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天,许听晚都没有出现在办公室,也没有在社团群里发任何消息。
林星晚注意到这一点,是在第二天午后的自习教室里。她坐在靠窗的位置,身旁的位置空着,阳光斜洒进来,落在她的课本边缘,静得有些过头。
许听晚不在。
她没说去哪儿,也没交代会缺席多久。只是忽然之间,就从她日常的视野里消失了。
林星晚本不该在意。她告诉自己——许听晚是学生会的副主席,事务繁忙,偶尔离开是常态。但她的手却在翻页时停顿了一瞬,像是突然忘了接下来该读哪一段。
她甚至会有些难堪地意识到:自己开始在意起她的“在”与“不在”。
那天下午,她在笔记本上写下几行字,又划去,又重新写下:
“这几天她都没出现。”
“好像哪里空了一块。”
“这种感觉……不该有。”
林星晚看着这几句话,忽然觉得指尖有些凉。
她偶尔会下意识地绕路,望向许听晚常坐的食堂角落,或是文学社办公室的窗户,但那里总是空无一人。
这种徒劳的寻找,像是一种轻微的、缓慢的拉扯,在心里发酵。不是爱情,也不是喜欢,但一定是某种“依赖”。
像走廊尽头长年亮着的灯,突然熄灭了,周围明明还有光,却还是不自觉地往那盏暗去的地方看。
那天下起雨是在傍晚。她并没有带伞的习惯,而且这雨来的突然,她只能站在教学楼门口,和几个同样措手不及的学生一起避雨。
风很大,吹得她的校服下摆紧贴着腿,又被风吹得轻轻掀起,像是水波荡漾。她抱紧了手臂,一阵阵冰凉的湿意透了进来。
就在她打算冒雨冲回宿舍时,一个爽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哟,林星晚,你也没带伞?”
她回头,是盛启铭。他穿着一身运动服,手里也空空如也,正笑着看向她。
“嗯。”林星晚轻声应道,她不喜欢与人有过多社交,只是礼貌性地回了个招呼。
“你就是这样,总是一副准备好的样子,但总有些意外是你没想到的。”盛启铭走到她身边,语气轻松,没有丝毫的拘束感。
他侧头看了一眼天色,又望向林星晚,“学生会那边,许副主席最近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群里都快炸了。”
林星晚的心微微一动,她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不过听说是为了一个很重要的公开课,内容挺重的。”盛启铭挠了挠头,又又无奈地笑了笑,“唉,她那个人,做事太认真,总是一个人闷着,也不知道累似得,真是个怪人。”
他随手从包里拿出一包零食,递给林星晚:“要来点吗?看你在社团活动的时候,也不怎么吃东西。”
林星晚接过来,捏在手里,零食包装上印着一个可爱的卡通人物。她看着盛启铭,看着他毫无城府的笑容,忽然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和自在。
她发现,和盛启铭在一起时,她不用去猜度什么,也不用去思考那些深奥的话题,一切都显得那么简单。
然而,就在这个轻松的时刻,她看到了许听晚。
是她先看到的对方。许听晚从侧方的小路上走来,撑着一把深蓝色的伞,伞沿上滚着细密的水珠。她没穿学生会的制服,只是一件简单的灰白色风衣,整个人像是从雨里走来的光。
林星晚怔住了。下一秒,许听晚也看见了她。没有寒暄,也没有迟疑,许听晚只是微微侧过身,将伞向她那边倾斜了一些:“走吗?”
她语气轻柔,不急不缓,像是日常再平常不过的问候。
林星晚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她走过去,与她并肩而行。
盛启铭也看到了许听晚,他爽朗地笑了笑:“哈哈,行啊,有人来接你了。那你们先走吧,我在这儿再等会儿,我朋友应该也快到了。”
林星晚看向他,轻声说了句:“谢谢。”盛启铭只是笑着点点头。随后她跟着许听晚,走进了雨中。
在伞下,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又迅速转回头。
就在她转回头的那个瞬间,许听晚的眼眸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这个表情稍纵即逝,林星晚根本无从察觉。
伞很小,两人贴得很近。林星晚几乎能感受到许听晚风衣上的雨气,以及她身上那种淡到几乎辨不出的香气,像晒过的棉布,带着温热与安静。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移了一步,却被一阵风推得又靠近了些。许听晚没有说话,只是调整了一下伞的角度,让雨滴避开她的头发。
林星晚低头,不敢看她。心跳忽然就乱了。不是那种甜腻的悸动,而是一种绷紧的、像是防线被触碰后的慌张。
她说不清这种情绪。
而许听晚像察觉到什么,却依旧语气温和:“我们好像很久没说话了。”
“……你最近很忙吗?”林星晚问,声音有点轻。
“有些事务上的事,”许听晚顿了一下,笑了笑,“还有一个公开课要准备,内容改了几次,一直卡着。”
“是哪个方向的?”
“心理文学方向。”她转头看她一眼,目光柔和,“哎,说起来,我最近一直在研究‘情绪的潜伏与转移’,这个主题真的很有意思。”
林星晚听着这话,忽然觉得空气像是凝滞了半秒。情绪的潜伏与转移。这话听起来明明学术,却像是在某个层面上,暗中回应了什么。
两人走过教学楼后的一段小路,道边的树滴着雨水,脚下是踩出泥点的青石板。林星晚听见许听晚轻声哼着什么,那旋律她有点熟。
许听晚看着前方,声音很淡:“小时候,有一个故事,说有一只猫,总会在雨天跑去邻居家的屋檐下等谁,可没人知道它在等谁。”她轻笑,声音模糊:“但它从不离开那个屋檐。”
“为什么?”林星晚问。
许听晚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轻声笑了笑,声音模糊:“因为在它心里,那个人,是它唯一的屋檐。”
许听晚说完,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继续在雨声里,轻轻地、若有似无地哼唱着那段旋律。它很短,被雨声和风声模糊了,但林星晚还是听清了。
这一段对话短暂,却像往水里投下了某种异样的声音。那是一种她未曾听过的、关于许听晚的过去的回音。两人就这么在雨中缓步而行,像是穿越了一场无声的问答。
走到宿舍楼下,许听晚停住脚步。
“晚上早点休息。”她说,“公开课那边定下来了,这几天会很忙,到时候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来听。”
林星晚看着她,有些话差点出口,最终还是只点了点头:“好。”
许听晚没有再多说,只是目送她进了门,然后转身离去。
那晚,林星晚在宿舍里坐了很久。雨水敲着窗户,像是有人在屋外反复叩门。
她回想起许听晚那句“情绪的潜伏与转移”,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不是坏事,却像是某扇门即将被打开,而她还没准备好面对门后的风。
她抱膝坐在床上,忽然感到一种轻微的、像是触电般的麻木。
她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卷进去了。她能感受到一圈又一圈的情绪,如水面的涟漪,从一颗石子落入心湖的瞬间,悄然扩散。那石子,就是许听晚。
涟漪无声,而她的心湖,却久久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