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天鹅绒的房间

作者:零食当饭吃 更新时间:2025/10/18 22:23:28 字数:2830

林星晚的整个人瞬间僵硬,如同被电击般抽搐了一下。自己不得不接听,许听晚没有说话保持着静默。

电话那头,林父低沉而疲惫的声音带着惯有的不满和指责,不像关心,像是一场远方的审判。

“这么久才接电话?又在忙什么‘不务正业’的事情?”父亲的声音充满冷硬的逻辑,接着,那指责开始变得具体而尖锐:

“我早就跟你说过芷仪会来,让你提前联系她确认所有细节,尽到你的责任。”

“但她刚刚跟我说,她已经自己安排好了。你做了什么?你总是在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之后,才做这种毫无意义的冗余动作。你永远在等待别人解决问题,你学会过主动掌握先机吗?”

林星晚只觉得颅内有万千蜂鸣,父亲的言语像淬了冰的针,扎进她每一根神经。想解释,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一阵干涩。

她知道,父亲说的没有错。“可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吗?”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心底浮出,“还是我做的,从来都不符合你们的标准?”

自己就是那个总在等待,总在逃避,总指望别人去解决问题的被动存在。父亲的话像一枚钉子,将自己牢牢钉在了无助和失败的原地。

林父并没有等她回应,声音带着不耐烦的疲倦和失望,继续说了几句“既然如此,以后芷仪的事情你不用管了”之类的否定性总结,然后“咔”地一声,电话被强硬地挂断。

林星晚保持着接听的姿势,全身血液仿佛被抽空,手机紧贴着发烫的耳廓,神色麻木。

许听晚的动作,比她的反应更快。

她安静地伸出手,搭在林星晚另一只紧握成拳的手上。

视线略微抬起,向着食堂窗口外的白石钟塔方向停留了一秒。

“走吧。”许听晚只说了这两个字。

没有询问电话内容是什么,没有提供任何空洞的语言安慰。只是起身,然后微微倾身,用一种绝对的主导姿态,将林星晚从座位上轻轻拉起。

她的手臂轻微碰触着林星晚后背,用身体的温度和稳定的节奏,引导着林星晚的方向。

两人走出喧闹的食堂,林星晚的大脑仍在轰鸣,但身体已经被一股温柔的引力带着,离开了是非之地。

许听晚没有去教室,也没有回宿舍,她带着林星晚,静静地走上了通往白石钟塔的那条林荫小路。

“距离下午上课还有时间,我们不急。”许听晚侧过头,声音沉静而温柔。

林星晚没有说话,只是任由自己被许听晚牵引着向前走。

她能感觉到,许听晚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刻意的、和缓的节奏,仿佛在用她的步伐,帮助自己重新找回失序的锚点。

她的视线落在许听晚的背影上。那象牙白的针织衫在阳光下柔和而安静,像一顶潜水钟,带着自己这块濒临瓦解的冰块,缓缓脱离了那极寒的深渊。

两人抵达钟塔下,塔身巨大的白石结构带着古老的肃穆。

许听晚的指尖在厚重的木门前停顿了,带着一丝无法察觉的迟疑,似是在确认一个重要的决定。随后,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带着林星晚走进了回旋的石阶。

塔内迎面袭来一股带着石灰与苔藓的深凉,这份凉意与午后的阳光形成鲜明反差,瞬间将她们从外界的喧嚣中隔绝。

狭窄的石阶盘旋向上,仿佛没有尽头,外界的光线逐渐变得稀薄。

大脑仍被父亲那句带有冰冷逻辑的审判轰击着,腿部肌肉开始痉挛,几乎无法迈动下一步。

整个人如同飘在失重的海水中,无法找到一个可以抓握的真实。

唯一清晰的,是身后许听晚沉稳的步伐和均匀的呼吸声。

那规律的节奏,以及她皮鞋轻微敲击石阶发出的回声,成了自己此刻唯一的秩序回音。

两人穿过最后的石阶转角,抵达了塔顶的瞭望平台。

塔顶的风瞬间吹散了脸上的僵硬。整片校园的秩序在眼前展开——教学楼的玻璃反射着光,绿地上的学生在做着午后的散步,远处的城市以规律的网格状延伸。

所有的混乱、嘈杂、喧嚣,都在这个高度被收纳进宏大而有序的景象中。

内心深处的痛苦在这样的宏大面前,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世界并没有因为个人的悲伤而崩塌,所有的齿轮依旧在规律地运转。

