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文学社的面试安排在下午两点，地点在西楼三层的小教室。那是一间老旧却干净的房间。
林星晚握着报名表，心里有点说不清的紧张。昨天在招新摊位前报了名，原以为只是简单的登记，没想到这么快就收到了正式面试的通知。
林星晚和顾柚然站在走廊尽头。走廊里人不多，只有两三个低声交谈的学生，看起来也像是等候面试的。
“里面好像挺安静的。”顾柚然小声说着，脑袋往教室方向偏去，“我刚刚还看到你家学姐了，她果然坐在最里面。”
林星晚握着报名表的手指微微收紧。
“要不要我等你？”顾柚然侧头问。
林星晚轻轻摇头，声音低下来：“你先忙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顾柚然笑笑，眨眨眼：“我就在楼梯那边，你出来了给我发消息。”
林星晚点头，看着她转身离开。走廊重新归于安静，只剩下风穿过窗缝的细响声，像她早已习惯的那种沉静。
几分钟后，负责接待的文学社招新的学姐过来点名。
“林星晚。”
她应了一声，走进教室。她踏入教室的门槛，视线没有直接投向面试官，而是落在他们衣领或桌面处，不自觉地避开了直视。
教室内一排人坐在讲台后，有三位学生，一位青年老师。坐在正中间的男生，身姿挺拔，看起来温和有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最右侧，是许听晚。
她穿着白衬衫和藏蓝色长裙，头发松松挽起，眼神淡静，正低头在纸上写字。
林星晚站在讲台前，声音不高却很清晰地念出了自己的基本信息。几个面试官开始轮流提问，问题不难，大多是阅读经验与投稿方向之类。
“在你最近读过的作品中，有哪段文字特别打动你？为什么？”
林星晚微微低头，思索片刻，喉结轻微地滚了滚，像是在压抑着某种紧张，声音柔和：“有一段文字让我印象特别深刻，它出自一本叫《掌中月》的小说。书中说，在命运的每一个转角，都有她未曾察觉的温柔，像一盏灯，在身后悄然点亮。”
她停顿了一下，才轻声解释：“我喜欢这句话，因为它没有高声喧哗，却让我感到一种很安静的陪伴感，像是在雨夜里，有人举着一把满是星星的伞，不紧不慢地走在你身边。那种感觉，让我在最无助的时候，感受到了平静和被守护。”
许听晚在林星晚说完这段话后，指尖下意识地扣了下笔帽，动作极轻，然后才继续低头，看似不经意。
面试官们都微微点头，气氛变得更加静谧。
接着，那位老师问：“那你觉得，什么样的文字可以打动你？”
林星晚抬起头，目光坚定，拇指无意识地捻了捻报名表的纸边，一丝紧张感藏在那微小的动作里：“那些……没有高声喧哗，却能让人慢慢靠近的。”
她答完这句后，教室里静了两秒。
最中间的男生目光微动，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挺有意思。”
另一位女孩点头：“我喜欢她刚刚那句回答。”
那位老师写下一行字，没有继续发问。
而最右侧的许听晚，全程没有提问。她只是看着林星晚，眉眼间没什么表情，却在林星晚说完每一句话时都会轻轻点头，像是只为她一个人留心。
当林星晚说到“慢慢靠近”那几个字时，许听晚的目光短暂地移向窗外，像是记忆中某段旧影闪过，又被她迅速藏好。
这一幕，都被角落的一个人看在眼里。
夏鸢站在教室门外，手里拎着学生会的文案资料。她本是来送资料的，看到许听晚竟在这场面试中坐着，脚步便顿了顿。
她靠着墙，眼神穿过玻璃，看着那个安安静静站在讲台前的新生。
“就这种水平，也值得她亲自坐镇？”她低声自语，唇边浮出一点若有若无的笑，却冷得发寒。
面试结束后，林星晚走出教室。
顾柚然正靠在楼梯口和一个动漫社的同学聊天。
她快步迎上来，手里还攥着根没吃完的奶糖棍，显得有些急切又亲昵。
“诶，你出来啦！”她挥了挥手，“怎么样？有吓到吗？”
林星晚摇头，神色还有点晃神。
顾柚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是不是有人凶你？”
“不是……”她嗓音更低了，像是迟疑了一下才说出，“她一直在看我。”
“谁？”
“许听晚。”
顾柚然眨了眨眼：“不是挺正常的吗？你不也是因为她才来文学社的？”
林星晚没答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报名表。纸角被她指尖反复捻动，边缘已经微卷。
