己习惯的东西。
她没拒绝，也没道谢，只是慢慢把那双手套戴在手上，动作小心又安静，内心却波涛起伏，像是同时感受到温暖与不安。
“你总是……这样替别人准备吗？”
这句话她是隔了好几秒才问出口的。
许听晚侧头看她一眼，笑了：“你觉得呢？”
林星晚没说话。
“小时候走路都要踩整块砖，不然心里不踏实。”她轻轻说着，“到现在，有时候也会绕过地上的裂缝，或者算步子，不知不觉的。”
林星晚转头看她，像是没听明白。
“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许听晚低笑了一下，“大概就是从小有点……怕出错吧。”
她说得很轻，像是随口提起的事。
但林星晚听得很认真。
她突然想起平时走在校园时，许听晚偶尔绕开井盖或断砖的样子，原来不是偶然。
她没有回应，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一点点被掀开的感觉。
像是无声的联系，又像是某种悄无声息的共鸣。
她低头从口袋掏出手机，盯着那张锁屏看了几秒，什么都没点开。
路灯在风里微微晃动，斑驳的光影映在两人脚边，像两道重叠又分离的线。
这个夜晚没有特别的事发生。
可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悄悄落下。
林星晚醒得比预想中早。
窗帘拉着，遮不住细碎的晨光，她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七分。
她坐起身，脑中反复出现的，是许听晚那双“带着一丝迷离与疲惫感”的眼睛，以及她那句“怕出错吧”。那份模糊的牵绊，像被她叠在心底，又在某个无意识的时刻悄然展开。
林星晚走到洗手台前，用冷水拍了拍脸。镜子里的自己，眼神有些恍惚，像隔了一层薄薄的雾。她看着自己，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你还好吗？”她无声地问了问镜子里的自己。
可镜子里的人没有回答。她只是瞥见桌上，那双昨晚被她放下的手套，像一圈无形的，却又真实的羁绊，沉默地停在那儿。。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一条来自许听晚的消息：
【早啊，今天记得吃早饭。】
就这一句。
没带表情，也没多说什么。
可林星晚盯着那条消息发了几秒，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回。她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了一下，最后没打字，只把手机放在桌角，走去洗漱。
她没打算再去图书馆。
可收拾完东西，站在门口时，她的脚步却不自觉地在门边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走向了那个方向。
她走得不快，也没想好是不是要待很久。
只是走到门前那块小空地时，不知怎的，她又绕了一个角，从侧门进去，顺着楼梯上了二楼——那里是她和许听晚第一次坐的地方。
她没有刻意等谁，只是在那张靠窗的桌前坐下，翻开书页。
她的指尖不自觉地沿着纸页划了一圈，又一圈。
像是在追一条没有尽头的线，也像在回味什么未完的句子。
那份模糊的牵绊，像被她叠在书页里，又在心底悄悄展开，一直没能合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