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倾斜的光线
阳光从教学楼外斜洒下来，温度刚好。林星晚坐在长椅上，膝盖上放着一本小说，页面泛着柔和的光。
她翻到第三页就停住了。阳光落在纸上，她却没继续看，只是抬头望向教学楼的方向。她的目光像在追逐着什么，又像是在漫无目的地游荡。
身边有学生来来往往，有人低声说笑，有人跑动着穿过广场。风吹起她额前几缕头发，她没有拨开，只是轻轻眨了下眼睛。
她的手机屏幕闪了一下。
她迅速拿起来，是外卖推送。她把手机扣在书上，没有打开。指尖顿了一下，又慢慢松开。
这几天，许听晚没有再联系她。社团群也很安静，只有盛启铭偶尔发些事务性通知。
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太在意。
可她总忍不住去点开对话框，翻翻许听晚曾发过的那些语音，语气里总带着一点温柔的笑意。她没有回应过太多，现在却总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她不是那种会因为一时冷淡就胡思乱想的人。许听晚是社团前辈，最近在忙公开课而已——这很正常，真的很正常。
可她的心绪，还是会在每一次手机震动时被牵扯一下——像是有一根看不见的线，挂在谁的指尖上，她自己却看不清。
“林星晚——”
熟悉的声音从教学楼方向传来。她抬头，顾柚然正快步走来，手里晃着两瓶冰饮料。
“给你。”顾柚然坐下，把其中一瓶递过去，“我下课顺路带的。”
顾柚然咕咚咕咚地喝了口自己那瓶，仰头叹气：“你今天发呆的时间比翻书的时间还长。”她又看了一眼林星晚，“最近怎么回事？是不是被社团的稿子搞烦了？”
“没有。”林星晚笑了笑，“就是没睡好。”
“别提了，学生会最近也累死了。我听我们班一个学生会的朋友说，许副主席连晚自习都快不去了，好几次看到她办公室灯还亮着。”
林星晚“嗯”了一声，低头看向书本，却没翻页。她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书本边缘。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不舒服。
那名字像是某种属于她私人的东西，被别人拿在阳光下说笑，她反而觉得有些不自在。可她知道，这种感觉没有道理。
课铃响了。
她们一同进了教室。老师讲到“选择性注意”这个心理学概念时，她抬头听了几句，又低下头，随手在笔记本上记下那几个字。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记。
只是那一刻，心里好像有什么微小的刺轻轻划过。
傍晚时分，林星晚折返回教学楼取落下的笔记本。她经过社团办公室时，听到门里传来些笑声。
“这个流程最好加一个互动环节。”“灯光调试明天交给技术部吧。”
是盛启铭的声音。
她停了一下脚步，办公室门开着一条缝。她看到几个人围在桌前，许听晚也在其中，低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她没有走近，也没有进去。
只是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开了。
她取回了笔记本，又在教学楼里逗留了一会儿，直到天色渐暗，才准备离开。
从走廊拐角处出来时，她看见许听晚也正好从楼道另一头过来。两人迎面相遇，又都没有刻意加快或停下脚步。
许听晚注意到她，轻轻一笑，语气温和而恰到好处：“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学姐呢？”
“还行。”她点头，眼神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像是对所有人都一样的关心。
林星晚下意识地想说点什么，但许听晚的背影已经淡淡地隐入走廊灯光。
那一刻，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失重感。
不是悲伤，也不是委屈，更像是……从某个光照的地方，被挪到了阴影里。
她忽然意识到，这份关系中，那原本倾斜向自己的光线，正在慢慢调转方向。
她深吸了一口气，想尽快离开这个走廊。但当她刚准备迈步，却听到许听晚的声音从拐角处传来。
“...嗯，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我没事。”
林星晚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她听出许听晚声音里的疲惫，却又带着一种强忍的倔强。她只听见许听晚又轻轻说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电话那头的人解释。
“有些时候，越是在意，越要保持距离。过度靠近，会给别人带来不必要的压力。”
林星晚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她停下脚步，没有再往前。
第二天，林星晚去办公室交稿。
盛启铭在，他一边吃着面包一边对着她笑：“你来的正好，帮我看看这个。”
他把电脑转向她，屏幕上是一张海报，简洁素雅的设计，中央是大字标题《心理文学与现代社会》，主讲人：许听晚。
林星晚看了一眼，“是明天的公开课？”
“对啊，她筹备好久了。”盛启铭说，“听说还请了校外讲师来，挺大的场。”
林星晚轻轻点头，没有多说。她记得那天许听晚跟她提过这件事，但那时她没太在意，也没有问细节。
现在看到正式的排版和流程，才忽然意识到这是许听晚投入大量精力在准备的一件重要的事。而她，对此一无所知。
她站在那里，像是在海报边缘，静静地被排除在一条隐形的分界线之外。
这天晚上，社团群里消息炸开了锅。
有人报名做场务，有人说要做摄影，还有人讨论背景板和请柬。屏幕一行行滚动，热烈而具体，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演出。
林星晚没有发言，只是默默把通知静音。
她躺在床上，翻开那本许听晚曾推荐的小说，看到一句话：
“你以为你是太阳，其实你不过是她所需要的那一缕，被过滤后的光。”
她怔住了。那句话像是一块薄薄的玻璃，轻轻贴在她心上，让人感到某种隔阂的冷意。
她放下书，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了一行字：“她是我曾看见的一束光。”然后她停笔，望向窗外。
夜色已深，路灯亮着。昏黄的灯光透过窗帘斜照进来，落在她笔记本的左上角，像是在纸上画出了一道光的界限。
她静静地看着那道光。
那光线不再倾斜向她，但它指明的方向，似乎清晰可见。
林星晚想起许听晚那天在雨中说的话：“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来听。”
她拿起手机，在备忘录里写下：明晚，公开课，明德楼报告厅。
她关了灯，躺回枕边。那张写有“她是我曾看见的一束光”的笔记页还没合上。她望着天花板，闭上眼。
明天，她一定要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