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向下延伸,那深不见底的垂直感开始有了尽头的轮廓。许听晚走在前方,步伐稳定,鞋底与石面摩擦发出清脆的响声。
林星晚安静地跟在身后,目光落在那件针织衫上,两人之间保持着一段微小的距离。
心底那份因情绪宣泄后的温热感,正随着她脚下的踢踏声,被逐渐巩固。
走着走着,许听晚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声音平静:“我有东西落在上面了,你先走吧。”
林星晚下意识地收紧了握着背包带的手指。身体似乎在极短的一瞬,做出了惯常的、想要停下等待的反应。但很快,自己压制住了这股惯性。
微微点头,没有询问是什么东西,也没有要求一同上去。只是带着一丝好奇看着许听晚离开的背影。
只剩自己一个人了。没有慌乱,把注意力集中在脚下,一步一步向下,脚步比刚才更轻了,带着一种清醒的专注。
每一步都在无声地确认:我可以一个人走完这段路。
这份独行是心头的第一次自证,没有恐慌来捣乱,只有一种近乎机械性的沉稳。
走出钟塔,午后温暖的日光倾泻而下。站在塔前的空地上,等待的时间并不长。
许听晚很快从塔内走出,双手空空。两人的目光交汇,相顾无言。
微风吹动着树叶,去往教学楼的林荫小路上,渐渐出现零星行走的学生。
直到两人并肩走在阳光下,林星晚猛地回过神来。自己竟在许听晚面前哭了。脸颊瞬间升起一股热意,迅速蔓延至耳根。
许听晚微微侧头:“怎么了?”
林星晚立刻收紧心绪,摇了摇头,声音很轻:“没什么。”
教学楼前,两人在门口做了简短的告别。
课堂上林星晚并没有达到“高效”,而是呈现出一种机械性的稳定。身体在动,手在做着工整的笔记,但心里想的却是许听晚。
下午课程结束,林星晚独自去食堂吃了晚饭随后又去了宿舍旁的超市。
超市的暖黄灯光夹杂着吵闹的人声,林星晚推着购物车,在食品区,挑选了些吐司面包和牛奶。
手掌感受着面包松软的弹性,这份日常的重量,让自己感到额外舒心。
一个阳光的声音从身侧响起。“呦,林星晚,晚上好啊。”
是盛启铭。他带着典型的阳光笑容,穿着一件白色的运动背心,手臂线条清晰有力,他正将一堆功能饮料放进购物车。
微微点头,用一个简短的笑容作为回应。
盛启铭推着购物车靠近,随口聊了几句今晚规划,然后笑说:“哎,下午的课真是要命。” 他声音明亮,带着一种无忧无虑的热情。
他扫了一眼林星晚购物车里的牛奶和面包,笑了一下:“够简洁啊。我得赶紧走了,和朋友约了场球,晚了就来不及热身了。”
林星晚微微点头,声音很轻:“那、再见。”
盛启铭朝她挥了挥手,推着购物车迅速地离开了,丝毫没有停留。
傍晚,林星晚回到空旷的宿舍,把买来的面包和牛奶整齐地放好。
坐到桌前,拉开抽屉,取出日记本。
就在她握着笔,试图在日记本上捕捉白日那份安心感时。
“咚——”一股沉重、浑厚的声音毫无预兆地碾过傍晚的空气。
紧接着是第二声“咚——”那声音仿佛带着实体般的重量,穿透宿舍的玻璃窗,直接撞击在胸腔上。
林星晚的身体瞬间僵硬,手里握着的笔在日记本上划出一道刺眼的划痕。
巨大的声浪让她周身的一切瞬间失声。
在这绝对的寂静里,一段遥远的“轰鸣”逐渐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雨声,是初到星澜大学那个夜晚,密集的雨滴砸在伞面上的轰鸣。
那时的空气潮湿还泛着雾,许听晚的侧脸被路灯勾勒出冰冷的轮廓,自己站在那把星空伞下,被那无形的引力牵引着,朝着宿舍的方向前进着。
途经白石钟塔时,许听晚看着钟塔,声音轻得像是讲故事。“传说这钟塔从不为白天敲响,这里的钟声,只为重要的人响起。”
如果那个传说是真的。
一个毫无缘由、充满妄想的念头,猛地砸入了她平静的内心。
那么,这次的钟声是不是为了自己而敲响的?
是不是自己,也是某个人的重要之人?
这个念头刚冒出,就被林星晚用一种最快、最轻描淡写的方式压了下去。
“自己只是一个习惯了角落、习惯了独行的人,是一个不重要的人。这不过是巧合,碰巧而已。”
她将思绪重新拉回眼前的日记本,用日常的秩序,无声地把这个荒谬的可能切割。
可那股热意并没有轻易退散,像火焰灼伤后的余温,黏腻地停留在林星晚的脸颊上。
她慢慢地,将双手平摊在冰凉的桌面上,随后将脸颊也轻轻贴了上去。
肌肤相触的瞬间,那切实的凉意仿佛能渗入皮层,令她从灼烧般的混乱中短暂解救出来。
深吸一口气,再缓慢地呼出,这是一种对抗心慌的自我催眠。
告诉自己:比起成为“重要之人”带来的巨大、失控的可能。不如安静一点,不被发现,做一个不重要的人,没关系的。
重新拿起笔。笔尖在纸上悬停了一秒,仿佛在确认,一切已安然落定。
她没有去记录钟声,没有去剖析那份危险的“妄念”。
她选择了最安全、那部分——许听晚递来的手帕、一起走过的林荫路、还有那份被允许哭泣的安稳。
一股确切的暖意,就这样安稳地沉淀在她心口。
在日记的末尾,她写下了一句充满羞赧却又踏实的话:“有人陪伴的感觉,真好。”
笔墨干涸,这句简短的文字像一枚沉甸甸的锚,将她稳稳地固定在了这片安全的港湾。
钟声的余音彻底消散在夜色中,房间终于回归到学生宿舍应有的喧嚣中。走廊上传来断续的脚步声,隔壁宿舍的谈话声带着模糊的笑意。
笔盖合上时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在安静的桌前显得格外清晰。
日记本的封皮厚重而踏实。将那道被钟声惊出的划痕,温柔地锁在了刚刚合上的纸页之间。