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已经深了,微风轻轻拂过,带动树叶沙沙作响,声音细碎却清晰。
路灯把树影刻成一团团灰黑的花纹,在微风的摇曳下,影子也轻轻晃动,仿佛和林星晚此刻摇摆不定的心绪相呼应。
灯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在床单上,那细碎的光影像被过滤后的碎屑,明亮却又遥远。
林星晚走到门边,轻轻扣上锁,背靠着冰凉的木门站了片刻,像是借着门的冷硬去确认自己还在现实中。
她把手里的书摊开放在腿上,便签上那段话还在眼前,像一枚冷硬的证据。很沉,她把手心贴在胸口,想要把那股沉重按回去,可它像软了的铅块,迟迟不肯降下去。
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书页,发出微弱的沙沙声。
手机在桌角亮了。冷光在墙上投射出淡淡的蓝影,映出她凝视屏幕时微微颤抖的眉眼。她本想不看,尽量不给自己增加什么难以收拾的波动,但手还是先动了。屏幕上是一个短消息,发送者是许听晚:
【今天来听了,谢谢。晚安。】
字短,语气恰到好处的疏离。林星晚盯着那三字,像看一张侧脸的轮廓:温和,但不靠近。
她的第一反应是想回一句客套话。她把手指放在键盘上,却又迟疑地悬停,屏幕里跳动的光标像在催促她回复。她尝试敲下“嗯,谢谢。”,却又删掉了。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只敲了一个简单的句点。按下发送。
屏幕回到静默。她把手机放下,翻开书,用书页挡住面庞,仿佛这样就能让情绪冷却一点。她闭上眼,心跳声在耳边变得清晰。
空气里有书页的纸香、夜的湿气,还有隔壁宿舍传来的轻笑。远处偶尔传来几声轻轻的脚步声,和嘈杂的低语,生活的真实在门外隐隐浮现,和她内心的孤独形成鲜明对比。
她靠在床背,闭上眼,试图把那句“被过滤后的光”拆开来看,反复在脑海中打磨这句话的含义,思考哪一处是对她的评判,哪一处是对许听晚自己的影射。
“过滤后的光,究竟是被筛掉了哪些色彩?又留下了什么残余?”她轻声自语,心里泛起阵阵疑问。
她想知道,这“需要”到底有多少是她对许听晚的期待和投射,多少是真实被回应的情感。这份需要像一团缠绕的光影,模糊又真实,她既渴望靠近,又怕被灼伤。
林星晚睡得并不沉。半梦半醒间,她又看见了讲堂里那一瞬。许听晚在灯光下把话说得很平静,声音里偶有颤动,但只是瞬间。
只有她,也只有她自己,注意到了那一刻的微妙变化。那一瞬不像错误,而像一种暴露,微小却真切。
第二天,清晨来的很慢。
林星晚按常去洗漱,动作都显得有条不紊。她不愿让自己太明显地偏离生活的节奏;她知道,若被别人看到她的慌乱,会连带把自己的脆弱暴露出去,这比什么都让人难受。
她在镜子前看了自己一眼,试图挤出一丝平静的笑容,却只换来沉默的凝视。
课间,顾柚然像一阵风般钻到她桌边,带着两杯奶茶,笑得轻松自在。她的声音里有几分调侃,带着探寻的意味。“昨晚公开课怎么样?我看了推送,听说场面挺大的。”
林星晚抿了口奶茶,声音平静:“她讲得很好。”
顾柚然眨眼:“你还真去听了?我还以为你只是记着要去,结果就悄悄溜了。”
林星晚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嗯,去了。后来坐在后面那排。”
“那你感觉呢?”顾柚然把桌角的笔戳出个小印子,像试探。
她想了想,摇头说不出更具体的话。许听晚的公开课里有不少理论性的讲述,也有她个人无意中投射的那部分——林星晚把那一段收在心里,没对顾柚然细说。她知道,有些心事放在嘴里就会变味,宁愿留在内心深处。
午后去社团办公室交稿时,盛启铭在。他抬头看见她,笑得很自然,笑容里透着温和的关切,“你来的正好,我在等人调整海报,你帮我看看这段说明文字行不行?”他礼貌地把屏幕转给她,语气里没有多余的成分,像日常里每一次普通的关照。
林星晚看了一会儿,给了几点具体的建议,句子顺了,排版清晰了。盛启铭点头:“很细致,谢谢。对了,最近社群里活动多,你要是想参与练习可以告诉我,我们会提前安排时间。”
他的话轻,含义明确却不具压力。林星晚点点头,心里却有种微妙的感觉:外界在运转,她可以加入,也可以不加入。那是一种选择,而不是被牵着走。
傍晚,她从图书馆出来,夜色中,脚步声回响在空旷的走廊,远处偶尔传来学生们的说笑声。
她看见许听晚在楼道的尽头,与几位学生交谈。许听晚的声音低而有磁性,手势平稳,像在指点些什么。
她并不躲闪,也不特意接近,只是在不远处站定,听到对方提到几个后台的技术细节,许听晚随手指出一个解决方案,语气里有一种习以为常的果断。
林星晚没有走近。她的视线在许听晚身上停留了几秒,像是试图捕捉那束光的温度,却又觉得它隔着一层薄纱。
她突然意识到,许听晚在很多场合里都是那样。既是个会照料人的温柔存在,也是一个在他人面前能自如承担责任、划定边界的人。
她在两种印象之间摆动:一种是私人、几乎占有的温暖;一种是公众的、不可触及的从容。她知道这两者可以并存,但并不必然对她敞开。
夜里,群里又热闹起来,关于下一次读书会和投稿主题的讨论冒出一串串信息。
林星晚把手机静音,翻出那本书,重新读起那段她曾抄下的话。随后她又把日记本中的便签拿出,摊在床头灯下,盯着字看了许久,灯光下,文字像被拉长又扭曲,映照出她内心隐秘的迷惑。她像在和自己的某个部分进行对话。
终于,她拿起笔,在便签的空白处又写下几句——不是要回答许听晚,也不是要给谁看,只是把心里的某个问题写出来:
我想知道,这个“需要”里,到底有多少是她给的,多少是我自己投射进去的?
写完这句话,她把便签叠好,塞进书里,像把一枚未完的信放回信封。
然后她合上书,关灯,拖鞋在地板上发出轻轻的摩擦声,拉过被子,细碎的摩擦声像是在为这沉重的夜晚盖上一层薄纱。她把眼睛半闭着躺下,心里却做了一个决定:
明天,她会去社团的活动。不是因为她想讨好谁,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是想在同一个场域里看清楚一些事。
许听晚在群里说的每一句话、她在台下的每一个姿态,是否都像她想象中那般仅为她一人保留。
窗外的夜像一张深色纸,掩住了不必要的东西。林星晚闭上眼,呼吸慢慢稳了。
她想象许听晚或许是一束温暖而遥远的光,但又似乎隔着一层雾霭,难以触及。自己像一束挣扎着穿过阴影的光,努力靠近,却又不断迷失方向。两束光若即若离,交织成不确定的光影,模糊而复杂。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她知道,不能一直只在被动中感受,偶尔也要把脚步挪向光线的边缘,看看那束光是否仍照在自己身上,还是早已被别人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