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未完全亮开,薄雾像细纱一样罩在校园的楼宇和林荫之间。寝室的窗台上,昨夜落下的水汽在玻璃上凝成细小的水珠,顺着光隐约闪着冷白的色泽,伴随着一阵轻微的风声,偶尔有远处晨读的声音传来,整个空间显得安静而空灵。
林星晚缓缓坐起身,被子的一角还残留着刚褪去的温度。床头那本摊开的书安静躺着,书页中央夹着一张小小的便签,墨色浅淡,被晨光冲得有些发灰。
她的手悬在书页上方,没有立刻翻过去,只是把拇指放在书脊上轻轻摩挲,仿佛在确认什么又仿佛只是在找个理由停顿。
洗漱间的镜子里,水珠一滴一滴顺着她的下颌滑落,她对着镜子试着挤出一个微笑,动作很快,笑意未及眼底便散去。
回到床边,她拿起手机,亮屏,群聊有了新的未读提示。她读到许听晚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手指在屏幕边缘轻轻停留,屏幕的微光映在指关节上,像一小块被困住的雪。
林星晚选了食堂里靠窗的位置,窗外的树影被微风晃动,光线零散地洒在餐桌上。她点了一份简单的便当,米饭在热气中微微泛着光泽,筷子夹起菜时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对面坐着几组同学,有的边吃边聊,有的低声笑着分享着什么。偶尔有拍桌大笑声从远处传来,林星晚不自觉地抬头望了一眼,目光很快就低下,像怕被发现自己在偷看。
她的动作平缓,筷子在盘中缓慢移动,心里却被那些轻松自在的笑声搅动着。朋友,这个词在她脑海中浮现,但始终难以定义。
那些自在的笑容和肢体的亲近,是她未曾真正体会过的温度。她在心中暗自低语:“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缺少了什么,或者,其实只是害怕靠近。”
邻桌一位女生悄声问她:“你一个人吃饭吗?”
林星晚愣了一下,微微一笑,“习惯了。”
女生笑了笑,没有多问,只是简单地拍拍桌子,“有空一起吃吧。”
她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暖意,却又迅速被孤独感裹挟回去。
校园的风带着水汽,气温似乎比昨日更低一些。林星晚沿着去社团的路走,脚步踩在被风吹落的枯叶上,发出细碎的脆响。
走在食堂外的道路上,她无意间看到一群学生围在一起,有人在抢饮料瓶,有人笑着推开同伴,笑声像溢出来的气泡,往道路两端流散。
一个高个子男生把手搭在另一人的肩上,动作自然得像呼吸,旁边有人举着手机喊“来,看这边”,快门声连着几声轻快的尖叫。
那些笑声和肢体间的轻易亲近,在她心里激起不大不小的涟漪。她不去定义,只是很清楚,那样的触碰和眼神是无需思量的,是不假思索的回应。
她的目光先是好奇地停留,随后泛起轻微的疏离,最后转向内心深处,隐隐生出一丝失落和渴望。
她想起一些模糊的片段:小学时被同桌拉着跑去躲雨的急促脚步;初中一次被临时分到陌生小组后,午休独自坐在走廊尽头的凉意。那时的她,不懂得去抓住别人伸过来的手,也不懂得如何在群体里找到自己自然的位置。
她的思绪无声滑向许听晚——那个人会在你需要时递来一把伞,但在讲台上,又总像隔着一条不近不远的河。林星晚低下头,呼吸缓了缓。今天,她决定先靠近一点,哪怕只是去同一个场域看看。
社团室的门半掩着,里面暖黄色的灯光溢出来,带着纸张和胶水的味道。墙上斜挂着几张活动海报,桌子上是摊开的稿纸、剪刀、胶带卷,还有两只没来得及收走的茶杯,杯口上方还袅袅升着微热的气息。
林星晚站在门口,看见里面的人正忙碌着:有人俯身在地上裁纸,有人蹲在角落调试设备,有人低声对着文案反复念读,确认语气和节奏。
她走进去时,有人刚好用完手里的笔,急急四处找,她顺手把自己带的那支递过去。那人接过,连声说“谢谢”,眼神带着一瞬的专注和感激。这个小小的动作,像在她心里轻轻按下一个不易察觉的按钮。
不是大范围的被欢迎,而是那种在某个瞬间被需要的存在感。
整理桌椅的时候,一个略显笨重的宣传板需要两个人抬。她刚走过去,还没开口,许听晚在不远处的目光已经落过来,抬手做了个示意,几步走过来帮忙稳住另一边。
那一刻,灯光从许听晚肩头斜落下来,把两人的影子并排投在地板上,长长的,几乎要交叠。
她们没有说太多,只是默契地把宣传板放到指定位置。许听晚顺手把桌上的一张便签轻推到她面前,说:“这个你看看。”语气很轻,就像递给任何人一件小事。
林星晚点了点头,接过便签。手指触到那张纸时,她忽然注意到,便签边缘微微卷起,像是被反复揉过。
她抬眼,许听晚已经转去和另一个同学讨论海报尺寸,却又忍不住回头投来一瞥淡淡的关注,随后微微皱眉,语气里藏着几分矜持。
人声与胶带的拉扯声混在一起,把这瞬间的微妙压进更大的喧闹里。
活动结束后,社团室的灯光渐渐熄去,只剩下窗外的路灯照着地上的剪纸屑。林星晚留到最后,收好桌上的零散物件,手里不知不觉还握着那支她借出去又被归还的笔。
走在回宿舍的小路上,夜风带着淡淡墨香,鞋底与石板摩擦的声音在空旷的路上显得清晰。她低头,看着那支笔在掌心里安静地躺着,笔身的温度还没完全散去。
“朋友”这个词又在心里轻轻浮起。她没有给出明确的定义,只是觉得,如果朋友是能在你糟的时候递过来一把伞的人,那么许听晚——既算不上,也未必完全不是。她的呼吸缓缓沉稳下来,心跳跳动中带着一丝微妙的期待与不安交织。
抬头时,路灯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像是正追着一束还未被命名的光。手机震了一下,她点亮屏幕,群里跳出许听晚的消息——“明天早点来。”短短四个字,没有标点。
林星晚看着那行字,指关节慢慢松开,屏幕的微光映在她的眼底,像一小片干净的雪。她没有立即回复,继续走在风里,影子被夜色一点一点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