许听晚走到平台角落,那里的石椅在塔顶的风化下,落着一层洁净的白石细尘。

她没有说话,从针织衫的衣兜里取出一包纸巾,缓慢地擦拭着那张石椅的表面。

动作结束后,她平缓地坐下。

随后,她目光沉静地看着自己,轻轻拍了拍身旁那空着的石椅。

泪水无声地滑落下来。视野瞬间被涌出的、灼热的液体模糊,这不是意识上的悲伤爆发,更像是身体对长时间僵硬的被迫投降。

没有抽泣,没有声音,只是任由那滚烫的泪水沿着脸颊滚落,打湿了衣襟。

许听晚只是静静地坐在身旁。无声地朝林星晚的方向挪了挪身体,将两人之间那微小的缝隙合拢。

从另一个衣兜里,轻柔地取出一块干净的米白色手帕,递给林星晚。手帕上带着淡淡的花香。

直到泪水止住,林星晚才感到塔顶的风吹在泪痕上的凉意,这份凉意让她从刚才的混沌中找回一丝清醒。

许听晚的目光透过林星晚,落在了远方天空,声音平静而温柔,带着一丝悠远:“你看那片天空,像不像一间巨大的、空旷的房间?”

“这让我想起一个故事,传说很久以前有一座无瑕之城,那里的一切都完美、冰冷,所有人都用光滑的镜面面对彼此。他们从不流泪,因为泪水会在镜面上留下酸涩的痕迹。”

林星晚的意识瞬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故事牵引。

“但城市的角落里,躺着一块碎片。她不是城里的人们,她是从夜空中掉下来的碎片。”

“她很小,很脆弱,会不自觉地流出灼热的光芒。但那光芒不是用来照明的,而是她疼痛的痕迹,像泪水一样,滚烫地流淌。”

“无瑕之城的人都怕她。因为她的光太热,会融化镜面表层的假象。所以,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只有一个人,一个负责维护城市‘秩序’的人,她发现了这块碎片。”

许听晚的语调凝重,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又好像只映着身旁人聆听的侧影。

她早已准备好这个故事,可心底依然闪过一丝不确定——这个比喻是否足够精准,能否接住这缕正在坠落、却不知道如何停下的灵魂?

“她没有试图把她变成城里的材料,也没有要求她停止流光。”

“她只是安静地用一整夜的时间,为她建造了一间天鹅绒房间。房间里没有光,只有绝对的静默。”

她告诉她:“在这里,你流出的光,不会被任何人看见,只会沉淀在天鹅绒里。”

“碎片流尽了所有灼热的光,终于安静下来。她发现,自己不再流光时,自己那份恒定的重量,反而变得清晰可见。”

“而那个维护秩序的人,也终于明白,自己的秩序,不是为了无瑕之城永恒的完美,而是为了容纳这块唯一的、不再流光的星星碎片。”

“因为只有容纳了不完美,那座城市永恒的秩序,才拥有了第一抹,真实的温度。”

故事结束,塔顶陷入静默。这份静默如魔法般将世界和“天鹅绒房间”的意象融为一体,风停声绝。

林星晚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凉意从口腔进入胸腔蔓延全身,带来久违的稳固感。

许听晚没有看着自己,而是望向远处那片被阳光照耀得发亮的教学楼群。

自己的内心不再是冰冷的审判。意识被“天鹅绒的房间”意象覆盖——恒定的微光,被妥帖地珍藏在独有的秩序里,这是一种无法取代的力量。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阵的上课铃声从远处的教学楼传来。

许听晚转过身,将自己从长椅上轻轻拉起。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去上课。”许听晚的声音沉静,带着一种将林星晚送回日常轨道的稳定力量,眼眸在阳光下格外深邃,她极淡地笑了一下。

林星晚捕捉到了这抹笑意,心神骤然一滞。她想,这笑容克制,却带着一股不可思议直击心底的真实感。

点点头,随着许听晚,快速而平稳地沿着石阶向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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