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玻璃斜斜洒下，林星晚正坐在图书馆二楼，靠窗的位置。
她没真正看进书里，只是顺着昨晚的章节翻开，眼神落在纸面，思绪却仍停在那张长椅上——以及那句“怕出错吧”。
她把这句话在脑子里反复咀嚼了很多遍，却始终无法完全理解其中的深意。像是刚记住一场梦的开头，却在醒来后突然断了片，只剩下尾音还悬在耳边，轻飘飘地落不下去。
她不是没想过要去追问。
可她想起许听晚当时说那句话时的神情，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像是某种不该被外人触碰的过往。
于是她忍住了。
书页掀起一角，林星晚缓慢地翻过一页，余光正好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落在座位对面。
是许听晚。
她抱着一本厚书，神色安静，落座时没有发出太大动静，只对她轻轻点头，算是问好。
“还喜欢这本书吗？”许听晚指了指她手边那本，嗓音一如既往温柔。
林星晚点头。
“我也挺喜欢它的，”她顿了顿，弯起眼笑了笑，“有些句子，会在心里留下声音。”
林星晚低头，没说话。
许听晚没多问，只安静地翻开书，风吹动窗帘的一角，阳光在桌面上跳跃，两人陷入一段并行而默契的沉默。
在那种光与静里，林星晚忽然觉得，即使谁都不说话，空气里也仿佛有无形的温度，不会显得冷清——反倒让人安心。
她偷偷看了对面的许听晚一眼。
她低着头，睫毛像沉静的羽毛落在眼下，翻书的指节干净，动作不快不慢。
她忽然生出一点奇怪的想法。
如果每天都能和她一起坐在这里，会是什么感觉？
像是心跳慢下来，像是空气也变软了。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许听晚忽然抬手，像是注意到了什么。
她微微俯身，指尖在林星晚睫下轻轻一触，动作极轻，像怕惊扰她似的。
“你睫毛下沾了点灰。”她轻声说，语气温柔得不像是解释，更像是一种照料。
林星晚怔了一瞬，下意识抬起头，正好撞进她的眼里。
那一瞬间，光线、气息和眼神仿佛同时交汇了。
她什么也没说，只觉得眼角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那瞬间，她想到昨晚那只手套，也是她随身戴着的旧物，没有犹豫地递给了自己。像是习惯了照顾谁，不用经过大脑，就能自然做出的反应。
“你总是……这样对人吗？”她迟疑了一下，声音依旧很轻。
许听晚偏头：“这样？”
林星晚没说“温柔”两个字，只咬了咬下唇。
许听晚却像看穿了她心思，微笑着靠回椅背。
“没有啊。也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
“那为什么……”她没问完。
“因为你不是‘别人’。”许听晚说这话时语气极轻，却带着某种不容回避的坚定。
林星晚怔了一下，眼底像起了一圈看不清的波纹。她从未被这样区别对待过。所有过去的关系里，她总是“人群中的一个”——不被忽略，但也绝不被偏爱。
可许听晚的话就像是划开了那个“平均值”的牢笼，单独把她拎了出来，轻轻放在某处柔软的位置。
她本能地想否认，可心口那一点柔软却自己先落了下去，像被什么捧住了一样。
她低头翻书，指尖却因那一句话而慢了两拍。
午后的时光就这样慢慢推过去。两人几乎没有再说话，但翻书的声音始终交错着，像是有某种节奏替代了对话，在空气中流动。
广播响起前，许听晚先收起书。她收拢书页时，有一页纸角微微翘起。林星晚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轻柔地将那页纸角抹平。
她没说什么，只是低着头，动作小心地像在照看什么贵重的东西。
“饿了吗？”
林星晚轻轻点头。
“那一起走吧。”她说得自然，像习惯了两人结伴。
林星晚跟着她走出图书馆。外面的风比上午暖了些，楼下草地边有零零散散坐着吃面包的学生，周围安静却不沉闷，像是柔和的生活气息在弥漫。
她们顺着小路穿过草地，绕到食堂后的小食铺。
许听晚点了一碗热汤和一份炒面，回头看她一眼：“你想吃什么？”
林星晚犹豫了一下，小声说：“米饭就好。”
许听晚又补了一句：“那你要喝汤吗？我这碗可以分你一半。”
林星晚摇头，却在她转身去取餐的背影后，轻轻抿了下唇。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斜斜洒进来，汤冒着热气，炒面香气四溢。林星晚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像小心翼翼地试探。
许听晚没催她，也不太说话，只偶尔夹一筷子菜，往她碗边推一点。
吃完饭后，她们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食堂侧边是一条不太起眼的花园小路，树影在摇晃着，风吹过时能听见草地细碎的沙沙声。
许听晚放缓脚步，顺着那条路走了几步：“这边绕一点，不过人少。”
林星晚跟了过去，脚步轻缓，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侧摇曳的影子上。她没有回应，却也没有拒绝。
这条小径不长，尽头就是宿舍楼那一侧的岔道口。
林星晚走到那里时，忽然看了眼另一边熟悉的小广场——昨天在那里，看见许听晚差点被篮球砸到。
她想起那个瞬间，还有自己伸手却最终没有拉住的那一秒迟疑。
她不知怎么地停了一下。
许听晚也跟着停住，偏头问她：“怎么了？”
“没事。”林星晚摇摇头，又继续往前走。
可心里那种没说出口的东西却开始在发酵。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像是某种不甘，又像某种想要靠近的冲动。那冲动里，甚至藏着一丝隐秘的、想要去“抓住”什么的执念。
宿舍楼的轮廓慢慢浮现在前方，天色渐渐开始泛黄。
风吹起地上的一片落叶，贴着她的脚背滚了一圈，又被带进夕光的尽头。
她们在门口停下。
“明天还想一起来图书馆吗？”许听晚忽然问她。
林星晚抬眼看她，没有马上回答。
“如果你愿意的话。”她又补了一句。
林星晚轻轻点了头。
“那……明天见。”
“嗯。”
许听晚转身离开。她的背影慢慢被晚风收进去，整个人被光剪得柔和而模糊。
林星晚站在原地。
风从身边掠过，宿舍楼的窗户里传来些模糊的说笑声，那是别人的宿舍，别人的热闹。
她推开门，屋里依旧安安静静。
地板上有阳光斜斜地落进来，照着书桌，照着床角，还照着那本她离开前随手搁下的书。
她走过去，重新坐回椅子，指尖拂过书页边角，还留着一点微不可察的温热。
那不是炽热的光。
却是某种落在肩膀上的分量，轻，暖，不想抖落。
她想，她今天看书时并没有认真记住多少句子。
可她记得许听晚的声音——
“因为你不是别人。”
就因为这句话，一整天都变得安静而缓慢，像是被某种悄然落下的东西填满了心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