身后传来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夏鸢站在几步之外，目光锐利地落在林星晚身上。她声音很轻，却像锋利的刀子包了糖衣，甜腻下藏着刀刃。
“挺特别的一场面试啊。”她像是随意地说，“她从不参加这些场合的。以前连文学社主编选举都缺席。”
顾柚然偏过头，警惕地问：“你是……？”
“夏鸢。”她笑着点点头，目光没从林星晚脸上移开，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优越，“学生会的。也算她的旧识。”
顾柚然挑了下眉：“那你今天也是来看热闹的？”
夏鸢没理她，目光依旧锁定林星晚，语气平稳道：“不是每个人都能让她亲自面试，你还真是特别啊。”
她慢慢走近几步，“不是什么人都有这个待遇。她以前可最烦那种——”她语气一转，“太软、太乖、太安静的人。”
林星晚睫毛轻颤。
“不过，也许她现在口味变了。”夏鸢轻轻一笑，像是捅完刀还贴心地替你包扎，“你就是她最近的‘口味’吗？”
那语气几乎称不上刻薄，甚至还有种过分温柔的礼貌，可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刺。
林星晚想说什么，嗓子却像被什么堵住了，连发出的声音都发虚。
她感觉自己的后背一阵发冷，指尖微微颤着。
“祝你好运。”夏鸢说完，转身离开，步伐从容，像是在宣布一个注定的结局。
顾柚然看了看她的背影，再看林星晚，忍不住小声嘀咕：“她对你，好像……不太友好。”
林星晚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远去的夏鸢，神色复杂，甚至带着一丝被利刃划过的痛感。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细刺，扎得她有些发凉，几乎要渗入骨髓。
此时的教室里，许听晚正盯着一张评分表。
她的指尖在那张纸上顿了顿，目光轻轻落在“林星晚”三个字上。
她依旧端庄坐着，神色温和克制，却不时望向门口，像是心里还有什么悬而未落。
坐在中间的男生接着问下一位面试者，语调轻快：“你对文字的热情来自什么？”
女孩回答时，语气略显紧张，讲得并不流畅。许听晚听着，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似乎心思有些飘远。
她脑海里还停留着林星晚站在讲台前的画面。
那种克制而坚定的语气，和她第一次在图书馆听见她念书时一样。像是没被人教过如何吸引注意，但偏偏就能被记住。
坐在中间的男生转头向她轻声询问：“这一届新生里……你觉得她是最合适的？”
许听晚“嗯”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却语气柔缓：“她会留下来。”
这话说得极轻，却带着某种毋庸置疑的笃定。
她垂眸，把笔落在评分表上，笔尖顿了顿，像是在衡量什么，在林星晚那一栏旁边，空白备注处写下“表达内敛，感知细腻，笔下可见沉静气质，建议关注。”
字迹清瘦却清晰。
整场面试结束后，学生陆续退场，社员们在教室内交换彼此的评价。
坐在中间的男生合上笔帽，转头望向许听晚，语气压得很轻：“你今天挺不一样的。”
另一位女生也抬起头，附和了一句：“平时从没见你来社团面试，这次还提前到场，我还以为是看错人了。”
许听晚抬眼，笑了笑，语气平稳：“有些事，亲身经历才能有最准确的判断。”
她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将手边的表格轻轻叠好，依旧安静有序。
她拎起自己的包，走出教室。走廊上，阳光正好，香樟叶的味道清淡飘浮。
她脚步不快，像是在等谁。可走到转角处也没再见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她站了几秒，自嘲地笑了笑。——早就走了。
可她还是不自觉地望了一眼楼下人影交错的空地，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失控。“我为什么要等她？”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种“想要留住”的冲动，强烈得让她自己都感到陌生。
林星晚不在那里。可她知道，那个名字、那张脸，已经在她心里落了痕。
许多名字写过就忘了，唯有这个，落在纸上时，是有分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