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夜空的尺度

作者:零食当饭吃 更新时间:2025/8/19 2:38:22 字数:2947

穹顶开的时候,金属的轻响从头顶划过去,像有人用极细的笔,在天上拉开一道口子。室内灯光调暗,志愿者让大家排队,控制进场人数。

望远镜的主镜静静地立着,白色的筒身干净,调焦手轮边的刻度看起来像手表的圈钉,细密而精确。

“这边。”许听晚把她带到靠后的那架副镜前,让出位置,轻声说“别急着看全景,先看一小块。”

林星晚俯身,从目镜里看进去。视野先是一片朦,像在睡感和醒着之间。她轻轻转动调焦轮,眼前却依旧一片黑暗。她愣了一下,直起身,疑惑地看向许听晚。

许听晚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浅的笑意,像是捕捉到了她的困惑。她走过来,伸手将望远镜前端的保护盖轻轻取下,动作流畅得如同行云流水。

“忘了取下保护盖,抱歉。”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在守护一个只属于她们的秘密。

林星晚怔住,脸颊不自觉地发烫。她感到一丝窘迫,像个孩子被当场抓住了笨拙。这份羞涩感里,又藏着一闪而过的暖意。她轻轻摇头,表示不介意,喉咙里却说不出一句话。

灰白的色泽慢慢从糊成一片的亮转成有层次的亮,陨石坑的边界一点点冒出来,有的边缘像被刀刮过,有的是柔和的折线。林星晚忍不住屏息。目镜的橡胶边框贴着她的眉骨,有点凉。

“看得到阴影吗?”许听晚站在旁边,声音压得低,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

“不在正中间,在边缘。那条暗带其实最能看清起伏。直直地看,有时候反而什么都看不出来。”

林星晚“嗯”了一声,手指继续慢慢拧动。她没有说“我看到了”,也没有夸“真好看”。

她只把视野停在某一处阴影附近,让那一圈细细的凸起在黑与白之间出现,又隐去。

换到木星的时候,志愿者提醒“轻轻碰,别用力”。木星像一个被擦亮的微小珠子悬在视野,旁边一排小点乖乖排成线。

旁边有人小声说“伽利略卫星”,又有人在背后打趣“它们比我们队排得整齐多了”,引来几声压低了的笑。

许听晚并不急着让她让位。她只是站在旁边,偶尔看一眼调焦轮的位置,像在看一只慢慢适应黑暗的猫。“再往回一点。”她轻声提醒。

林星晚照做,木星表面的一两道暗带,在亮光里显出黄褐与浅白,并不刺眼。她忽然想到教室里粉笔写的两道平行线,后来被手掌不小心抹开,留下的粉末不是脏,而是温和地把边界变成了可走的路。

她离开目镜,往后退了半步。视线从仪器的圆筒爬到穹顶的弧线,再被夜色接住。

穹顶的几扇小窗开着,微风带着草和灰石混合的味道渗透进来。天文台里不允许太多交谈,偶尔的脚步声像是被寂静吞噬,只剩下轻微的磨擦声。

“你喜欢这一块,还是刚才那一块?”许听晚问,“只许选一处。”

“没有比较,”林星晚说,“只是……看得清一点。”她把“喜欢”换成了“清”,像是在把某个会被误解的词从嘴边绕开。

许听晚笑了一下,没露齿,像是心里过了一道“好”的记号。她抬手指向穹顶的一角,又收回手,没有继续解释星名,也没有讲故事。

她转而去看一旁的留言板,上面贴满了密密麻麻的彩色便签纸,纸张边缘有些卷曲,像是承载了许多个被悄悄收藏的心情。

最中间的一张蓝色便签上写着:“我在这里,写下我人生中的第N个愿望,星星作证。”署名歪歪扭扭,是一个不完整的拼音。

等人少一些之后,两人靠近主镜。许听晚看着逐渐清晰的土星方位,轻声对林星晚说:“土星出来了,想看看吗?”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像是想分享一个珍贵的秘密。

林星晚看了看许听晚,又看向望远镜。她轻轻点头,俯身。

土星的环不是图鉴里那种夸张的白,而是细腻的浅色,在背景里安静地浮着。

它的存在非常明确,却不像木星那样带着直给的热闹。林星晚看了很久,直到眼睛有些酸,才直起腰。

“你们真是赶了个好时候。”一位志愿者笑着走来,“今天天气很好啊。”

出门时许听晚自然地走在前一步,她的脚步声,始终比林星晚的要快了半拍,像一个无声的节拍器,引领着她。林星晚没有迟疑,只是安静地跟上,让自己的步伐完全融入她的节奏。

台阶尽头,护栏外是校园和远处的城市界线,灯一点一点连成线,像有人在地面上用细针刺出了路的走向。风不是冷的,只是让人清醒。

两人靠在护栏旁站了一会儿。旁边一对情侣在压低声音争执,句子里夹着“消息回得太慢”“不是不回”的字眼,最后女生叹了口气,男生把外套往她肩上一搭,两人不再说话。

“食堂那个公告,你会去吗?”许听晚看向远处,不看她。

“……我不确定。”林星晚没有给出确定的答案。她想起海报上那朵被画在空白处的小花。

“嗯。”许听晚应了一声,语气很轻,像是能理解她的迟疑。“如果你想去,我随时都有空。”

她将手伸出,指尖在林星晚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又很快收回。那短暂的接触让林星晚心头一跳,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仿佛在这一刻,有了可以依靠的港湾。

下山的时候,校园里的灯已经亮透。理科楼的玻璃上倒映着碎碎的灯点,像把夜空放进了建筑里。

机械社的小车已经收好,几个人搬着工具箱有说有笑地离开,有人喊:“下周继续!”另一个人答:“别抖!”

“今天就到这儿。”走到分岔口,许听晚停下。她把手机掏出来看了看时间,像是在给这段行走做一个安静的标记。

“嗯。”林星晚把水瓶拧紧,塞回帆布袋。点了点头,语气很轻:“晚安。”

“晚安。”许听晚转身,背影在路灯下被拉长,走出几步又回头,看她是否顺利绕过那块不好走的砖角。确认之后,她才继续往前。

回到宿舍路段,蝉声散得更薄,树影被灯光压成规整的形状。经过教学楼时,公告栏那张浅蓝海报又撞进视线。有人在小花旁边加了一个字母“B”。字迹用力过猛,笔尖在纸上刮出一点不起眼的皱纹。

林星晚停了半秒,在心里反复回味着许听晚那句“随时都有空”。她站着,又看了一眼,然后离开。

夜已深,凉意渐起。林星晚下意识地搓了搓手,随着搓手的动作,帆布包中露出一截软绒绒的手套。

这是许听晚上次递给她的。她稍作犹豫,将手套拿出来,轻轻戴在手上。掌心传来熟悉的温度,她的心绪也跟着平静下来。那份凉意,连同心底的某一处不安,都被这件小小的物品悄然驱散了。

宿舍门口,走廊里有女生在讲电话,语气忽高忽低,话题从课代表跳到奶茶券,再落回“今晚作业交不交”。

这些琐碎的声音把情绪压回到一个可操作的生活的尺度里。她掏出钥匙,开门。房间里落针可闻。

她把帆布袋放到椅背上,把那本《校园夜空初识》抽出来,随手夹了一张便利贴做书签,放在书桌一角。

便利贴没有写字,只是占据了一个位置。她抬手关灯,又拉开窗帘一条缝,夜色像被剪开的布,从缝里贴近——不潮,不热,刚好到眉梢。

她坐下,没有立刻洗漱,也没有打开手机。过了一会儿,她才从包里翻出一支笔,犹豫了两秒,去便利贴上点了一个小点。点得很轻。

不代表什么,也还不到“纪念”的程度。只是一个小点,告诉她自己,今晚看见过一块远处的明亮物体,知道了如何把视线安放在一个不会刺痛的地方。

她把笔收回去,把便利贴重新夹好,起身去洗脸。水声在瓷池里流过,干净利落。镜子里的人把发丝别到耳后,眼神里没有太多东西,只剩下可以辨认的平静。

夜色把校园装进窗框,灯光在远处排成线。她关灯,钻进被子,侧过身,手掌漫无目的摸了摸枕边,像找一个对焦的点。没找到也不紧张,她把手收回来,闭眼。

今天的路很长,话不多,事情却一件一件落了地。她不确定这是什么感觉,但这种被包裹住的,不再独自面对的感觉,让她觉得很安心。

她只是知道,那些圆,那些线,那些明亮的物体,都在。

她也在,隔着一段合适的距离。像一个星球和它的卫星,不靠近,也不分离。她知道,这距离,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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